她的這一句決絕的話沒有讓陸玦停止這傷害,他挺拔桀驁的身軀冷漠冰寒,眸中也是對她的失望。他也失望,因為群臣身前,她給了他這樣的難堪。


    秦全上前挑起針,“夫人,恕奴無禮了。”他上前捏緊了小綠樹的手,尖細的針頭就要朝這小小的手指刺來。


    淩鈺抱緊了小綠樹,猛一躲閃:“不許傷害我的孩子——”她往後一躲,不料秦全一時沒有注意,那尖細的針頭從小綠樹白嫩的手背劃開,劃出長長的一條血痕,鮮紅的血滾滾湧出。


    淩鈺臉色慘白,懷中的小綠樹卻絲毫感覺不到疼一般,那黑亮亮的瞳孔沒有了光彩,隻另一隻小手揪著她胸前的頭發。她失聲顫抖:“傳醫官,孩子受傷了……”


    陸玦依舊一身桀驁立在殿門處,不悲不喜看她。秦全忙用器具去接下小綠樹湧出的血,快步回身踱步到陸玦身前,“天子……”


    他們主仆走出殿門,外麵庭院跪滿了百官,頓時一片窸窣聲起。


    淩鈺懷抱著已經不知喊疼不知哭鬧的小綠樹,她失神呆立著,腦中一片空白。從答應與他回卞耶那時起她就應該料到會有今天這個結果,縱算陸玦愛她,縱算他是天子,他也有不得已,他也有權利不能為的事情。這結果明明已經在很早就知曉,為什麽此刻接受來是這般的難堪與恥辱!


    將孩子放在床榻,淩鈺踱步走出殿門。


    陸玦正站在簷下。伸出手讓秦全取他的血液,兩滴血緩緩融合成一滴,宛若清泉裏綻放出的一朵紅花,妖嬈得刺目。臣子都伸直了脖子看。陳公在瞧清時麵容不禁微微失望,雲初九則是如釋重負落下一口氣。


    而淩鈺站在陸玦身後,她瞧著他的側臉,那冷漠的麵龐漸漸變得柔和,緩緩朝她凝眸,雙眸中是滿滿的愧色。淩鈺隻站著,一言不發地看他,他們的四目相對卻再找不到從前的溫情。他們在此刻像是一對敵人,恨意橫在了她身前,他想要跨步卻不敢。在她這冰冷的目光中不敢。


    世界都變得一片沉寂。臣子不知該要如何。鬧事的陳公也不知如何再言。他們都等待著當事人的發話,但是這兩人卻隻四目相對,一句話都沒有再說。


    這安靜裏。殿中驟然爆出辛喬驚恐的尖叫!她的尖叫是顫抖的,是不可置信的,緊接著哭泣的聲音幾欲震動這一坐宮殿。淩鈺錯愕著,猛地飛跑進殿。


    辛喬正跪在床沿,握住小綠樹的手哭泣不止。


    淩鈺顫抖:“發生什麽事了……”她好像隱約知道,可是不敢相信。


    辛喬在哭泣裏斷斷續續:“小王子,小王子……去了啊!”


    不可能!


    淩鈺撲到床沿抱起小綠樹,他依舊還睜著眼,黑亮亮的眼睛卻是空洞地望著上空。他小小的身體還是滾燙的,軟乎乎地挨著她這個娘親。“不是的。不是的,小綠樹沒有去,他還好好的,身體都是熱的。”喃喃著不停地道,淩鈺收緊了雙臂抱住這小小的身體。


    陸玦早已進殿,同樣錯愕在原地,望著孩子已經沒有生氣的麵容,他不可置信地搖頭。


    淩鈺不住柔聲哄著:“未然看看娘親,你不是難受麽,那你就哭呀!”


    哭,在哭的是她,淚水一顆一顆落在小綠樹臉頰上,在哭的是她。孩子沒有哭,依舊睜著空洞散煥的瞳孔,因為他已經死了,已經夭折了。


    小小的生命才來這世上七個月,他已經走了。


    淩鈺緊緊抱住這軟乎乎的身體,貼著小綠樹依舊溫熱的臉頰,“不許和娘親再鬧了,娘親舍不得你,快快醒來好不好。”


    肩上有溫暖的力量,耳側是陸玦的聲音,“阿鈺,孩子……”他的聲音同樣顫抖,卻被淩鈺猛然回身打斷,“孩子,孩子是被你害的,是你害的!”


    她不願承認,但是始終還是躲不掉這個現實,小綠樹已經去了,真真實實夭折了,此刻在她懷中的不過是一具空殼。這是她懷胎十月曆經生產之痛生下的孩子,可愛白嫩的麵頰仿佛還綻著笑,仿佛還在她懷中咿呀著輕輕笑。


    淚水倏然停了,淩鈺緩緩望住身前的陸玦,她後退一步,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她一瞬不瞬安靜地看他,目光裏染上從未有過的決絕,“你滿意了嗎,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孩子,此刻他已經沒有了,你滿意了嗎?”


