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傑索朗有點不高興。


    看著坐在地上,臉色相當陰沉,手上拿著塊糌粑不像是在吃反而像是在泄憤死掰的主子,赤普心中惴惴,無聲靠近帶回來消息的家奴袞秋身邊,好奇地問道。


    “雪貢土司真的在招婚?你是在哪裏打聽到的?”


    方才一聽袞秋說完“雪貢土司在各大頭人寨中招選丈夫”後,主子就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們這些親近的下人都不敢亂說半個字,更別提袞秋一個區區探子了。袞秋見主子麵色不善,也不敢再多做解釋,隻是簡單說了他經過的幾家寨子確實都收到了來自雪貢官寨的這個消息,不是假的。


    達傑索朗陰冷的氣息太過於強大,聽到赤普的問話,袞秋做做手勢,將赤普引著又往旁邊走了數步後,才放開說道,隻不過還是壓著音量,誰都知道主子的耳朵靈敏的不像話。


    “其實這事吧,我知道了以後也很奇怪,因為前不久才聽說雪貢家的大小姐被麥其家退婚,這要招婚也太快點了吧。可就是這樣,好幾個寨子的頭人都接到來自官寨的消息,說雪貢大小姐下令要頭人們將各自寨子裏麵長相英俊、身體強壯的年輕小夥子聚到一起,過一段日子大小姐會親自去各個寨子裏麵巡查、挑選。”


    說到這兒,袞秋一碰赤普的腰間:“你說,這不是招婚挑丈夫還能是什麽。我去過的幾個寨子裏麵,那些個年輕小夥子們一聽這話全都瘋了,個個都高興的跟過年似的。”


    袞秋對於雪貢家裏那些瘋了的小夥子們表示很不屑,其實就是在酸怎麽他不算是雪貢家的小夥子,要不然就憑他這條件,八成也能被雪貢家的大小姐給看上呢!


    作為土司的大小姐親自挑選丈夫,還隻要是長得好身體壯,這完全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


    要瘋的節奏。


    基本上現在跟著達傑索朗的汪覺家的下人們都已經知道他們的主子對雪貢大小姐是什麽態度,這也是為什麽在袞秋剛給達傑索朗說完消息以後,沒有一個人敢吭聲的原因,生怕主子發飆。


    嘖,嘖,一向是花王吸引著無數蜜蜂蝴蝶上前爭搶的主子,這會兒也碰到一個不采花的蜂後了。


    不知道為什麽,赤普和袞秋對視了幾秒,然後竟然雙雙嘴角微微上翹,要是有膽子出聲,八成就是“嘿嘿嘿嘿”了。


    基本上跟達傑索朗一樣,已經確定雪貢大小姐就是岡拉梅朵轉世。對於梅朵小姐招婚,赤普雖然也有點想不明白而且很為主子著急,不過同時也很幸災樂禍。在他看來,這天下,恐怕也就隻有梅朵小姐能讓主子吃癟吧。


    今天中午,分給達傑索朗的幹糧基本上全都被糟蹋。草地上麵掉落了無數的糌粑碎塊,可見是某人沒有心情吃,全都喂草了。


    天朗氣清,頭頂上厚厚的雲層在快速的飄動,朵朵白雲可以幻化出無數的形狀,不過看在達傑索朗的眼睛裏麵,統統都是一個字:煩。


    哪怕是再純的雲、再湛藍的天、再青翠欲滴的草地、再清晰的遠山,也全都在眼中化為了虛無。眼前莫名浮現了一個畫麵,那是在麥其家的那日,他強吻了梅朵,而隨後梅朵與麥其家的二傻子在月下湖旁擁吻的場麵。那時的紮眼此時想來,卻轉變成了些酸楚與鬱卒。


    那女人,哪怕是與麥其家沒關係了,也不回頭來找他嗎?


    手中的小刀已經將地上無辜的嫩草劃得遍體鱗傷。


    梅朵真是何其無辜受冤枉,誰下命令說是要挑相貌英俊的年輕小夥子了,明明是想挑一些身體健壯成年男人的好嗎?!


    原本例行的午休在達傑索朗一頓中午飯時間的沉默過後,取消。


    這男人的兩隻眼睛裏充斥著不爽的氣息,二話不說直接就讓還沒有睡著的眾人整裝繼續趕路。下人們一聽,也都放下了心來,在主子這種要命的氣氛散發下,哪還有人有心思睡覺休息。還是趕路吧。


    就在他們這群人身後的不遠處,是所有自願跟著達傑索朗遷徙的汪覺家百姓平民。龐大的隊伍其中的人不能算少,起碼能夠組成兩座規模不小的寨子。


    聽到主子要現在就出發的命令,知道主子是著急著回到新官寨,早早的安排完後好去找雪貢大小姐,但是這事可不能急呀。赤普上前勸道:“主子,咱們身後還跟著這麽多人,不好現在就走吧?”


