慳臾現在很後悔,非常的後悔。他當初怎麽就一時手賤的把那兩個小鬼抱回來了呢?他就應該把他們直接往村子口一丟,撇的一幹二淨趕緊跑路才對。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他也隻能這麽將就著。


    “臭小子,趴在門口做什麽?要進來就快進來。”看到門邊露出的衣服邊角,慳臾沒好氣的招呼。


    “嘿嘿……”


    五歲大的小包子站在門口不好意思的咧嘴憨笑,又扯動了臉上的擦傷,包子臉頓時擰成一團。慳臾將手邊的書簡收起,回頭見到天青包子頓時嚇了一跳——這是,這是怎麽才能弄得如此狼狽啊?


    梳好的頭發亂的好像雞窩,白白淨淨的包子臉上也是塵土遍布,細微的擦傷到處都是,身上的青白衣裳有好幾處都張開了大口,十分的透風。


    慳臾頓時青了一張臉,雖然他對於這個總是惹是生非的臭小子一直氣得不行,但好歹他也照顧這臭小子一年有餘,在冷血也該有點感情了,更何況他還不冷血。現在的慳臾就是有了一種‘自家孩子怎麽能讓別人欺負了’的詭異的……保父情懷?


    心中怒火中燒,與其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誰弄的?”


    雲天青一看慳臾這個臉色就知道不好,更何況他雖然整天惹是生非,但是從來都不會是打小報告讓家長出麵解決的人。他更喜歡自己報複回去……【==|||


    “也不是誰弄的……額,是阿昌和阿虎,他們說菁兒壞話,我就和他們打起來了。放心,我有把他們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雲天青被慳臾淩厲的目光嚇了一跳,把事情倒筒子似的說了出來,末了還非常自豪的拍拍胸口。


    這是需要自豪的事嗎?慳臾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教育出了錯……為什麽雲天菁就能文文靜靜的讀書習字,這個雲天青就像是青鸞峰附近山裏的猴子一樣,每日上躥下跳,不得安生。


    揉揉額角,慳臾覺得自己應該問一下他們那個無賴爹到底是怎麽教他的!


    “就算是他們說菁兒的壞話,你也不應該隨意動手。”慳臾決定努力糾正雲天青這種衝動妄為的個性。


    “但是他們說菁兒是病鬼丫頭,說菁兒會克爹娘。我氣不過自然就要和他們打。反正我被村長老頭念了好多次了。”慳臾心情複雜的看著一臉無所謂的雲天青,這是罵著罵著……就習慣了嗎?“但是他們那麽說菁兒就不行!菁兒雖然平常什麽都不說,但是她知道了一定很傷心。爹說過,我是哥哥,哥哥就要保護妹妹。”


    慳臾沒有說話,雲天青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慳臾的神色。


    一年前那場人禍裏爹和娘都死了,是慳臾救了他們,又把他們帶回雲家村的。爹娘的去世他是沒覺得多傷心的,以前爹就總說人早晚都會死的,說不定上一刻還和你談話,一轉身這人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所以他覺得死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雖然有些傷心,但很快就沒事了。至於菁兒……反正菁兒還小嘛,爹娘死的時候她才三歲,估計早就不急的爹娘的樣子了。


    村裏的人雖然是親人但也都是八輩祖宗往上排才輪得上的親人。他和雲天菁住在村裏爹和娘以前的房子裏,兩個小孩子能有什麽生產力,自然是要人救濟的。可雲遊教孩子別的沒教會什麽,這不受嗟來之食的思想倒是教了個十成十。要不是雲天青看著天菁還小,身子又弱,估計早就樂不得跑到山上和慳臾當野人去了——他和山裏的動物倒是混的很熟,慳臾老是說他就是那山裏的猴子。哼!他才不是猴子呢!有他這麽可愛又帥又偉大的猴子嗎?


    慳臾總是對自己凶巴巴的,可他對著菁兒就是噓寒問暖,溫柔體貼的不得了。簡直就是差別待遇!可是,就這個樣子他也已經滿足了。這世上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呢?就算是名義上的親人,也會是會欺弱怕強的……


    他問過的,沒有人知道青巒峰上住著人,慳臾又那麽強,他見過慳臾用仙術,那慳臾是不是人家說的仙人呢?既然是仙人,又為什麽對兩個凡人小孩這麽好?他不知道,也不敢問。他怕他問了,僅剩下對他們兄妹兩個好的人也沒有了……


    慳臾是沒想過雲天青年紀不大腦子裏卻想的不少,他隻是在愁。雲天菁不比雲天青,她身子骨要弱一些,但也隻是氣血虛容易生病而已,好生養幾年長大了也能健健康康的。


    可雲天青說的事情卻讓他不得不操起了心——小孩子是很天真的。所以他們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抓住蜻蜓折斷翅膀,抓住蝴蝶沒入水中,抓住蟬就踩得粉碎……孩童的天真,雖然天真但也是毫無慈悲的殘忍。這種無心的冷漠才最是傷人,而村裏的人終究是不太待見雲天青兄妹的,雲天菁在山下想必也不會過的很舒心,究竟要不要接到山上來呢?


