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退兵,派了使臣到洛陽休戰議和。這一仗的勝利,不單是因為阿祿失了吐蕃王的信任,更重要的是,郭子儀帶兵成功截斷了吐蕃兵的糧道,再戀戰下去,吃虧的終究是吐蕃。


    天子李豫接受了吐蕃休戰,卻沒有起駕回長安,反而是派了定王李侗為禦史,攜聖旨回西京長安處理戰後封賞之事。


    長安城廓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殘破,長安百姓也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流離,倒是有一點,李侗猜中了,便是在這場戰爭中,這長安城中奈不住性子的不臣之人,遭了滅頂之災。


    好在,李侗沒有中計,更沒有貪這一時的名聲,壞了大事。


    李侗帶著三分慶幸,在長安百裏外的驛站中小憩,再休息片刻,便要啟程了,下一站就是聖旨宣讀的地方――長安。


    “王爺。”主簿徐楓推門進來,恭敬地喊了一聲,瞄見了桌邊放涼的茶,道,“王爺,茶已涼了,小的再給王爺換一杯。”


    “你說,我這皇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李侗的目光落在了放在桌子正中的聖旨上,陰沉的眸子更加深邃,“或許,這世上除了他自己,他不會相信任何人。”


    “王爺?”徐楓沒有明白。


    李侗淡淡一笑,“雲晚簫是難得的將才,隻可惜……他不該去搶皇兄在長安的民望,他救了長安城,卻毀了自己的前程。”說著,李侗握住了聖旨,“走,啟程,本王忽然想快些看見這出戲了。”


    “諾,王爺。”徐楓點頭退出了房間,主子的心思,他是永遠揣摩不清,可從李侗的話語中可以窺見,這一仗的功臣雲晚簫,隻怕日子不好過了。


    日暮時分,李侗帶著人馬終於到了長安,先遵循天子旨意,從府庫中取了千匹上好布匹跟萬兩黃金,帶著府庫中調出的百年陳釀先犒賞了北門外的回紇援軍,又給了一大串大唐天子的口頭讚賞,最後送了回紇兩件秦代古寶,這才將回紇援軍歡歡喜喜地打發回了回紇。


    夜色深深,神策軍打開了皇城,魚朝恩率領鎮守皇宮的神策軍迎入了手執聖旨的定王李侗。


    “王爺一路西來,辛苦了。”魚朝恩拱手寒暄,並沒有多少敬意,隻是緊緊盯著那卷聖旨,有些不甘心――這裏麵,定是重重封賞雲晚簫那小子的好話,這次的功勞全給這小子給占了去!


    李侗斜眼看了一眼魚朝恩,不是因為他手掌神策軍兵權,他又怎會對這樣一個閹人客氣?


    “本王代天子傳令而來,勞煩魚大人派人傳召長安百官來此聽旨。”


    “那是應當,來人,速速去傳召長安城中五品以上官吏來殿上聽旨!”魚朝恩笑了笑,下令身邊副將速速行動。


    “諾!”副將得令退了下去。


    三刻過後,百官齊聚天子朝堂,恭敬地跪倒在地,聽李侗獨自立在龍椅之前,高聲宣讀聖旨。


    “奉天承運,天子詔曰:吐蕃蠻夷犯我山河,幸得君臣同心,得以力退蠻夷,諸位功不可沒……”


    例行的誇讚,例行的空話,直到最後,方才落到了嘉獎上。


    “衛國公杜鴻漸舉家力守長安,忠義可嘉,賞黃金三千兩,賜忠義牌匾,望眾臣垂範。”


    杜鴻漸感激涕零地拜了下去,“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衛國公府公子杜陵,英勇忠義,助雲麾將軍平亂有功,封賞為從三品歸德將軍,掌長安八千守備軍,賞黃金五百兩。”


    杜棠之本不在乎這些封賞,可是自從與雲晚簫同打了這一仗,就覺得大丈夫寄情江湖的瀟灑,不若挺身衛國的英勇來得有意義。聽到可掌長安八千守備軍,杜棠之隻覺得心如火燒,終於可以為國效力,獨守這一城百姓安寧,不覺失了神,竟忘記了行禮。


    “棠之……”杜鴻漸慌忙揪了揪愛子的袍角,杜棠之方才叩首拜謝。


    “神策驃騎大將軍魚朝恩鎮守皇城,守護祖廟有功,同賞黃金三千兩,賜忠義牌匾。”


    魚朝恩一聽有封賞,不禁大笑拜倒,“皇上心裏還是念著咱家的,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侗略微一頓,深邃的眸子鄙夷地看了一眼魚朝恩,繼續念道:“雲麾將軍雲晚簫死守長安,當立首功,特封賞為從二品鎮軍大將軍,”說著,李侗嘴角忽然揚起一絲詭異的笑,“留京掌神策副將軍銜,與大將軍魚朝恩共領神策軍,繼續衛我大唐靖平。”


    魚朝恩聞聲臉色□,這旨意明擺是要雲晚簫這小子分他一半神策軍兵權!


