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仁青諾布和朗日離開早點小攤有半個時辰以後,記憶裏有些不好的老板娘這才絞盡腦汁的想出了她應該想到的事情。


    “啊,我想起來了!”


    婦人急急一拍腦門,神色著急的衝著身邊的丈夫嘰裏咕嚕的連連說:“剛才那兩個小夥子說他們是畫眉山西邊來的,前幾天咱們不就還見過一群從畫眉山西邊來的?說不定還和他們是老鄉呢!”


    婦人的急切卻沒有讓攤主漢子的注意力吸引到這件事上麵。男人皺了眉頭,一邊兩隻手忙活,一邊敷衍著:“哪群人,我怎麽不記得?”


    “哎呀,”婦人兩手一拍圍裙,直惱男人是個不帶腦子的,“就是一大群人嘛,帶著好幾輛拉箱子的馬車,我不是還跟你嘀咕想著那箱子裏麵是什麽嘛?”


    她這樣說,男人倒是略微的有了點印象,不過終究不是什麽大事。


    這會兒攤子上麵的客人越來越多,男人哪裏還有閑工夫跟婦人嘮叨這些雜事,趕忙招了招手先把幾位新客人給迎到座位上麵以後,扭頭對著婦人就厲厲說道:


    “你呀少管那些有的沒的,趕緊的上吃的,沒見人家都等得不耐煩了?”


    那邊幾個客人正在拍桌子催促。


    見到這忙碌的場麵,婦人也自然不好再閑話家常八卦新聞,急忙舀酥油茶,端糌粑奶糕的,不過心裏麵還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注意兩個小夥子,等他們來了告訴他們。


    老板娘的想法是既然都是一個口音一個地方來的,就算不是一個寨子一個頭人,也肯定歸一個土司老爺管,看那兩個小夥子可憐落單的,趕緊幫著找找老鄉的好。


    同時,老板娘也意識到,她對記憶裏麵的那個車隊有印象,但是她卻不對車隊裏麵的人有印象,甚至連他們去哪裏在哪裏住都不知道。這好像就算是見到了兩個小夥子,除了她見過他們老鄉這個消息外,也沒有什麽可以告知的了。


    老板娘歎了口氣。


    想幫忙卻無力。


    隨緣吧,菩薩會保佑善良人的。


    打箭爐這個古老的小城鎮,一路轉下來有破舊的土樓柵欄,也有恢弘氣勢的漢家大院。街上的人――無論是漢人還是藏人,混在一起的人來人往。後人稱打箭爐為“茶馬古鎮”確實不是假話,街道上隨處可見拉著一匹高頭大馬的藏人,也可見挑著一扁擔蓋著棉被的幹茶葉的漢人。


    這裏有專門劃分出來的“馬市”和“茶市”,而與茶市不同的是,馬市裏麵的賣家和買家並不是直接交易的。因為賣家藏人隻會帶一匹馬來這裏讓顧客人瞧一瞧,哪個客人要是能瞧得上,那麽再跟著藏人去城外的寬闊地界挑選更多的馬。


    這個時代的人們還是很古樸並熱情大方的,也不挑釁不嫌麻煩,一眼看上,賣家再等上一會兒能湊夠一打就直接拉到城外挑馬去了。進進出出,來往不斷。


    仁青諾布帶著朗日隻是從市集前麵略略掃一眼便過去,畢竟這裏麵想一想也會知道不可能會有噶當或者是查爾斯的消息,所以也就用不著在這裏浪費時間。


    隻是,剛走沒兩步。


    “咣咣咣”的一陣敲鑼聲便將二人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


    而聽到敲鑼聲的顯然不可能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是與其他人相比,仁青諾布和朗日兩個人很明顯的不在狀態。


    當鑼聲一起,周圍身邊原本還忙著或是閑逛的人群就全都扭過視線看向聲源處,有反應激靈的已經往那邊小奔過去了。


    幾眨眼的功夫,那邊的鑼聲越敲越響,而仁青諾布和朗日周邊的人們則全都圍觀了過去,像是有雜耍表演開始一般急著占位置觀看。


    仁青諾布對此自然沒什麽興趣,剛扭頭要離開,誰知說話來到打箭爐後終於說話麻利的朗日一個手快就趕忙將從他身邊竄過去的一個男人給拉住了胳膊。


    “誒大哥,那邊有什麽事呢,這麽熱鬧?”


    任誰急著看表演占位置卻被人拉住都會急得跳腳,不過幸虧朗日的運氣好一些碰到個好人,扭頭一看朗日的發型知道是自己人就脾氣壓了一些,可是還是一個大吼:


    “又有新奴隸了,便宜得很,湊湊熱鬧去!”


    說罷,便不再願意和朗日廢話,甩開胳膊大步而去。


    得到消息的朗日有點莫名其妙,什麽“又有新奴隸”了?


    看向主子,而仁青諾布在聽到朗日向路人問話時就已經停下離開的步子扭頭看過來。朗日一見,趕忙問道:“主子,什麽‘又有新奴隸’了?”


