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士麒一騎當先,衝上碼頭。


    聽著震耳的馬蹄聲,望著傲然屹立在前的龍澤號,他心中激揚著一股極壯烈的情緒。他拍著坐騎的脖子大吼著,“爭氣啊!”


    金士麒養了3匹戰馬,名字分別是“爭鳴”、“爭強”、“爭氣”。金士麒雖有幾千裏的駕馭經驗,但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感受到“人馬合一”的境界。名叫“爭氣”的戰馬靈xing十足他的韁繩輕輕一扯,它就了然於心,沿著長長的跳板衝了上去,“轟”地躍上了龍澤號的甲板。..


    “達妮!”金士麒狂吼著。“出來!”


    河麵上的火箭大戰已經結束了。藍獁的騎兵從“收費口”衝上吊橋與少數紅蹄騎兵廝殺在一起,大多數的紅蹄騎兵正沿著吊橋向南岸逃去。


    近處的甲板上一片煙塵,到處都插著徐徐冒煙的火箭,幾十個防風燈正散發著妖媚的光芒。親兵和水兵們三五成群地躲在船舷後麵,還有幾個受傷的。但沒有達妮的影子,剛才她分明上船來了。


    “誰見到個小美人?”金士麒大吼著。


    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在這呢!”


    達妮!她竟跑到了艉樓的頂上,金士麒長出一口氣。她像個小貓一樣蹲在木垣欄杆之後,歪著腦袋嚷著:“金土司,你上來呀!”..


    “你又要踩我一腳嗎?”金士麒心中甜蜜無比。他又暗道:別他娘的**了,現在是戰鬥狀態!


    “達妮。躲到桅杆後麵去!”他使勁地揮著手。


    “那你呢?躲到哪兒?”達妮卻追問。


    金士麒正要回答:哥哥要保護你,哥哥要勇敢作戰……突然,龍澤號的左舷響起一陣“砰砰”的亂響!


    幾個親兵忙探頭往下看。隻見一個黑影帶起了一道水波“呼”地攀上船舷!


    是猛坎!那幾個親兵忙抽刀狂砍,猛坎抬起手臂硬擋了下來,他全身的藤甲足有磚頭那麽厚,動作卻極迅猛。他擋住了幾刀就揮拳砸倒了一個親兵,翻身就跳上甲板。


    他正要撿刀,卻被一匹馬“砰”地撞翻在地!


    金士麒提刀策馬衝了過去,在狹小的空間中轉兩個圈子!在達妮的注視下。那真是雄xing十足!


    其實他原本的計劃是順勢砍一刀,但甲板太小,戰馬就直接撞了上去。“好樣的。爭氣!”金士麒拉著韁繩人立起來,“踩死他!”


    猛坎衝著金士麒“哇”地一聲咆哮,“爭氣”被嚇得踩著花步連連倒退……


    猛坎跳起來了,他看到更多的士兵們正端著長矛、鉤鐮槍衝過來。後麵的火銃手正在瞄準。他就斜衝了出去,一頭撞進了龍澤號的艉艙,一寸厚的木門頓時分崩碎裂。


    這一刻,金士麒終於明白猛坎為何而來了那艉艙藏的是刺須寨的流亡土司韋昆和他的兩個新娘子。隻要韋昆被殺,金士麒的奪權計劃就會破產,刺須寨就會重歸戰爭。這念頭隻在他心頭一閃,艉樓裏就響起了一聲聲尖叫……


    猛坎已經動手了。金士麒很是心疼,那流亡土司出師未捷身就身先死啊!


    不過幾息之間。艉樓大堂已經是一片死寂!


