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玄凜將她抱上船床,靜靜地撫摸她淚痕斑斑的小臉,動作輕柔得仿佛她一碰即碎。


    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道:“原諒我,寶貝。”


    屋外,還是傍晚時分,屋子周圍映著夕陽斜暉,幻出無邊異彩。


    太陽整個落了下去時,騰騰氤氳的水氣,把木屋整個罩在濃厚的白霧之中,屋內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皇玄凜盤坐另一張船床打坐調息,雙目輕合,微蹙的眉宇帶著疲倦黯淡的紋路。


    直到今日,他才發現汐妍對他執著得難以置信,這個發現讓他欣喜,可是欣喜中帶著憂傷。


    不禁想起她遊園燈會那晚,她半開玩笑半認真說的話,她說每一對父女前世都是情人,今生的相遇是父親為了償還前世的情債,所以他們從前世的情人,變成了今生的父女,從前世的承諾中,延續了今生的無悔。割舍不下這無望的情緣,隻為了能再看看她的臉,好好照顧她一生一世。


    回想這番話,皇玄凜百味陳雜,心鈍鈍的痛了起來,如果可以,他何嚐不想讓陪她一生一世,可惜,他的生命如指間流沙,正一點一點流逝。


    一世一生太奢侈,他給不起。


    有緣無分,情深緣淺,真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


    在這個漆黑深遠的夜裏,汐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見皇玄凜站在懸崖邊上,一邊看著她,一邊向後退,身後就是萬丈深淵,可他還在向後退,甚至還在對她微笑。


    懸崖下麵刮來陰風陣陣,凍得汐妍直發抖。


    她淚流滿麵,對他伸出手,哭得好慘:“父皇,回來,那裏很危險。你回來,我就聽話,再也不惹你生氣。”


    皇玄凜搖搖頭,身後的夕陽仿佛一個潰爛的傷口,染紅了朵朵白雲,天與地之間,隻留下一片濃腥的血紅。


    汐妍嚇得大叫,魂飛魄散:“父皇回來,不要丟下我!”


    皇玄凜卻對她揮揮手,一個利落的轉身,就縱身跳了下去。


    汐妍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心髒仿佛被很細很細的絲線緊緊地勒住,幾乎在失血中窒息。


    這個夢太真實,太駭人了。


    她的手死死扣著船床左壁,指甲幾乎折斷,好似無意中扯斷了什麽,像是一條細繩,她沒有多想,隻是對著一室的黑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響動,似乎一條緊繃的弦突然斷裂,在寧靜的夜色中顯得分外刺耳。


    接著,她身旁響起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然後整個房屋都震顫起來!


    船下水波突然劇烈的動蕩開去,隻聽砰的一聲巨響,身旁不遠處一隻船床上,一個人翻身落入水中。


    汐妍受驚之下,正要呼救,隻見水波翻滾,那人掙紮了片刻,已從水中露出頭來。


    “妍妍!”一道白光在眼前一閃,汐妍便落入一個溫暖馨香的懷炮,她愣愣地看著皇玄凜,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他沒有離開,他還在,剛才隻是一個夢,還好隻是一個夢……


    皇玄凜卻沒有看她,汐妍擦了擦眼淚,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中水露出那顆頭,窗外一道慘白的月光正好照在那顆頭上,將一幕詭異可怖之極的景象映得纖毫必現。


    水中不住沉浮的頭顱是一張老人的麵孔,頭頂白發稀疏,滿臉皺紋中藏著無數暗斑,仿佛一百歲也不止,皺紋後麵,那混濁的雙眼中透出一種絕望的瘋狂,口鼻中還不住發出似呻吟又似咆哮的悶哼,像是正承受著一種不可忍受的痛苦,淒聲慘叫,用枯瘦的雙手在水中不停摸索著,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皇玄凜蹙了蹙眉,道:“這個人不就是把船床讓給你的那個年輕人麽?”


    汐妍有些呆滯地地點點頭:“不錯,就是他,可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妍妍,你剛才是不是扯斷了什麽?”


    汐妍喃喃道:“不清楚,好像是一根線。”


    正在他們說話間,暖薰端著一碗湯藥走進屋,看到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那人在水中摸索片刻,似乎找到了什麽,雙手在胸前張開,兩眼瞪得渾圓,低頭在雙手間不住亂嗅。