    “我沒有想過會這樣!”深深看她,陸玦懊悔!


    “他發了高熱,但是他的親生父親不但沒有關心他,還來傷害他,他恨你,陸玦,陸未然恨你,所以他才要離開你。”


    “……阿鈺!”望著淩鈺決絕的神色,陸玦心痛懊悔,他也是痛的,當兩滴血緩緩融合時,他就知曉他注定傷害了她。但是這更大的傷害接踵而來,此刻這傷害是他用盡所有都彌補不了的。


    他錯了。


    不過已經遲了。


    懷抱著小綠樹的身體,淩鈺衝出了殿門,衝進了冷風中。她不知自己該要去哪,她的殿中還存著爹爹的骨灰,此刻懷中又是孩子的身體,她覺得自己這一生真的太苦,她從來沒有想過孩子會這樣離去,從來沒有想過的。


    跌跌撞撞,她衝去了那一座還在興建的摘星台。守衛的人忙來行禮,“夫人,這裏是施工重地,怕傷了您與小王子,夫人還是……”


    “小王子已經死了。”淩鈺的目光空洞無神。


    守衛愣住,張唇不知如何答應。


    淩鈺上了高樓,一步一步登上樓,昨夜與今晨的一場大雨讓施工停了,此刻整座樓都空無一人。守衛在身後追來,“夫人留步,樓還未建好,太危險了!”


    “下去,誰都不許跟來。”淩鈺冷聲喝止住守衛。


    她抱著孩子跑上了樓,一層一層,一梯一梯,她有些累,卻喘著氣執意想要登高處去。已經登到了第十層,她累得跌坐在樓梯上,咬住唇,她死死扶住樓梯扶手再次咬牙上樓。


    十一層,十三層,十五層……她足足登上了第十七層,高樓還在興建,最上一層已經登不上去,她立在第十七層俯瞰遠眺,望見她的鳳華宮已經亂成了一片,望見一個黑色冕服的身影淩風跑來。重重宮闕緊簇,殿宇樓簷迂回,她的衣袂淩風翻卷,害怕孩子被風吹得涼,她收緊了雙臂,柔聲道:“可憐的孩子,是娘親保護不了你,你孤單麽,害怕麽,要不要人陪你呢……”


    危樓之下,陸玦急迫的聲音傳來,“阿鈺,別做傻事!”他閃身衝進了這座摘星台。


    淩鈺望著這遼遠的蒼穹漸漸笑出聲,她觸及的是順遠的天空,是卞耶的天空,但卻不是魏國虎丘村的天空。她喜歡那座寧靜淳樸的小鎮,喜歡青山遠煙的田園愜意,她也懷念那一戶茅屋中的溫馨,想念庭院那顆大槐樹下的清涼與庭中井水的甘甜。


    她想回到家鄉,回到屬於自己的那方天地。


    如果當初沒有救陸玦,她就不會那麽快那麽痛地失去娘親,她可以嫁給一個淳樸的人,過清貧卻安寧的日子。


    她甚至可以有兩個孩子,三個孩子或是一群孩子。她的孩子不會死,不會發了高熱不退,不會在痛苦時被親生父親割來一刀……


    她恨他,恨她心中這所愛的人。她忽然憶起娘親從前所說的,對待薄情之人,萬萬不要有同情!為什麽她受過一次傷還要再去相信他,為什麽付出她作為女人的所有會換來這個結果!她懊悔,此刻才悟懂娘親從前早早說過的話。她想她是錯了,錯在選擇了陸玦,再一次相信了他!


    高處,風更寒,也更烈。她的裙擺翻卷起來,身體不住在這冷風中顫抖。緩緩蹲下身,她懷中緊緊摟著小綠樹已漸冰涼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她將所有的愛所有的悔都化作了淚水,她緊緊抱住孩子弱小的身體,眼淚都流進了小綠樹的脖頸中。她用自己的臉頰貼著孩子的臉,想要給這冰冷的身體一點溫暖。她握住孩子小小的手掌,想起他方才還在她懷中揪她的頭發,還扯得她頭皮發麻。她也想起無數個夜晚,這小小的柔軟手掌那樣信任地握住她的手指頭,仿佛她就是他所有的依靠,緊緊抓著,咿呀咧著嘴笑。


    她跪在這天地間,無助地哭,痛不欲生。


    身體突然被狠狠抱住,將她往後拖開。淩鈺睜眼,憤怒地揮開手,“不要碰我!”


    “阿鈺,回去,回去,讓醫官看看孩子,再看看孩子。”他怕她從這高空跳下去,緊張地拖她離開。


    淩鈺打掉這拉扯,“你走,我不會原諒你,孩子已經死了,再看還有什麽用,我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


    陸玦麵容慘白,他在她身前放低了姿態,放下了所有的身份地位,他想得到她的原諒,因為錯的是他,是因為他的動搖才讓孩子受了罪。但是她一眼都不看他,再沒有從前那些含笑溫婉與羞赧神色。她的一顆心已經不願意再裝下他,他們之間有了恨,竟然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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