    “天青,若是我想把菁兒接到山上來住……”慳臾還是搖了搖頭,總是要讓他們知道世情冷暖的,難道他還真要照顧他們一輩子不成?“算了,不說這個。倒是你,我不是教過你防身的劍術嗎?怎麽還會被兩個人打成這樣?”


    要打架就打贏對方,弄得這麽狼狽實在是很丟人的。慳臾也曾經是和雲天青一樣普通的人,有過相似的童年。他小時候也沒少打架,但沒有一次是這麽狼狽的。說起來,他也是因為司命被人欺負才……都是往事,還想他做什麽呢?慳臾苦笑著揉著額角。


    “要是隻有他們兩個的話我當然輕鬆獲勝。可是……他們叫了好幾個人過來,他們年紀比我大,又都經常下地幹活,力氣大得很,我能贏就……很好了。”


    慳臾原本還保持著一張嚴肅的臉,可看到雲天青呲牙咧嘴的的樣子讓慳臾還是有些不忍,將他拉過來扯起袖子,看著上麵縱橫交錯的青紫瘀痕頓時心疼得不得了。


    長琴一進門就看到慳臾將睡著的天青抱到榻上,小心翼翼給他上藥包紮的畫麵。不知怎的腦子裏就蹦出了慈母多敗兒而這句話……那他算什麽?嚴父嗎?


    沒人看見的時候,長琴多半是恢複成人形的。好在這具身體本身就是靈獸,不然這麽多年過去,這身體早該承受不住……那他就又要去度魂了。


    “這小鬼都快被你給寵壞了。”


    長琴走到窗邊突然開口,把慳臾驚得差點跳起來。他壓低了聲音慌忙辯解,可惜那泛紅的耳尖泄露了他的心情。


    “誰寵他了!我這不是怕這小鬼傷的狠了沒人去猴子窩裏給我討酒喝了麽!”


    “是是。你不寵他,可你很寵天菁。”長琴敷衍的語氣明顯沒能讓慳臾覺得開心。


    “說起天菁……我總覺得那孩子有些怪怪的。”慳臾坐到椅子上揉著眉心,“那孩子太懂事太沉穩了,實在不像個小孩子。天青雖然古靈精怪,但也是貨真價實的孩童心性……我在想,到底要不要把她接到山上來住。”


    長琴倒是不以為意,伸手為慳臾按摩頭部,慳臾舒服的眯起眼睛。柔軟的頭發劃過長琴的掌心,慳臾把頭發剪得短了,隻因為天青在夢裏迷迷糊糊的叫了慳臾一聲娘親,拽著他的頭發死也不放手……長琴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扭曲成囧形,和這兩個活寶在一起,日子變得有趣了許多。


    “你也不用操心太多,我想那孩子也許是失去了親人一直還沒緩過來。等過幾年,長大了,也就好了。若你覺得不妥當,接上來也好。女孩子還是應當悉心照料才是……慳臾好像很喜歡孩子?”


    “是啊。若我是一個普通人的話,我現在就應該算是事業有成,應該帶薪離職。早就該有後人小子讓我玩了。”


    慳臾不無失落的歎氣,腦海中幻想出自己在這樣一個清靜之地膝下子孫環繞的模樣,隻是怎麽也沒想出另一半的模樣。反倒是長琴的身影一閃而過,嚇得他差點把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一定是他太習慣長琴在身邊的日子了,一定是!慳臾頓時覺得長琴觸碰的地方像是被火燒到一樣,一步竄了出去。


    “我我我……我去打水。”


    長琴眯細眼睛,慳臾還是這般有趣,打水……這種理由也虧他說得出口。當真是扮人扮久了,忘了自己是誰了嗎?