    他手指間纏繞的正是一條斷裂的絲線,幽暗的月光下,赤紅的絲線像是一道極細的血痕,在他枯枝般的手之上蜿蜒著,泠泠波光,將他蒼老不堪的麵孔照得極其詭異。


    他顫抖著梳理著手指間纏成一團的絲線,兩指死死捏住絲線的斷口,看了一會兒,似乎終於確定這條絲線已經斷了,於是一聲暴怒的吼叫,猛的紮到水底,水中一陣劇烈翻騰。


    片刻之後,屋子裏所有船床的木坑中都發出喊叫,睡夢中的逐水人紛紛從船床上滾下,落水聲響成一片。


    過了一會,數十張蒼老的麵孔就在烏黑的水麵上浮了起來,憤怒地望著第一個落水的老人。


    那老人此刻浸在水中,驚惶地往後退去,手中扯著無數根斷裂的絲線——似乎是他剛才狂怒中潛下水底,將其它的絲線都扯斷了。


    其他逐水人一聲呼喝,一起遊了上去,將剛才那個老人圍在中間。


    那個老人臉上露出恐懼和乞憐的神色,緩緩向水底沉去,似乎想逃走。


    當頭一個逐水人一聲暴喝,幾十人蜂擁而上,水麵激起數米高的黑浪,浪花下,方才那個老人不斷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卻漸漸淹沒在眾人的怒吼咒罵中。


    終於,一股濃黑的血花從水底冒出,再也聽不見剛才那個老人的聲息,又過了一會兒,一些裹著破布的碎塊浮了上來,靜靜地漂在水麵上。


    其它逐水人雙手撐在水麵,還做著抓扯的動作,口中發出嘶嘶的喘氣聲,似乎意猶未盡。


    暖薰驚得目瞪口呆:“他們殺了他……他們不都是一家人嗎?!”


    正在這時,那群逐水老人漸漸回轉身來,向三人立身的船床遊來,眼中都是凶戾之色,似乎恨不能也將眼前這三人碎屍萬斷。


    皇玄凜沉聲道:“暖薰,帶妍妍先走。”


    話音未落,水波嘩嘩作響,十幾個逐水人開始搖船,船床在他們的推動下,似乎隨時可能翻轉。


    暖薰沒時間多想,袖底飛出一條蠶絲帶,化作一道白光,向水下斜刺而去。


    一個逐水人如跳蛙一般從水下直撲而起,十指如鉤,直向暖薰咽喉抓來。


    暖薰大驚之下,回手一擋,蠶絲帶橫掃出去,那人的身形正好跳到半空,避無可避,竟徒手向絲帶抓來,暖薰這條蠶絲帶看上去雖然柔韌如鋼,入手卻是毫無重量一般,這一掃根本收勢不住,噗的一聲將那人雙手生生折斷,他一聲慘叫,整個身子飛出幾丈遠,重重跌落水中,水下爆炸一般,一大朵血花翻湧而上。


    暖薰驚愕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絲帶,喃喃道:“我殺了他,我殺了手無寸鐵的老人?”


    “手無寸鐵?”皇玄凜淡淡瞥她一眼:“這群逐水人平日雖然貪婪膽小,但到了生死關頭卻極為瘋狂凶戾,這麽幾十上百人一起圍上來,你若是不想重蹈覆轍,最好還是收起慈悲之心。”


    果然,水下其它逐水人見同胞慘死,淒聲哀嚎,滿是皺紋的臉更扭曲得可怕,瘋狂地向三人撲來,絲毫不見退縮之意。


    最前麵幾個不知何時,手中拉開一麵魚網,身子一縱,當頭向暖薰罩來。


    暖薰無奈,隻好揚手擋住那張魚網,她隻輕輕一抬手,絲帶好似一條銀色長鞭,從水麵破空彈起,劈頭蓋臉的向前方幾個逐水人掃去,隻聽一聲悶響,黑色的血花直衝屋頂,那幾個逐水人還沒來得及慘呼出聲,竟已被從中劈開,撕裂的兩半身體一麵抽搐著,一麵仰天向水底倒去。


    暖薰忍不住重重跪在木船上,不住幹嘔。


    皇玄凜將汐妍的頭按於自己胸口,寬大的袍袖將她整個頭罩住,不讓她看此等血腥場麵。


    就在這時,那群逐水人又無聲無息,將三人所在船床團團圍住,突然前麵幾人一揚手,數團黑乎乎的東西落到了船床上。


    一股奇異的味道頓時彌漫開來,那些黑乎乎的東西一沾船麵就緩緩散開,片刻之間,整個船床上都布滿了粘稠的液體。


    汐妍輕輕從皇玄凜懷裏掙開,吸了吸鼻子,有些凝重的對皇玄凜說:“是桐油。”


    暖薰驚道:“難道他們要用火攻?”