    達傑索朗現在就想要趕路,他手底下的人也個個體能不凡能夠完全配合,但是身後跟著的百姓平民們可是沒有心力這麽忙碌碌的繼續。


    現在大家都是吃飽喝足的,就是需要休息,赤普這些跟在主子身邊的自然能夠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可是平民們不行。而且百姓們既然是自願跟出來的,達傑索朗自然不能虐待了他們。


    達傑索朗沒什麽心情聽赤普說話,而且,他的心思遠遠沒有赤普的這麽簡單,哪一次說話做事不是經過深思熟慮考慮周全的?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達傑索朗的打算是:帶著所有的人直奔雪貢家,讓梅朵把他家的人全收下,白送!


    瞧瞧這大手筆。


    不過經過赤普的提醒,達傑索朗倒是意識到了身後的這麽一個龐大的隊伍雖然會給梅朵帶來施加壓力的效果,不過也會給他帶來拖延時間的效果。


    不行不行,時間一刻都不能帶拖的,再拖梅朵就要嫁人了!


    於是,達傑索朗立刻改變計劃。


    “不,後麵的人不用走。我帶著袞秋和堪布走,赤普你帶著咱們的人繼續往官寨去。”達傑索朗說道。


    說完,就伸手示意已經要去通知後麵正在休息的百姓們起身出發的家奴停下,還有其他的家奴也都先不著急收拾。


    被達傑索朗的話一驚,赤普的腦子斷片了。


    主子剛才說啥?


    他好像什麽都沒有聽見,剛才耳朵出問題了呢。


    一給赤普說完自己的意思,達傑索朗就朝在他身旁不遠處地上坐著的袞秋和堪布喊道:“袞秋,堪布,你們倆過來。”


    探子袞秋一個激靈,還以為赤普給主子說他什麽壞話了,趕忙拍著屁股上的泥土往達傑索朗身邊跑。


    “主子,咋了,啥事,哎呦喂,那些消息我也是聽來的,說不定不是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赤普偷偷給他使個眼色,閉嘴吧你。


    看著主子稍微有點回轉的臉色又一下子陰下來,袞秋趕忙貼著赤普站好,裝啞巴不吭聲。


    堪布也是聞聲而來,高壯的塊頭往達傑索朗麵前一站,就把身邊又矮又瘦的袞秋給比了下去。


    打量了一下,估摸著這種高胖和矮瘦的搭配還行,達傑索朗給他們倆說明了自己的命令。


    達傑索朗的心腹有赤普和堪布兩個人。堪布是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漢子,而赤普有勇有謀,而且比堪布更具有的威信,由赤普負責帶著汪覺家的百姓遷徙到新官寨並且安排其他瑣碎事宜更合適。


    除了堪布跟著他外,他帶上袞秋純粹是因為袞秋對雪貢家比較熟。


    堪布聽到命令也不多想,畢竟在他的想法裏,主子的女人都要沒了,還有什麽天大的事能急得過這件天塌的事!


    袞秋跟著默默的應了,畢竟他就是跑來跑去的命。吐豔,主子,我這連午覺都沒有,就又要跟著你上馬背顛簸。


    給這兩個人說完,達傑索朗又叫來了另外兩個平日裏受重用的下人加西和次旦,告訴他們要和赤普一同管理好身後的這一大綁子人,如果有鬧事的,直接采取暴力鎮壓手段。


    隻是斷了一會兒片的功夫,便見主子差不多將該吩咐的事情都給吩咐完了,赤普瞪著眼睛的表示很無語。


    “主,主子?”


    “恩?”達傑索朗鼻哼。


    赤普快哭惹:“主子你就這麽離開啊,我一個人哪裏能看得過來呀!”他隻是一個家奴,身份頂天了也還就是一個受主子重用的家奴,能有什麽權利安排這些跟隨主子遷徙的百姓。更別說新官寨的周邊還有不少原來嘉吉家的頭人,雖然歸順了,但是也不會甘願聽一個家奴的命令吧!


    主子,負點責任好不好,從新官寨到雪貢家的官寨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一塊走唄。


    達傑索朗一拍赤普的肩膀:“我相信你。”


    赤普肩膀一塌,主子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一邊召喚著廚子準備幹糧,達傑索朗一邊威逼利誘著赤普。


    “你想想,我要是把人送回新官寨然後再去雪貢家,這最少也要再花去兩個多月的時間,你給我說說,到時候恐怕……”達傑索朗挑眉,“她娃娃都該滿地跑了吧?”


