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目帶不解地看秦孤陽一眼,猜不透他是什麽意思。


    但很多人都在看著,她還能怎麽說?當然是點頭了。


    秦孤陽笑著坐下來,轉著手上的碧玉短簫,語氣輕快地道:“近來過得可舒心?”


    蘇錚心中微顫,想著春雷夜前自己對他是什麽態度。


    應該是敬而遠之兼有些不耐的,便淡聲敷衍道:“多謝秦大家關心,小女子一切安好。”


    “是麽……”秦孤陽拉長了聲調,“可惜秦某過得不大好,先是手下一幫吃飯的這裏疼那裏疼,能請的大夫都請了個遍,就是診不出病因,搞得一個個都怨聲載道,都快要造反了……”


    “還在疼?”蘇錚驚愕問,收到秦孤陽似笑非笑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上當了。


    他說:“顏獨步跟你說那天的黑衣人是我了?”


    蘇錚抿唇不語。


    “或是你自己看出來的?我由勝轉敗直跳腳的樣子很可笑吧?”


    蘇錚瞥了一眼他悠然轉著的碧玉簫,她很清楚裏麵藏著可怕而古怪的銀絲暗器,那晚她不經意看到顏獨步被銀絲纏過的地方,肌肉被生生割斷,一直勒到肉裏麵去,想想就毛骨悚然。


    可就是那樣,顏獨步依舊勝了眼前這個人。


    蘇錚想起顏獨步的保證,硬著頭皮木著麵孔問:“那日我隻是湊巧撞上,當時也不知道是你,今日你說這些話是要秋後算賬?”


    “嗬嗬,哪敢哪敢,隻是有些好奇,聽說我那些屬下之所以會疼痛難忍,是你下的手?”


    “那又如何?”


    “那是什麽毒?”


    蘇錚又不說話。


    秦孤陽看著她慢慢地說:“無論是多高明的大夫,或是武功絕頂的武林高手。都說不出個原由來,我不忍手下撞牆撓地,便想了個法子,將他們疼痛之處全砍下來……”


    蘇錚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瘋了!隻要熬上幾個時辰便可不藥而愈!”


    這話有些大聲了,周圍本就在悄悄注視著這裏的人們都詫異地盯過來。


    蘇覺也跑過來,蘇錚忙叫他和趙虎一起都和趙虎娘呆著。


    秦孤陽點點頭:“確實,那些脾氣硬的,或是疼在腦袋上不好砍的,在三兩個時辰之後竟然一個個都好了。害我追悔莫及。”


    他瞧著蘇錚肅沉的臉,不知怎麽心情好起來:“我也算走過大江南北的,卻從未見識過如此奇效的藥物。你是從哪裏弄來的?還有多少我都要了。”


    蘇錚自動忽略了第一個問題:“當時你那些屬下太凶悍,我一時慌張,所有藥粉都用出去了。”


    “哦?是麽?”秦孤陽挑起似劍似柳的眉毛,惹得蘇錚全身戒備起來,“你真是個奇女子。”誰知道秦孤陽感歎了這麽一聲。“不但用的藥物見所未見,連照明的火把都與眾不同,叫人不好奇都難。”


    蘇錚不解,忽然想起什麽,整張臉都變了。


    果不其然,秦孤陽的那個隨從從身後伸出手。拿出了一根長長的尋常木棍似的東西,蘇錚眼睛一瞬間瞪得險些要脫眶。


    怎麽可能?!


    那是、那是她係統裏的手電筒!


    那日回龍窯找薑師傅的木搭子,因為天色黑暗電閃雨驟。她兌換出了手電筒照明,後來一到龍窯就發現地上有血,環境古怪,還有弩箭要害她性命,忙借著手電筒落入水坑的瞬間關掉了燈。後來忙著逃命,忙著跟隨顏獨步對付黑衣人們。把手電筒給忘得一幹二淨,因而沒有收回來。


    後來回到家之後倒是有記起來,但係統裏的東西在取出去一定時限之後是會自己消失回係統的,所以她就沒有在意。


    怎麽現在會在秦孤陽手上?


    它應該已經回係統了呀!


    她試過很多遍,各種各樣的東西,拿出係統之後不再管它,或早或晚都是會無聲無息地消失的。


    猛地,她想到一個可能,臉色僵硬。


    是不是因為試驗的時候自己離那些東西很近,而這次手電筒離自己太遠了,遠得沒辦法回到手電筒?


    坑爹的,這係統到底是怎麽設定的!


    她伸手想去搶,秦孤陽快一步把手電筒抓到自己手裏,像轉碧玉簫那樣轉了一圈,口中道:“你道奇怪不奇怪?我用刀砍、用斧頭劈、用火燒、用石頭磨,愣是沒有把這東西弄壞,甚至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還有這不是用來點火用的嗎,怎麽都點不起來,那夜在大雨中你可也能舉著它來照明,怎麽輪到我就不行了?”


    秦孤陽好整以暇地看著蘇錚,目光裏是無限的探視猜度,仿佛第一次正麵直視這個平凡得一塌糊塗的少女。


    怎麽會呢?