    汐妍默然點了點頭。


    這時大屋中閃起一點火光,幾十個老怪不堪的逐水人黑壓壓的擠在水中,當中一人手上正拿著火把,他臉上皺紋一層層扭曲著,雙眼中寒光閃爍,盡是怨毒之意。


    突然,這群逐水人齊聲高呼,淒厲的吼聲震得滿屋都是回響,當中那人將手上的火把傳下去,隻片刻,幾十點火光熊熊,將木屋照得亮如白晝,那些人佝僂身體,須發落盡,目中凶光畢露,在水中半浮半沉。


    他們揮舞著火把,火光仿佛一張燃燒的巨網,鋪天蓋地向三人立身的船床罩來。


    然而,船下的水波也在無聲無息的湧起,在小船周圍形成了一個漩渦。


    船床穩穩下沉,而四周的水浪一波接一波,不停的旋轉,瞬間已形成了一道一人高的屏障。


    就在那些火把就要飛近木船的一刹那,這道屏障倏然升高,在頂端形成一張巨大的帳篷,將船上三人包裹其中,而那些火把剛剛一沾上去,就被一種無形之力彈開。


    那些逐水人看得目瞪口呆,正要後退,皇玄凜一拂袖,水屏猛然反卷,伴著水浪咆哮之聲,向四麵拍來,逐水人雖然水性極好,卻也抵擋不住這仿佛天地變易之威,紛紛被水浪卷起,又重重向遠處拋去。


    一時間,屋內水浪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過了一會兒,各種聲息都重歸寂靜。


    “玄凜,你出手為何總是這般不留餘地?”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暖薰轉頭看去:“璿夙大人?”


    璿夙飄然渡水而過,來到皇玄凜麵前,蹙眉道:“你一舉手間,傷及數十人性命,雖然這些人也非善類,但如此殺戮未免過分了。”


    皇玄凜瞥了水麵一眼,淡淡道:“這些人多活一刻也不過枉受痛苦。”


    門口火光閃動,響起一陣腳步聲,數百名逐水人已將房屋團團圍住。


    那些人望著屋內已被鮮血浸紅的池水,神情悲哀,憤怒,瘦小的手爪緊握在胸前,仿佛隨時要和仇人拚命,然而又似乎懼怕眼前那個白衣人的武功,猶豫著不敢貿然上前。


    汐妍突然發現,這些新到的逐水人裏,沒有老人也沒有小孩,全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更奇怪的是,他們每人口中都含著一根鮮紅的絲線,一頭拖在地上,不知有多長,向東南方向蜿蜒,一眼看不到頭。他們的眼神在火光下竟然顯得異常蒼老,和剛才那群滿麵皺紋的老人毫無區別。


    早在汐妍第一次看見他們,心中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起初還以為是那群人披發紋身,又太過矮小,所以看上去很是怪異,剛才突然見到那些鶴發雞皮的老人,才明白怪異的原因原來是他們的容貌和眼神極為不符。


    汐妍心中漸漸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剛才那些蒼老得像腐敗了的人才是他們的真正麵目?難道這群村民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在不斷返老還童,保持著不知多少年前曾經擁有的青春?還有那些含在口裏的紅色絲線,或許就是他們生命的來源?


    她正在思索,璟羲不知何時從逐水人的包圍越出,輕輕落到船床上,將懷中的雲婭交到暖薰。


    雲婭似乎還在昏睡,暖薰接過她的時候,隻微微睜了一下眼,然後又睡過去了。


    璟羲回過頭,和那些逐水人交談了幾句,那些人的表情先是無比憤怒,後來又漸漸專為悲哀,繼而絕望,最後竟痛哭起來。


    璟羲沉默了片刻,轉過身對皇玄凜道:“他們自知不是皇兄的對手,已經決定不再複仇,讓我們離開。”


    皇玄凜還未答話,一個逐水人突然仰麵倒下!


    那人的身體在半空中保持著一個僵直的姿態,雙手突然死死插向自己的頭頂,用力抓撓,似乎要把頭發全拔下來,喉嚨裏更爆發出一陣陣慘叫,聲聲淒厲,也不知承受著何種巨大的痛苦。


    更為可怕的是,他自額頭以上,頭發和血肉似乎被空氣中某種無形之物慢慢變軟,扭曲,漸漸融解,隻過了片刻,那人灰白色的大腦已經隱約可見。


    突然見到這副慘狀,別說暖薰,連汐妍都忍不住臉色慘變,皇玄凜看了看她,又將她抱在懷裏,如先前一般將她的頭按到自己胸膛,小聲嗔怪道:“叫你不聽話,不讓你別,你偏要看,嚇著了吧。老實待著,不許再偷看了,聽清楚了麽?”


    “聽清楚了。”汐妍於是很老實地依偎在他懷裏,小手抱緊他的腰,乖巧溫馴,像一隻毛被捋順了的小動物。


    那些逐水人,臉上的驚恐漸漸平靜,似乎他們為這種早已預見的災難折磨了太久,當它真正來臨時,反而不再害怕。


    他們默默抬起正在慘叫的同伴,一手護住口中的絲線,快速地向湖邊奔去,連看都沒有看幾人一眼,似乎這幾人身上所負的血仇,比起眼前的災難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暖薰回頭對眾人道:“跟過去看看可以嗎?”