    赤普咽了一口唾沫。主子,木有那麽快。真噠。


    可是達傑索朗不這麽認為,梅朵都能轉世複活,娃娃又怎麽會沒可能兩個月就下地亂竄的。


    “我要去,安寨的事情錯過還能彌補,但真要是錯過她,讓她嫁了人,我可就得後悔一輩子。”


    原本好好的兩個人,為什麽就突然變成了這樣的彼此錯過,不過,再錯過也比天人永隔的要好。


    對於梅朵能夠重生,達傑索朗不知道有多少次在默默的感激上天,他如何能眼睜睜的放人走。


    達傑索朗一向明白什麽是當前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這次,也不例外。


    見得無論怎樣表達自己的難處主子也心意已決,赤普隻好歎著氣的扛下了原本是由土司大人來負責的重任。


    達傑索朗對他交待道:“記得,你的身份決定了必然會有人不聽從,隻有絕對的武力才能將鬧事者打壓下去。暫時的打壓下去,隻要等我回去,一切都好說。”


    有了主子的這句話,赤普也仿佛是吃了顆定心丸,隻要主子讓他動手就好。


    其實赤普也未免有些過於擔心,新官寨不同於老官寨,這裏的人對達傑索朗有著絕對的服從和尊敬,自然也會對達傑索朗手下的第一下人感到畏懼。


    等到鬧鬧哄哄的綿延數裏陷入沉默,所有的人都在這寶貴的午休時刻補充體力之時,達傑索朗帶著堪布和袞秋就要率先啟程。


    直屬於達傑索朗管理的家奴全都醒著,知道主子的目的,並且給予支持。


    跟著達傑索朗一向走南闖北的二十多號家奴看著上了馬的主子,高聲調笑道:


    “主子,這次我們兄弟幾個給你扛下來,你可要好好的把我們的土司太太給帶回來呀!”


    “就是,就是,主子你可要爭點氣!”典型的找死調侃。


    心情抑鬱的達傑索朗在這群既是下屬又是朋友的兄弟們的調侃下,難得的露出了點笑意,高聲罵道:


    “一個個的廢話真多,老子要是能擺平她,就直接住在雪貢官寨了,誰還回去理你們!”女人是手足,兄弟才是衣服!


    此話一出,馬旁的人紛紛大叫:“主子真是無情啊!”


    鬧騰了一會兒後,達傑索朗擺手:“好了,走了,赤普,記得我說的話!”


    赤普在馬旁行禮:“放心吧,主子。”


    隨後,便是三匹精瘦大馬飛蹄而去。達傑索朗直奔雪貢官寨而去,相信指日便可到達。


    等到汪覺家的遷徙大隊再次上路之時,每一個跟在後麵的百姓平民便都接到了來自隊伍最前方的吩咐:


    土司大人率先前往新官寨安置,汪覺家跟隨而來的眾人必須一個不少的到達。


    得知土司大人是先去給他們安排住所,人們都很感激。赤普的第一個安撫工作做得很好,雖然撒了個謊。


    祝願主子能夠馬到成功!


    “仁青,喝藥了。”


    丫鬟綠袖端著熱烘烘冒著熱氣剛煎好的一碗藥,掀起了馬車的門簾子,向裏麵正在看書的男人喚道。


    聞言,仁青趕忙放下了手中全是漢字的書籍,帶著笑意的看向綠袖。


    “麻煩你了。”


    彎如新月的雙眼,還有微紅的唇,眼前的男子簡直像是畫上走出來的俊俏風流佳公子,隻用看一眼便讓小姑娘們心如鹿撞。


    將黑漆漆的藥接過,這一碗又一碗苦到極致的中藥在這段日子以來,從閻王爺的手中救回了仁青諾布的一條命。


    朗日在旁邊看了看盯著仁青直抿嘴笑的綠袖,轉頭看向主子壞笑著調侃道:“主子,咱倆都有病,你的藥就有人端,我就還得自己去拿。”


    喝藥的仁青諾布冷冷看他一眼。


    見之,朗日趕忙訕笑著對綠袖點了點頭,然後爬出馬車去火堆旁邊的其他的下人邊上去拿自己的藥。


    每天都是午飯剛過這個時候,綠袖會給仁青諾布送來藥,而朗日就得自己下車去取。


    “咕咚咕咚”的將一碗苦藥灌完,仁青諾布再次對丫鬟綠袖表示謝意的將碗遞還到了她的手中。


    “謝謝姑娘,每次都要麻煩你,無以聊表謝意。”