    ——————————————————————————————————————————


    臨近年關,雲家村裏一派喜氣。可村長家裏的氣氛卻不太好,哭的妝容淩亂的夫人正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完全無視嚴肅氣氛,對素襖輕裘的少女噓寒問暖的頑皮少年。


    “雲天青!!!——”


    年過四旬,正值壯年卻已鬢生華發的的村長很是怒火高漲的的低聲咆哮,心中卻是悲哀自己怎麽就攤上這麽個不省心的,令他心力憔悴。每次一有人來,他就忍不住心驚膽戰,生怕又是這個魔星惹出了禍事來。


    這大過年的,家家喜氣洋洋。可是自己卻又得來處理這禍害的麻煩。他,他竟然和穀生家的娃娃打賭,把人家騙的去河裏浸冰水?!娃娃一回家就發了高熱,折騰了好半天才沒讓熱度再上去。不然娃娃怕是會少出毛病來。


    “叫我做什麽?”


    一雙湛藍的眼珠兒轉來轉去極有靈性,一見就知道不是個安分的。雖然還有些嬰兒肥,但已經隱約有了日後翩翩風采的雲天青掏掏耳朵,一副痞子樣的抱臂問道。


    “你,你還敢問!我可憐的娃兒喲!被你這小兔崽子差點還得連命都丟了!你還敢問為什麽?!要是我家娃娃出了事,我,我掐死你這個禍害!!”


    一旁的村長大汗,難怪穀生平日裏唯唯諾諾的,感情源頭在這兒。以前可真沒看出這婆娘竟然是個如此潑辣的……


    “嘿!穀姨娘這話說的可不對~阿寶又沒死,你做什麽要掐死我?”雲天青冷笑,隻是他那張圓潤的小臉配上這表情隻讓人覺得別扭。


    村長看他,確定這小子真的不是在安慰人……


    “臭小子!怎麽說話呢!還不快點向你姨娘道歉!”


    “等一下。”坐在雲天青身後的女娃兒站了起來,和雲天青有七分相似的臉看起來卻是另一種感覺。好像在麵對的是一個思想成熟,行為穩重的大人。女娃咳嗽兩聲,臉頰上才浮現出一點血色。“村長叔叔,哥哥做錯了什麽,需要向穀姨娘道歉?要知道,沒有理由的話,可就是無理取鬧了呢。”


    “天菁……唉。你哥哥和人家阿寶打賭,輸了的人要浸冰水。可人家阿寶浸了冰水染了風寒高熱不退,差點就燒壞了!就算是玩鬧,這也太過了。”村長看著雲天菁單薄的小臉,到底是不忍心說句重話。


    “既然是打賭,那就應當願賭服輸。據我所知,這賭好像不是哥哥立的,是不是?”雲天菁看過去,天青立刻會意的點頭。村長也是無力反駁,隻因事實如此。“那既然賭約是阿寶立的,他就應當承擔這個責任!難道說,若是哥哥輸了去浸冰水,受了風寒,就應該願賭服輸,就是燒壞了燒死了,也是理所應當的?”


    雲天菁語氣輕柔,可這話卻是讓穀姨娘和村長冒出了冷汗。這丫頭好利的嘴!這問題怎麽回答都是不對。但怎麽就覺得這話有哪裏不對呢?雖然這賭約不是你哥哥立的,可也是他忽悠人家定下的呀……


    雲天菁才不管你們這些大人心裏是怎麽想的,接收到雲天青在背後壁畫的再接再勵的手勢,忍不住彎了嘴角。平日她對於這些人的舉動不放在心上,口頭上被說幾句能有什麽大不了,可他們竟然敢對自己動手?還把她推進雪堆裏,害她差點就一命歸西,真當她是好脾氣嗎?


    “人無信而不利。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孟子也曾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雲家先祖鎮守邊疆有功,得以被朝廷恩賜修建祠堂,並將原本的雲家村賜名“太平”,雲家人也是引以為傲。子孫無能,數代未有人能入仕報效朝廷已是可笑,現在竟然連言出必踐這等小事也做不到了嗎?!天菁無禮,難道長輩就可以以輩分壓人麽?可對得起雲家的名聲麽?!”


    雲天青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聽天菁說這麽多話啊。好口才tat……他要有這口才就不會老是被訓了。看看村長老頭他們那張臉,這表情真是經典啊!可惜了,沒法記下來。


    “你……你這是歪理!”穀姨娘暴躁的尖叫。


    雲天青哼笑一聲,一臉痞笑的湊過去。“穀姨娘這話可不對,難道你認為儒家先賢說的也是歪理?”


    “……”穀姨娘。


    “天青,天菁,你們先回去吧。”老了,連個小丫頭片子也說不過了。唉……村長無限惆悵的大手一揮,赦免無罪。


    雲天青當場高興的歡呼一聲,氣的穀姨娘臉色發黑。


    跑出房子,兄妹二人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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