    這一次倒是無人反對她,片刻之後,一行人都來到了那片月牙形的湖邊,而玥默璃、末紫衣,還有龍一背著雅莛也在此時趕到。


    月到中天,四周山林寂寂,顯得陰冷而寧靜。


    那群逐水人伏跪在湖邊,用身體組成一個六芒形圖案,當中一人邊歌唱邊象征性的將手抬起又放下,做出正在從湖中打撈什麽的姿態。


    而他手指上還纏繞著傷者剛才含在口中的紅線,絲線的其餘部分在水麵漂浮了一段距離,然後直紮入水底,入水處一道漣漪正微微漾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水下不住牽引。


    那個受傷的逐水人被幾個同伴按住,在淺水中不住掙紮,周圍的逐水人臉色都十分凝重,盡量將他暴露在空中的大腦浸入水中,似乎隻有這樣能稍微減輕他的痛苦。


    當中那個歌唱的人臉色越來越蒼白,歌聲也顫抖變調,像是在怪聲哭泣,其他的人臉上也顯出惶恐之色,似乎預感到更大的災難即將來臨。


    突然,寧靜的湖水發出一陣碎響,兩個逐水人從水下鑽出來,手中還捧著一個黝黑的東西,那東西在水中若沉若浮,似乎極為堅硬,而當中隱隱閃著一線暗光——竟然是那條絲線的另一端。


    兩個逐水人遊到岸邊,月光明亮,暖薰清楚地看到兩人眼中近乎瘋狂的恐懼,似乎手中捧著的是惡魔的化身,而其他岸邊的逐水人臉上的表情也一模一樣,仿佛眼前的東西就是整個地獄。


    那團東西被兩個逐水人小心翼翼地往岸邊一推,立刻遠遠遊開了。


    月光和岸上的火把交替輝映,湖水嘩然一聲輕響,一頭亂發猛地一頓,破水而出。


    “啊!”雖然已早有準備,但暖薰還是忍不住一聲驚叫。


    就連皇玄凜等人也忍不住擰眉。


    那水藻一般的亂發,在水波的拉扯下顯得十分稀疏,根本掩蓋不住下麵青黑色的頭蓋骨,任它猙獰地凸出來,頭蓋骨的下麵,詭異的拚接著一張死嬰的臉。


    死嬰從額頭往上的血肉骨骼已被融化,柔軟得像是藍色的蛋清,而上麵有塊成年女子的頭蓋骨生硬的插在其中,接頭處裂開數道一指寬的縫隙,灰白色的大腦就隱約從中露出來。


    那死嬰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少年,雖然並未腐敗,但皮膚皺紋層層疊起,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慘白色,麵孔極度扭曲,兩腮、下巴上還布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彩色的石子,像釘子一般從浮腫的臉上深陷下去,看上去更是詭異無比。


    再往下看,死嬰周身蜷曲,縮得極小,四肢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在背後,好似一個做壞了的娃娃。


    那個受傷的逐水人突然掙開壓著他的兩人,轉過頭注視著死嬰,在如此劇烈的痛苦下,他居然漸漸安靜下來,眼神中透出一種親切,仿佛見到了久違的親人,嬰兒般習慣性的吮吸著口中的紅線。


    但這種平靜瞬間又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懼淹沒了,他突然像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一陣幹嘔,用盡全身力氣將絲線吐出,然後撕心裂肺的呼嚎起來,這種呼嚎的聲音與剛才那劇痛之下的慘叫不同,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絕望,像是看著自己的生命消逝,卻又無法阻止的絕望。


    其他的逐水人默默注視著他,幾個人慘然搖頭,似乎在商量什麽。


    暖薰驚得臉色慘白,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玥默璃看向旁邊的末紫衣:“你一向對邪術甚有研究,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


    這話說的,好像他不務正業一樣!末紫衣睨了他一眼,繃著一張臉說:“這個死嬰,就是逐水人為了延續青春而種在湖中的嬰靈。”


    “嬰靈?”暖薰愕然。


    末紫衣哼了哼,心情不爽,懶得再開口,瞧瞧玄凜那小家子氣,他不過靠近一點,想跟團團說幾句話,就開始衝他眯眼了!


    哼,你不待見我,可團團跟我好著呢,等著瞧,一會兒團團就會主動找我,氣不死你!