    幾日下來,跟著一群正兒八經的古代漢人在一起,仁青諾布說起漢話來也有了幾分文縐縐的味道。


    仁青黑漆純淨的玻璃眸子正對綠袖的雙眼,看得綠袖莫名兩麵臉頰一紅,有點害羞的不敢與之對視。


    小丫鬟囁嚅的說道:“不,不謝。我都說了,你……你叫我綠袖就好,不用姑娘姑娘的。”


    綠袖是個典型的北方姑娘的模樣,臉若銀盤,一雙大眼似兩顆黑珠子,好像是跟著自家主人來藏地時間長了些,白皙的皮膚曬得黑些,不過依然掩蓋不了那股機靈勁。


    小小的紅嘴巴羞羞的一抿,對仁青諾布就這樣直直的盯著她,感到難為情極了。


    仁青諾布說:“不敢唐突,還是叫姑娘好些。”


    仁青諾布記得梅朵在教他說漢話在講到對人的稱呼時,著重強調了對男子稱為“兄弟、兄長”,對女子一律稱為“姑娘”。對女子如果輕易用閨名喚,會有輕薄之意。


    眼前這個年紀越十六七大的女子雖然待他極好,但是畢竟不是很親近的人。既然不是親近的人,那麽便應該按照梅朵所說的,保持些距離為好。


    對於仁青諾布的疏離,丫鬟綠袖有些失望的“恩”了一聲。這麽長時間了,還總是“姑娘姑娘”的,明明用那樣直接的眼神盯著她看,在口頭稱呼上卻又這麽冷漠,真讓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相貌俊秀的公子對她是個什麽想法。


    送完了藥,綠袖自然不適合繼續和一個男子在一個車廂裏麵相處,道了一聲後,便出了馬車。


    仁青諾布目送她放下車簾,隨後消了消口中的苦味,繼續拿起之前的書籍認真閱讀起來。


    綠袖從馬車裏麵出來,剛坐回一群丫鬟們中間,便有人上來打聽道:


    “誒,綠袖綠袖,那公子和你說什麽了?”


    自從被救助的仁青諾布整理幹淨,換了身漢人的衣物後,這個車隊裏麵的有八成姑娘們的視線就都從侍衛統領嚴青的身上給轉移到了仁青的身上。


    大家對於這個現在有點病怏怏、大部分時間都隻能窩在馬車裏的俊俏公子好奇極了。


    作為一開始便服侍仁青諾布的丫鬟綠袖,無疑受到了自打她出生以來最多的關注。幾乎每天去見仁青諾布一麵,便會有姐妹們拉著她問那裏麵的英俊公子又說了什麽,什麽時候身子才能好。


    而綠袖在感覺道有些煩的同時也伴隨著絲絲甜意。


    隻有她能夠常常見到那位公子呢!


    “綠袖你說說嘛,那仁青公子一天天的不出來,我連個麵都見不著。”


    就坐在旁邊正喝藥的朗日,斜著眼睛往那邊漢地的漂亮女子們身上瞅,聽著一群宛若杜鵑鳥般的聲聲悅耳鳴叫,心裏麵高興極了。


    真想知道那群杜鵑鳥們都在說些什麽,可惜語言不通,身邊也沒有個可以說話聊天解悶的人,隻好默默喝藥。


    原來在這行車隊中負責領路的老藏民早就在送他們出了界區後便離開,那時候朗日還蔫得跟一棵霜打的白菜似的。


    聽到姐妹們又問起,綠袖應付的笑著擺手:“你們真是的,人家公子能和我說什麽?不過就是進去送了碗藥,等公子喝完再把碗拿出來罷,哪裏有那麽多話會跟我說的?”


    這樣說雖然有點打發姐妹們糾纏的意思,但是又何嚐不是實話。綠袖心裏麵黯然,這都半個月的時日,感覺跟公子的關係跟第一兩天比沒什麽進展。


    唉,真想問問仁青公子家裏麵的事情,比如說……


    “綠袖,這麽長時間了,你就沒問問人家公子成家了沒,明明是個藏人,卻長得像咱們漢人的書生似的,說漢話還挺溜!”


    正想著,便有人戳到傷口。綠袖垂首搖搖頭:“沒有,我是什麽身份,問人家這些做什麽?”


    丫鬟裏麵資曆最老的姑娘薇夕對此不認同,回道:“妹妹你這話可不對,咱們雖然當丫鬟的是沒有什麽身份,但是我看那仁青公子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藏人罷了。要是請大人給咱們封個什麽身份,恐怕嫁給他都是福氣!”


    綠袖抿住了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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