    外麵的士兵已包抄到位,猛坎的身影在門前一閃。立刻就有5、6條長槍戳了過去。堂側的舷窗子突然被踢開了,猛坎的腦袋一露出來又是一輪火銃shè去!金士麒信心大振,心想若能幹掉猛坎,那韋昆爺爺也就死得其所了。


    但緊接著,艉樓頂上“砰”地一聲爆響,猛坎竟砸開了棚頂要從上麵突圍。


    達妮還在那上麵!她正抓著圍欄驚懼地看著後麵。金士麒立刻張著雙臂喊著,“快跳下來!”


    達妮忙翻過圍欄往下跳。那小小的身子剛剛躍起,卻被淩空擒住!


    一隻大手扯住了她脖頸上的珍珠項鏈把她提了上去。達妮窒息地扭著身子掙紮著,雙手緊扯著脖子。金士麒忙抓過去,那滑膩的雙足卻從他手中被生生拉開!


    突然間,那串珍珠砰然斷裂,晶瑩閃亮地灑落下來。達妮剛一跌落,就被猛坎扯著躲在了平台的shè擊死角之後。一定是因為那身華美的衣衫,讓猛坎以為她也是那土司家族的成員,他要殺她!


    這一刻,金士麒的心都跳了出來!“我是金士麒!”那男人站直了身子,衝著平台上大吼,“你來殺我呀!”


    猛坎果然驚動了,他剛一露頭就迎來了一輪密集的火銃,藤盔都被打上了天。達妮借機逃開,她慌不擇路地爬上了船尾的旗杆。她動作極快,白膩的腿腳攢動幾下就攀上了旗杆頂端,婀娜的身子就藏在水營的喜鵲大旗之後。那旗杆高達3丈,而且傾斜到船舷之外,隻有最輕盈的身子才能攀附在上麵。


    猛坎忙撲過去抓她,踢著、踩著、搖晃那旗杆,旗杆被折磨得咯咯作響。達妮死死抱著旗杆,像暴風雨中的小花草一樣。


    這一刻,馬蹄聲響徹了河岸,千總金士駿一騎當先衝上了甲板。“猛坎!”他徑直地從馬背躍上艉樓,人未落地槍已刺出!


    命中!


    刺入很深!


    士駿的槍太快了。猛坎剛聽到那淒厲的風聲,正要抬拳抵擋,肋下已灌入了一道涼氣。


    槍尖破開了三層編藤、一層鏈甲、一層犀牛皮、一件小棉襖,還有一層猛坎皮,那一尺長的槍頭刺進了七寸!毫不遲疑,金士駿手腕一扣,槍刃隨之絞轉,一根如鐵鑄的肋骨被生生撬斷。


    但猛坎的身子卻急退!他快得像是被撞了出去,硬是從槍下脫了出去。那碩大的身軀飄離了數尺,一道鮮血才竄落在地。


    “你沒死?”士駿大叫著。不敢相信這一幕!


    猛坎又倒退了兩步,雙腿迅速一蹲,好像要爆發地跳上夜空。金士麒已經帶著親兵從側梯上了頂樓。金士駿的第二槍也已襲來,猛坎一個轉身就船外跳去!


    那時候,金士麒剛衝上艉樓,他親眼看到猛坎的身子像小山一樣砸在了那杆旗杆上,碗口粗的旗杆瞬間就彎折了下去,“喀”地攔腰斷開!


    接著就聽見達妮的一聲驚叫。那小小的身子墜了下去,黑漆漆的河麵上綻開了幾片水花。


    金士麒的心也隨之沉入河底。


    ……


    小半個時辰之後。金士麒仍呆立在艉樓上,瞪著眼睛凝視著河麵。


    河水湍急,河麵上遍布了幾百點火光。就像一片灰燼中閃爍的火星。十幾條小船正在四下尋覓,水兵們舉著火把照著每一寸波濤。有些小船隨著水流一隻向下飄去,已經到了十裏之外。還有幾百人正沿著河岸搜尋。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仍然沒有達妮的蹤影。


    猛坎也不知死活。


    終於。金士麒轉過身子。他看到自己身後跪著幾個人。弟弟金士駿忙道,“兄長,我來領罪!我沒殺猛坎,我廢物啊!”