    璟羲神色凝重,解釋道:“逐水人乃是一群不老之民。在旁人看來,他們身材矮小,麵目醜陋,然而他們卻自負青春美貌,對容顏體貌極為貪戀。若是我沒猜錯,他們應當是為了保持青春,動用了一種最邪惡的陣法——嬰靈之陣。”


    “這嬰靈之陣又是什麽?”暖薰不過十七歲,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紀,雖然驚怖,卻仍是忍不住刨根問題。


    璟羲看了看她,沉聲道:“一對逐水男女,一生隻能生育一次,都是孿生兒女。他們在嬰兒出生一個時辰後,剪斷臍帶,而後在嬰兒的傷口上紮入一根紅色絲線,將其生生沉入湖底。紅線的另一頭,則從湖底引出,係在每人的船床上。每到夜晚,逐水人便將紅線含在口中,吸取嬰兒的靈力,滋養自己衰朽的身體。如果夜間要離開船床,他們也必須口含紅線,否則就無法吸取足夠的精氣,抵禦天亮後的陽光。他們就這樣保持年輕時候的容貌體力數百年,直到死去。”


    暖薰臉色漸漸由驚怖變為憤怒:“貪戀到了這樣的地步,他們有什麽資格為人父母?他們每天躺在船床上吸取兒女精血的時候,難道就不害怕,嗎?”


    璟羲搖頭歎道:“當然害怕,逐水人貪婪而膽小,看他們這般摸樣,定是一麵瘋狂追逐無盡的青春,一麵又極其恐懼嬰靈報複,據說隻要看到其他部族的小孩,都會落荒而逃。他們每年到了嬰童出生之日,就要潛入水底,將七色彩珠嵌入嬰童臉上,相傳,隻有如此才能化解嬰童的怨氣,禁錮其靈魂,讓他們無力爬出水麵來報複父母。因此,七色彩珠也就成了逐水人瘋狂尋找的東西。”


    暖薰一時無語,默默望著那群逐水人,他們貪婪而蒼老的雙目如今布滿了恐懼、絕望,而唇邊的紅線卻猩紅欲滴,像是一條潛伏在他們身體上毒蛇。


    她臉上的怒意漸漸消散,長長歎息一聲:“這樣的青春,要來有什麽用?”


    璟羲從她背上抱過雲婭摟在自己懷裏,眉頭輕蹙,沒有回答。


    璿夙輕歎一聲,道:“他們得到的注定不是永生,而是永罰。”


    “永罰?”暖薰愕然回頭。


    望著那具怪異的嬰屍,璿夙清冷的眸子中隱有一絲憫然:“永罰才剛剛開始。”


    思索了片刻,暖薰驚道:“璿夙大人是否另有所指?”


    璿夙低聲道:“暖薰姑娘難道沒有注意到那塊頭蓋骨和嬰屍結合的方式有些眼熟麽?”


    一陣寒意突然從背後升起,暖薰的聲音都已經顫抖:“您是說……”


    皇玄凜微微一笑,道:“他是說拉孜獒。”


    “可是……”暖薰的聲音禁不住打顫:“可是拉孜獒不是已經被我們消滅了麽?”


    皇玄凜一開口,末紫衣又有了說話的興致:“沒有消滅,隻是暫時讓他們不得行動,一旦有機會,那些屍體都會如這塊頭蓋碎片一樣,從新尋找寄主。”


    “你是說這塊頭蓋骨也是拉孜獒的一部分?”


    “是啊。而且,我看好像還不是普通的拉孜獒。”


    “那麽是誰?”


    “……”末紫衣白了暖薰一眼,這女人哪來這麽多問題?


    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呢,皇玄凜瞥了瞥末紫衣,淡淡道:“是延裔村長的妻子。”


    暖薰怔了片刻:“延裔村長的妻子?”


    璟羲點了點頭:“我記得妍妍無意問起延裔村長的妻子,當時他閃爍其辭,隻說她屬無法複活,葬於村北沼澤。然而,延裔人隻應葬於土中,決不該沉屍沼澤。”


    “那麽,村長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這也隻有村長本人才知道了。然而我們可以這樣推測,村長的妻子也成了拉孜獒之一。”


    “這……”


    璟羲繼續道:“拉孜獒的身體若非用烈火燒成灰燼,都會在土中無盡繁殖。隻有一個地方例外,就是沼澤。”


    “王爺是說,村長早就知道沼澤中可以抑止拉孜獒的生長?”


    璟羲將目光投向湖波深處:“據我推測,數百年前,村長愛妻死於非命,頭顱撕裂,無法全身複活,也將成為拉孜獒之一。按照族規,應當趁她複活前將屍體燒毀,然而村長不忍下手,於是暗中違反族規,將妻子屍體葬於沼澤中。”


    暖薰似乎明白了什麽:“他難道是想借沼澤之水抑止屍變?”