    雲晚簫神色凝重,看了一眼魚朝恩,又看了一眼李侗,天子這一招棋,無疑是讓她走到了前線,成為對付權臣的芒刺,或折斷身死,或步步為營、險中求勝。


    李侗發出一聲冷笑,“雲將軍,還不接旨?”


    雲晚簫歎了一口氣,冷冷叩拜在地,“末將謝陛下龍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雲將軍,日後的路可是一片紅火啊。”李侗話中有話的說完,繼續將聖旨念完,“商州刺史李益率軍馳援有功,賞黃金五百兩……”


    紅火?可是鮮血紅火?


    雲晚簫的心涼得厲害,天子若是有心賞她,豈會將她放在這樣一個危險之地?


    待李侗宣讀完聖旨,眾臣山呼萬歲之後,今夜的封賞算是告了一個段落,百官們相互道賀之後,也漸漸散了退出朝堂。


    “雲將軍,日後可得多多指教了。”魚朝恩冷冷地給雲晚簫丟了一句話,“雲將軍不熟咱家這神策軍的軍務,所以這副將軍的虎符,還得等雲將軍熟悉透了神策軍務,咱家自會雙手授予將軍。”


    皇上賜官又如何?隻要他魚朝恩不願放權,換做皇帝親手來要,他也有足夠的理由不給。畢竟,當年皇帝除殺張太後坐穩皇位,他魚朝恩立了首功。如今手握神策實權的是他魚朝恩,逼急了大不了再立一個皇帝,看看到底誰不念舊情?


    “末將……”雲晚簫定了定心神,抱拳道,“末將定會快些熟悉軍務,早些為魚大人分憂。”


    “雲將軍凱旋辛苦,這幾日就有勞將軍在長安驛館小住,待咱家收拾妥當了神策府,再請雲將軍入府熟悉軍務。”魚朝恩說著,似是覺得熱一樣蘭花指抹了一下額頭,“這天氣可當真熱得緊,咱家身子覺得不適,先告辭了,雲將軍。”


    “魚大人,末將就不送了。”雲晚簫雖然是客道,可是那魚朝恩擺明不想給她兵權,此刻就算鬧個臉紅,也是無濟於事。


    魚朝恩得意地發出一聲陰笑,領了賞賜,大步踏出了殿外。


    杜鴻漸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雲晚簫的肩,笑道:“這個月來,確實是辛苦雲將軍了,不如雲將軍來我府上小住幾日?”


    雲晚簫本想出言拒絕,可是看見杜鴻漸的目光似有深意,於是低頭拜謝道:“多謝衛國公盛情,這幾日,就叨擾了。”


    “哪裏,哪裏。”杜鴻漸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拍了拍雲晚簫的肩頭,“不妨今夜就來我府中小住,如何?”


    “可不是,那日犒賞將士的酒,我可還沒喝夠,雲將軍,這一次你來我家小住,不與我喝個暢快,你可休想走!”杜棠之得意地走了過來,抬手圈住了雲晚簫的身子,“雲將軍,雖然打戰我贏不了你,可論喝酒,你不見得是我的對手!”


    “咳咳。”雲晚簫下意識地推開了杜棠之,“杜公子,這裏還是朝堂,這江湖習性還是注意……”話未說完,看了一眼滿臉不悅的杜鴻漸,人家父親都沒教訓,哪裏輪得到她來教訓?


    “我這孩兒,當真是不管不行了。”杜鴻漸失望地搖搖頭,“雲將軍,老夫先行一步,先回府張羅了。”


    “有勞衛國公了。”雲晚簫恭敬地一拜。


    李益手捧著五百兩黃金,心裏卻半點高興不起來,如今雲晚簫又高了他一品,以後見了還要向雲晚簫作揖行禮,想到這裏,李益心裏就妒忌得厲害。


    “本王倒是沒有想到,你還懂得趁勢分一杯羹。”不知何時,李侗來到了他的身邊,突然說的話讓李益吃了一驚。


    李益心裏雖有些不悅定王將他一人丟在商州,可是自己不過是個小小刺史,又如何能抱怨李侗,於是恭敬地低頭一拜,“見過王爺。”


    李侗發出一聲冷嗤,遠遠看著滿臉凝重的雲晚簫,“你可別忙羨慕雲晚簫,雖然是升了官,可還不如不升。”


    “王爺?”李益大驚。


    李侗斜眼看了看李益,“魚朝恩豈會給他真正兵權,不過是個傀儡罷了,況且,搶了天子民心的將軍,天子豈會真正看重?”


    一句話點醒了李益,李益忽然覺得大快人心,不禁發出一聲笑來。


    “你是個聰明人,今夜本王設宴,李大人若是感興趣,不妨一起來喝一杯?”李侗淡淡說完,手拿著宣讀完的聖旨便要離開大殿。


    “王爺請留步,陛下有手諭給王爺。”


    李侗才踏出朝堂門,便有一名天子近衛風塵仆仆而來,攔住了欲走的李侗。


    “哦?”李侗恭敬地接過手諭,打了開來,匆匆讀完,便揮手示意天子近衛可以回去了,他已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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