    “不怪你。”金士麒淡然地說。


    金士駿一抬頭,他大吃一驚不知怎地,金士麒的兩顆白眼珠全都充血,變得血紅!他雙眼竟是黑紅兩sè,如妖邪一般。


    後麵的蘇莫兒也嚇得一顫。她抱緊金士麒的雙腿嗚嗚大哭。


    金士麒垂著手摸著她的臉,卻隻說:“風大。冷。都下去吧。”說完。他就跌坐在甲板上。


    “爺啊,達妮小妹不會有事!”莫兒哽咽著,“她那麽機靈,一定是躲在哪兒,等天亮了就回來。”


    金士麒苦笑著,“我猜也是。”


    記得達妮說過她會遊泳的,可是這冰冷的臘月的河水,她豈能抗上半個時辰?這裏的水流變化莫測,又是漆黑的夜裏……金士麒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站起來,瞪著血紅的眼睛望著碼頭上那些零星的人影,多希望達妮那小小的身子突然就跑了出來……或者被人用馬、用轎子抬著……哪怕是個冰冷的身子,他也就索xing嚎啕一次!


    這種生死不明的心境,真是讓人心如刀割!


    小桃和百荷幾個小婢正在竊竊私語,金士麒的眼睛看過去,她就慌忙捧來一個帕子,裏麵包裹著一把散亂的珍珠,正是從達妮頸間落下的那一串。


    “爹,這珠子隻找到17顆,還差一顆……我這就去找。”


    “找什麽,掉水裏了。”金士麒的淚水終於一串串地淌下。


    ……


    不知過了多久,北坡土司藍獁來了。


    他大聲吼著今晚的戰鬥:他帶兵衝上吊橋砍殺那些紅蹄騎兵,追著他們一路衝到南坡寨去。他們一路上殺了40多人,還俘虜了6個,那批騎兵幾乎全滅!藍獁終於小小地報複了半年前的斬手之恨!


    見金士麒沒有動靜,他又低聲道:“老弟,有個麻煩!一開始啊,猛坎亂喊了刺須寨的事兒。現在那幾個土司老鬼們要懷疑我們了。他們怕我們也用“窩裏反”這招來對付他們。就在剛才,幾個老鬼還嚷著要上船來找假冒土司呢。”


    “好,來吧。”金士麒隨意地應著,他根本沒聽到藍獁在說什麽。


    “那怎麽行!我把他們趕走了!”藍獁又說:“我現在懷疑我舅……或者是他的手下。猛坎那老妖在南坡那邊來去自如,一定有人接應!”


    金士麒點點頭,“老藍……我眼睛疼,不想說話。”


    “你哭了?”藍獁驚愕地瞪著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我聽說有個小妹子掉水裏了,是你的女人?”


    金士麒的心痛如刀攪,痛得說不出話來,隻點點頭。


    “金兄弟你放心!我現在就派人給你找,活見人,死見屍,包在我身上!”


    這土司說得太直白了,簡直是在傷口撒鹽。金士麒一把擒住猛坎的衣服,怒道:“她活著!我知道!”


    藍獁望著那雙猙獰的眼睛,片刻後才點點頭,“好好。”


    就在此刻,忽然有親兵來報:那艉樓裏竟然有個活人,正是刺須寨的“在野土司”韋昆!


    原來,這老頭過了大半輩子漂泊生活,被鍛煉得敏銳而果斷。他方才聽到猛坎來襲,就立刻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用那把“金匕首”割開了艉樓堂中的軍鼓,藏在了裏麵!


    後來猛坎衝進來,瞬間就殺掉了他的兩個婆娘和幾個仆役,他嚇得暈死了過去,卻逃過了這一劫。


    聽到這來龍去脈,金士麒不禁一把扯著韋昆的胡子。他狂笑著,“天不公啊!”他嗓子都笑啞了,“怎麽不是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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