    “不錯。數百年來,村長的計劃是成功了,然而先前我們將數萬拉孜獒趕入沼澤,卻無意中觸動了他妻子屍身所在,屍體上的某一部分就隨著暗流,緩緩潛入逐水人埋藏嬰童的月牙湖中。”


    暖薰喃喃道:“月牙湖的水並非沼澤,沒有抑製拉孜獒行動的能力,於是……”她忍不住全身打了個寒戰:“難道這頭僅存的拉孜獒竟然借著童屍複活了?”


    璟羲搖頭道:“複活尚且未必,月牙湖雖無抑止拉孜獒的力量,然而究竟隔絕了泥土,讓拉孜獒力量大減,所以隻能緩緩蠶食靠她最近的嬰童屍體。”


    暖薰回頭一瞥那在水中不住哀嚎的村民,他的雙目似乎都已被融化,隻剩下兩個漆黑的深洞,暖薰愕然道:“如果就這樣下去……”


    “這樣下去,此人寄身的童屍被食盡之刻,也就是拉孜獒複活之時。”


    暖薰望著湖邊的村民,神色十分焦急,又回頭道:“王爺,此時拉孜獒還未成形,我們早一步動手,不僅能將此人從劇痛中解救出來,還能阻止她蠶食其他的童屍。”


    璟羲望著微微蕩漾的水波,眉頭緊鎖:“隻怕不可能了。”


    “為什麽?”暖薰疑惑地望著璟羲。


    “因為村長之妻的殘骸絕非僅僅這一片,其他的嬰屍隨時有被蠶食的危險。好在拉孜獒湖中幾乎不能移動,隻能靠湖底暗流緩緩接近嬰屍,所以從岸上逐水人的狀況來看,其他嬰屍暫時還沒有受到侵害。”


    “也就是說,我們還有時間?”暖薰稍稍鬆了一口氣。


    “拉孜獒雖未過去,然而,月牙湖中的嬰屍現在正在衝破結界,向沼澤移動。”


    暖薰訝然:“難道,難道他們會主動尋找拉孜獒?為什麽?”


    “因為怨氣。”璟羲望著六芒陣中那群神色驚惶的逐水人,歎息一聲:“月牙湖中的童屍剛剛出生就被沉入湖底,受寒流冰浪折磨,夜間還要被親生父母吸取精氣,其痛苦任何人都無法忍受,何況初來人世的嬰兒?他們一旦出生,就決定了不入輪回,不得解脫。因此,月牙湖底已成怨靈糾結之地,之所以被禁錮,隻是逐水人在埋葬嬰童之前,已在湖底布下法陣,那些七色彩珠,正是法陣樞紐所在。而如今,拉孜獒將東麵法陣打破,那些嬰靈正在失去禁錮,他們與其說是被拉孜獒蠶食,不如說是自願舍出身體,與拉孜獒殘軀結合,當村長妻子的殘軀無盡複活時,他們的怨魂也就可以脫離被禁錮的身體,附在拉孜獒身上衝出湖麵。”


    暖薰臉刷的一下就白了:“那豈不是又是一場拉孜獒之災?”


    璟羲搖頭道:“拉孜獒數量雖多,卻毫無頭腦,不足為懼,這些嬰靈怨氛糾結,凶戾狡詐,一旦凝形而出,絕非拉孜獒能比。”


    暖薰怔了片刻,喃喃道:“那我們該怎麽辦呢?”她的目光有幾分哀求之意,投向璟羲,拉孜獒的禍是她闖的,若是再複活她可是罪無可恕了。


    璟羲默然片刻,低聲道:“嬰靈之陣唯一的弱點,就是嬰屍在和拉孜獒完全結合前,十分脆弱,隻要脫離水麵直接受到陽光的照射,便會化為灰燼。”


    暖薰一愣:“王爺是說,我們隻有將月牙湖中的嬰屍全部撈起,放在陽光把他們暴曬成灰?”


    璟羲凝視著幽不見底的湖水:“這就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暖薰回頭看了岸邊的逐水人一眼:“那麽他們呢?”


    璟羲搖頭輕歎,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皇玄凜卻在這時斷然道:“我們能做的,就是立刻斬斷他們身上的紅線。”


    想到水中遊動的那些蒼老腐敗的臉孔,暖薰不由打了個寒戰:“斬斷了,他們會變老麽?”


    皇玄凜淡淡道:“他們隻不過回複該有的模樣罷了。幾百年前,他們就隻是靠著邪陣苟延殘喘的活屍而已。”


    暖薰望著人群,那些醜陋但是看上去仍然十分年輕的逐水人,正跪在岸邊的六芒圖案中低聲的祈禱,他們惶然望著天空,全身唯一明亮的眸子也變得沉沉如死灰,一些夫婦彼此摻扶,抱頭哭成了一片。


    “自作孽,不可活。”玥默璃冷然道。


    聞言,暖薰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那群逐水人緩緩從六芒圖案中站起身來,麵向湖心,口中輕輕唱著歌謠,似乎在乞求什麽。


    湖岸邊一片輕微的破水聲,那群人一瞬間便又躍入湖中,他們入水極輕極快,水麵剛剛濺起一些微浪,就已平靜下去。


    汐妍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伸出腦袋:“他們在幹什麽?”