    仁青諾布微蹙眉。兩道淺淺褶的印在雙眉之間,瞬間讓整個溫和清秀的臉龐變得眉目淩厲,微微的思索表情更是增加了一股吸引人的氣質。


    很明顯,仁青諾布對於方才那個路人的話也是表示很不理解。


    仁青諾布從未來過漢地,自然對漢地的活動無一絲了解。多吉次仁倒是來過多次,可是回家後每每給仁青諾布講述,那講述的都是他立的功,幹了哪些讓阿爸誇讚的事情,哪裏會有閑心情給仁青諾布說一說異域的風土人情。


    現在遇到完全沒有聽說過的事情,仁青諾布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從多吉次仁哪裏獲得過什麽有用的信息。之前總是以為多吉次仁和他的關係惡化是從罌粟的事情開始,現在想一想,恐怕多吉次仁與他之間從來都是隔著一堵牆不曾真心靠近過吧。


    “主子?”朗日喚了一聲。


    仁青諾布抬眼,看向遠方。聽那話,“新奴隸”“很便宜的”……難不成是在買賣奴隸嗎?


    下巴頦一抬,朗日一看,自然明白主子這是表示也去那裏看一看了。


    於是二人趕忙向沒有一會兒功夫便吵鬧震天,聲音完全壓得住之前茶馬兩市的熱鬧。


    這是一個在茶馬兩市旁邊的一塊空地上。


    其實說茶市和馬市是兩個集市,但是中間也沒有什麽阻隔,完全鄰居。而這會兒出來的第三個市場很明顯更吸引人,茶馬兩市有不少人都往那邊跑,甚至連賣家都心不在焉的張望著想要瞧熱鬧。


    等仁青諾布和朗日趕到跟前時,新開辟出來的這個市場已經是裏三層外三層的被人包圍了。


    不過個頭高人一截的仁青諾布眼尖的發現了一處幾個大廢棄木箱搭著的簡陋台子,顧忌到朗日的個頭問題,便帶著朗日急速的擠到了台子上。


    他們剛剛在簡陋台子上麵站定,沒過一會兒,這個台子上就被人站滿了。


    “幸虧咱們快。”看著下麵擠擠攘攘的黑壓壓人群,朗日慶幸。


    這個台子雖然離那新市場不遠,不過好在高,朗日的視力也好,和仁青諾布二人能夠清清楚楚的看到新市場裏麵的情況。


    隻見新市場完全就是隨意的將一塊空地給用繩子起了個邊界而暫時形成的,人們都在繩子外邊推搡等待著,裏麵有個身著青藍色灰撲撲氆氌袍大一個大漢。


    大漢的身材有些剽悍,那強健的一身如果從表麵上來看會讓人覺得是肌肉壯碩,但是一看那臉,又會覺得袍子掩蓋的應該是大堆大堆的肥肉脂肪才是。


    剛才的敲鑼聲並不是這大漢製造的,而是大漢身前站著的另外兩個年輕人,兩個人年輕人一人手上拿著一麵鑼,真凶。


    看樣子這個大漢是主事的。


    不過很讓人好奇的是,一個年輕人是藏人,一個確實漢人,真不知道是怎麽工作到一起的。


    在主事大漢的身後還站著幾個彪形大漢,一臉凶相,那身材一看就知道練家子,絕對不會有肌肉還是脂肪的疑問。


    又等了好一會兒,估摸著該圍過來的人應該都圍過來了,看著那一個個的人頭也知道數量不少。主事大漢很滿意,伸手示意了兩邊的敲鑼小廝可以停下手中的敲打動作。


    仁青諾布瞬間感覺耳邊的吵鬧聒噪降了許多,隻剩下人群吵鬧聲。


    應該是這麽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仁青諾布自己並不是太喜歡熱鬧的環境,不過還能適應。


    第三市場內,鑼聲一聽,兩個小廝看向主事的大漢,見得大漢朝他們倆點點頭後,知道真正的工作要開始了!


    首先是藏人的年輕小廝先開口說的話:“嘰裏咕嚕巴拉巴拉……”(嘿嘿。)


    仁青諾布一聽,眉頭再皺,原來這是個奴隸市場!


    身旁的朗日也反應過來,有點驚奇,畢竟他自己就是奴隸,看到同階級人民賣場,肯定有些又驚喜又驚懼之感。


    藏人小廝說完以後,漢人小廝再說,仁青諾布明白,是將藏人小廝說的話用漢話說了一遍,看樣子是針對不同顧客群做的準備。


    漢人小廝說:“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奴隸買賣市,我家掌櫃的可是又尋了不少好貨,男女皆有,價錢便宜啦,想要的人直接叫價啊!”(嘿嘿,這個我會說。)


    奴隸買賣。


    在封建社會,自然不會再有奴隸這個階級,不過對於藏區很明顯現在依然還是奴隸製社會,所以少數民族自然還存在著不少奴隸。不過,奴隸掌握在各大土司頭人手裏,即使被看做牲口,數量也都是絕對嚴格,不會輕易少一個的。如此,這裏的奴隸市場即將買賣的奴隸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奴隸?


    仁青諾布一抿唇,看來今天要長長見識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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