    兩樣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在她手裏出現,她知不知道這兩樣若用在關鍵處可以發揮出多少力量?如果能為他所有……想想心頭都熱了,盯著蘇錚的眼神也就熱切了幾分。


    三樓某隔間裏,“即是說,有人在南邊設下埋伏,沒有將你殺死卻使得你們走散,你隻身南上,對方不敢再追,卻將消息透露給秦孤陽,秦孤陽不願錯失良機,便中途攔截你,以致於有了後來鎮西的事。”


    梅甲鶴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恩施玉綠,抿了一口,回味無窮,他歎了口氣,望著眼前清逸俊雅的男子指責道:“你實在太大意,到那種地方去居然隻帶葉八葉十七兩人,底下的人也不勸著點。”


    坐在桌邊一身端凝黑衣的顏獨步不甚在意地道:“那些人傷不到我。”


    說著便也要去倒茶。


    梅甲鶴將手一攔,瞪著眼睛:“別忘了,你還在喝藥,別想碰這個!”


    茶能解藥。


    顏獨步苦笑,那些藥,他能說都拿去澆花了嗎?也沒幾道小傷口,又都過了這麽多日,還非得折騰得大災大難一樣,他慶幸當晚沒有立即去梅府,而是先在蘇錚家裏收拾幹淨又養好了精神,否則此時他連門都還出不了。


    他看了看茶壺,頗有些遺憾地收回目光。


    梅甲鶴心裏這才舒暢些。


    死小子就該好好治一治,老是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總有一日會栽大跟頭。他嗜茶,便不能讓他喝茶,還要在他麵前喝,饞死他!


    這恩施玉綠最是講究烹煮,他親自挽了袖一一做來,室內早已是茶香四溢,愛茶之人又有幾個忍得住。


    顏獨步對這種明顯不符合梅甲鶴的幼稚行為隻能報以無奈。


    梅甲鶴問:“秦孤陽那裏就那麽算了?”


    “不然如何,說起來當初是我做得不地道,他怨恨我也無可厚非。”


    梅甲鶴搖頭,忽然見顏獨步眉心輕折,抽身邁到了窗邊。


    梅甲鶴跟著看去,隻見二樓一角落處正坐著他們提到的秦孤陽,而在秦孤陽旁邊的少女正瞪著眼睛愕然萬分地質問著什麽。


    秦孤陽的隨從拿出了一個棍子樣的東西,臉色本來就很不好看的少女更是一瞬白了一張臉,急忙去搶,秦孤陽卻輕鬆將棍子拿到了自己手裏,輕佻散漫地說了一句話,接著兩人便僵持下來。


    陽光從二樓的窗口投落,照了少女半身,她身著白底繪荷花池景的上裳,衣領袖口是掌寬的墨綠色滾邊,下身一條同色的裙子,這過於沉穆的顏色本不適合豆蔻年華的少女來穿,但襯著她通身簡單的裝飾,眼底明亮而隱忍的怒意,竟有種超脫年齡的成熟感,儼然百花園裏挺立著一株沉靜穩秀的玉樹。


    顏獨步的目色驟然加深。


    搭在窗沿的手指也收了一下。


    梅甲鶴看出一絲端倪:“這小子還是老樣子,沒幾日又出來蹦躂了,不過那女孩便是那日收留了你的人吧,你莫非不曾……”


    話沒說完顏獨步已經轉身大步走出去。


    梅甲鶴愕然,以顏獨步的性子,無論何事都斷不會牽扯進不相幹的人,定然已做好周全應對,不會讓秦孤陽為難到蘇錚,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哪裏出了差漏?


    蘇錚雙手捏著腰間的風帶握成拳頭。


    寬鬆的袖口掩住了手背上的青筋,漸漸地她放鬆下來,但還是感覺扛不住秦孤陽的視線。


    到底是曾經幾乎把顏獨步逼入絕境的人,不是她這樣的小角色可以抗衡的。


    她沒抬頭,穩住自己的聲線,盡力鎮定:“那火把,不過是材質比較特殊。”


    “不過是?”秦孤陽一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完全不理會周遭人怪異八卦的眼神,戲台上扮書生的小生在激昂慷慨地唱著,將他的譏諷壓在底處,“姑娘,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氣。你知道徐飛吧?”


    蘇錚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提到別人,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秦孤陽道:“大江上的一把手,劫人運貨走私偷渡,早年就沒有他不敢幹的事,在民間幫派間權勢無兩,可後來他遭人背叛,一夜間一無所有,可十來年之後他又卷土重來了,你知道他如今所憑恃的是什麽?”


    蘇錚搖頭。


    心裏卻想起了那個一跛一拐的徐飛,還有在庚溪鎮時她深入劉府給他偷出來的那塊沉重的東西。


    不會是……


    “是玄鐵。”


    “他和南邊一個罕為人知的玄鐵礦搭上線,如今專門給景朝某些人提供這種東西。”秦孤陽壓低聲音說,“你又可知玄鐵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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