    “不知道。”皇玄凜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做出警告,又將她的腦袋按回去:“或許是想搶了嬰屍逃走,或許是他們不想再活下去,要從湖底取出嬰屍自行了斷。”


    汐妍鬱悶至極,臉埋在他胸膛甕聲甕氣地問:“那我們……”


    皇玄凜垂眸沉吟片刻,道:“我們隻需立刻斬斷絲線。”


    “皇兄且慢,我剛才聽到這些逐水人交談,他們的確是想取出嬰屍,在朝陽升起的時候與之同歸於盡。”


    皇玄凜微笑道:“他們想怎樣,都無關我的決定。”


    璟羲一時語塞,璿夙卻歎口氣,頗有些無奈地看著皇玄凜:“這些人看上去醜陋狡猾,然而暗中卻極度自負美貌,他們寧願在朝陽中和嬰屍一起灰飛煙滅,也不願被拉孜獒蠶食或者變得老朽,你何不遂了他們這個心願?”


    一聽此話,皇玄凜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正要答話,湖波微動,那群逐水人已經從水下鑽了出來,每人懷中都抱著一具嬰兒的屍體。


    他們木然地向六芒陣中走來,臉上帶著深深的哀慟,也有惶恐到了極至之後寧靜,先前在陣中領頭唱歌的逐水人最後一個從水中走出,一手抱著嬰屍,另一手捧著一大團絲線,他將前麵每個逐水人身上的絲線從中收攏,團在一起,每條隻留下幾丈長,讓其他人可以抱著嬰屍,在六芒陣的範圍內行動。


    那人直接向著皇玄凜走來,神色似乎有些懼怕,他猶豫了一會,又依依不舍的看了手中的線團良久,終於還是將它遞到皇玄凜麵前,口中低聲說著什麽。


    璟羲看著他,歎了口氣,對皇玄凜道:“他將全族紅線交到皇兄手中,作為證物,希望皇兄能給他們機會,讓他們能保持現在的容貌,在日出時死去。”


    “對青春貪戀到這個地步……”皇玄凜輕輕一揮手,沒有接那團紅線。


    璟羲對那人低語了幾句,那人躬身作出一個道謝的姿勢,他身後的逐水人齊聲低應了一聲,聽上去不像是歡呼,倒像是低聲哭泣。


    他們退到湖岸正中的六芒圖案裏,動手脫身上那些破朽不堪的衣服,還不時往身上澆水,用力擦洗自己和懷中嬰屍的身體,他們的動作極為仔細,尤其對於身體上的紋身,更是仔細清洗,黝黑的皮膚被水一沾,在月光下顯得閃閃發亮。


    月色漸淡,曙色初露,他們一邊哭泣,一邊梳洗,猙獰醜怪的臉上顯出悲哀而自憐的神色,好似傳說那些芳華而逝的美人,臨終前對鏡自憐。


    若在平時,這一幕古怪的景象與其說詭異,不如說滑稽之極,然而到了這個時候,卻是誰也笑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動作漸漸變緩,身體不住顫抖,神色也變得極為痛苦,似乎用盡全力才能完成清洗,有幾個人更是一頭栽倒在地上,被旁邊的人摻扶起來,喘息連連,不過他們沒有一個人住手,連那個頭骨融化的傷者也躺在水中,一麵慘呼,一麵用手掙紮著清洗全身。


    “他們到底怎麽了?”暖薰看著,心裏很是不忍。


    璟羲眉頭緊蹙:“嬰靈出水之後,逐水人的力量急速衰竭,何況日出將至,再過一會,他們隻怕連坐直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些人似乎已經承受不住日出前的曦光,躬著背,雙手支地,全身不住顫抖,似乎既想躲進地上的濕土裏,卻又害怕弄髒了剛剛洗幹淨的肌膚,一個個全身蠕動,低低哀叫。


    暖薰實在不忍看下去:“怎樣才能幫他們?”


    皇玄凜淡淡看她一眼:“事到如今,你隻有祈求太陽早點出來。”


    一個逐水人終於支撐不住,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然後一個個接二連三地倒下,他們躺在地上,痛苦地看著自己身體上的淤泥,已經無法坐起來,隻有在泥土中不住抓撓自己的胸口,哀哀嚎哭,眼睛裏湧出淡藍色的淚珠,掛在黝黑的臉頰上。


    逐水人愛惜自己的容貌勝於一切,在泥水裏死去,對於他們無疑是最殘忍的折磨。


    璟羲注視著他們,搖頭道:“貪執青春如此,不惜殘殺骨肉,臨死卻要受這樣的懲罰,天道報應,當真無情之極。”


    他身後傳來一聲輕歎,冷香微動,璿夙緩緩走向哀嚎的逐水人,然後將他們一個個扶起來,捧起湖中的水從他們頭頂澆過。


    不過片刻,他淡青色的衣袖已被淤泥濺濕,手臂上也盡是逐水人劇痛中瘋狂的抓痕。


    暖薰怔了怔,也趕緊跟了過去。


    汐妍突然轉頭,看了片刻,又怯怯地對皇玄凜說:“這些人即將死去,沒什麽危險了,我也想去幫他們。”


    皇玄凜望著日出之處,沒有答話,也沒有阻止她,心裏卻是有些無奈,妍妍很聰明,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這時候攔著她,恐怕她心裏會很難過。


    汐妍到了陣中,三人隻是對視了片刻,便各自將身旁的逐水人一一從地上扶起,用清水衝洗。


    那些人先還本能的呼痛掙紮,過了一會已經隻能勉強與身邊的人背靠背,坐直身體,有幾個特別虛弱的,根本無法支撐體重,不停倒下,汐妍三人隻能先照顧了別的人,再回過頭一直留在身邊摻扶他們。


    遠山處透出的紅光漸漸擴大,朝陽即將升起,一個逐水少女靜靜地靠在汐妍肩頭,她的手臂隻有常人三根手指粗細,皮膚像被烈火燒灼過一般,她顯得極其痛苦,身體不住抽搐。


    汐妍盡力讓她能夠坐直,因為她知道,雖然這個逐水人此時除了痛苦之外,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但是心裏還是希望自己能保持著最美麗的姿勢。


    雲海下,通紅的朝陽猛地一躍,萬道金色的陽光,瞬間將天地間一切籠罩其下。


    汐妍也難以承受這突來的陽光,閉上了雙眼,即使這樣,她仍然清晰的感到,光線如利刃一般,從六芒陣中每個人身體裏穿透而過。


    然後,她感到自己手中的少女正在急速變輕,像一片雲彩一般,隨時會隨風散去。


    汐妍低頭看她,少女的身體仍然保持著完好的形態,然而每一寸肌膚,都已化為了灰塵。


    清晨的微風吹過,伴著一聲極輕的細響,少女的身體一瞬間就已化作塵芥,消散在空氣中,就仿佛它從來沒有在世間存在過。


    汐妍兩手空空,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這時,她身後的暖薰突然一聲輕喝:“站住!”


    汐妍回頭,便看到離湖岸不到一尺的水中,一隻渾身雪白的小動物正躲在彩色的光暈中,默默地看著眾人。


    它突然竄到到岸上,靜靜注視著暖薰的眼睛,眼神中竟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譏誚。


    那正是那隻一直追蹤他們的白貓。


    汐妍猛然一怔,正要提醒暖薰閉眼,免得受它的蠱惑,卻已經來不及了。


    暖薰眼中露出一種異樣的凶光,猛地躍身向白貓撲去,白貓露出森森利齒,也張牙舞抓地向她頭上猛撲過來。


    暖薰身子一低,白貓擦著她的頭頂飛越而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六芒陣中穿行,那群逐水人的身體在它爪牙之下一具具崩裂,化為微塵。


    待六芒陣的微塵漸漸散去,白貓似乎也隨著塵埃一起消散得無影無蹤。


    “團團小心!”末紫衣突然一聲驚呼,袖中透出一道紫光向汐妍飛射而去,同時皇玄凜拂袖將汐妍卷了過來。


    兩人的反應本是極快,但仍是來不及,汐妍小腿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頓時嚇得臉都白了,她的小腿上咬著一個五色斑斕的蛇頭!


    皇玄凜目光冰冷,屈指一彈,蛇頭頓時化作了濃腥的血水,汐妍的小腿被蛇血浸透,一片猩紅。


    蛇身被末紫衣斬斷,還在她剛才立身處曲扭蠕動,蛇身上花紋十分的美豔密集。


    自然界中,越美的東西越毒,那蛇身上的花紋這麽美豔……汐妍苦笑著為自己默哀三秒,還沒等她為自己想好悼詞,身體像觸電一般猛然抽搐了兩下,一股極為洶湧的熱流自小腹急速竄起,她哼卿兩聲便癱軟在皇玄凜懷裏,暈了過去……


    ------題外話------


    感謝hysoka的12鑽,撿肥皂福利多的2鑽,919163的1鑽,還有姑娘們的評價票和月票。


    重口的妹紙可以加群,皇玄凜和汐妍的第一次在這個星期內發群裏,不過話先說到前頭,這是給正版讀者的福利,支持盜版,一天兩三毛錢都不肯付出的就別來浪費管理員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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