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潤的玉,攤開在掌心,發出瑩瑩色澤,雖然不奪目,卻看的人眼角酸痛的厲害。


    從來沒有察覺過,它有如此之沉重。


    何夢錦將手中的玉佩攥緊,宣誓一般的沉聲道:“不惜此生,我都要報仇。”


    說完這句話,何夢錦隻覺得肩頭一暖,她順勢看去,就見到自己被二哥寬大溫暖的臂彎攬著,他嘴角浮現的溫和如春風的笑意已經是對她的決定最有力的支持。


    聰明如他,當然也明白何夢錦在這樣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的意義。


    仇是一定要報的,但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小五讓她亮出玉佩,老王妃讓她說出複仇的誓言,卻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國不可一日無軍,軍中不可一日無帥。


    靖王身死的消息已經在天下傳遍,那些覬覦靖地的藩王,以及皇上李澤昭,甚至這些年因為唐錚在而有所忌憚不敢放肆的南晉,各方勢力都會蠢蠢欲動百變妖鋒。


    就連靖軍內部,個人的心思都很難預料,所以在這個時候,必須要有一個能服眾的人站出來,將這即將四麵楚歌的靖軍團結起來。


    而手執著唐錚親手所贈的玉佩的何夢錦,顯然符合這一條件,再加上萬眾一心的複仇目的,再沒有一個人有任何異議。


    至於靖軍的以後的權利交托,那都是複仇以後可以慢慢謀劃的事情,眼下她所必須要做的,是順著幾十萬將士的恨意直入京都,手刃仇人。


    也是此刻的她最想做的。


    何夢錦就由著何榮軒攙扶著,在靖軍的拱衛下一路出了靖王府,到了城外,整齊劃一的鐵甲部隊。今日裏入目的,卻是白的晃眼的素縞,一見手執玉佩的何夢錦自城門走出,所有人齊刷刷的下地,山呼聲一片。


    “報仇!報仇!報仇!”


    仇恨的種子已經在他們心頭萌芽,此時借由聲嘶力竭的吼聲宣泄。


    那震耳欲聾的誓言響徹整個靖地。


    **********


    恒陽。廣平王府。


    賀蘭玨優雅的拿起青瓷玉盞,輕抿一口,才閑閑的擱在了案幾之上,他從容的動作便猶如當世名家提筆寫下行雲流水的絕世名畫。


    那般的尊貴,那般的迤邐。


    “不知長公主找本王來,有何貴幹?”


    喝了茶。他才微微抬眼,看向在一旁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長公主,李寒雲。


    昔日那般雍容尊貴的女子,此時卻卸去了幾分淩厲,保養的極好的額角上。也已經有了幾絲銀白色鬢發。


    但那雙淩厲的眸子卻依然不改其氣勢,她見賀蘭玨喝了茶,才嘴角輕揚,帶著一抹諷刺的笑意道:“你倒是夠懂得禮法規矩,一手遮天的就將廣平王位奪了不說,如今卻是連我一聲母妃都不肯叫了。”


    賀蘭玨神色未變,依然帶著他一貫的平靜的有些漠然的語氣道:“哦?母妃?長公主是在說笑嗎?”


    按禮,賀蘭玨是該稱之為母妃,但是麵對這樣一個曾經傷害過他娘親的凶手,曾經試圖想要殺死他、險些讓他致殘的女子。這個詞語,在他的字典裏從來都不會有,也不可能有。


    “砰!”


    李寒雲重重的將手中的茶盞在麵前的案幾上一撂,也再顧不得維持自己尊貴雍容的儀態,直接淩厲質問道:“你有本事奪位有本事讓你父王同意我也不說什麽,可是你看看,你現在要做的是什麽,是謀反,是謀逆!”


    “你不要忘了,真正的世子還在京都。還做為人質留在京都!”


    說到這裏,李寒雲的身子已經有些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擔憂情緒波動太大。


    賀蘭浩是她唯一的兒子,如今賀蘭玨公認對抗朝廷,便是已經將賀蘭浩的生死棄之不顧,讓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麽能袖手旁觀,更何況,這人如今還奪了本該屬於他兒子的王位。


    想到此,李寒雲看向賀蘭玨的目光已經帶了幾分歹毒。


    “長公主不說這一茬,本王倒是忘了,我似乎還有一個被人稱作是兄弟的人在京都,經你這麽一體點,本王自然會知會京都的屬下們盡心照顧一些的。”


    說著盡心照顧的話,但在李寒雲聽來,卻猶如斷魂曲一般攪動著她的心脈,“你敢最強小叔!”


    說完,她仔細打量了一番賀蘭玨的麵色,笑道:“不過,也無所謂了,因為你都已經沒有那個命活到那時候了。”


    “你現在有沒有覺得五髒六腑似刀絞一般難受?有沒有覺得生不如死?哈哈……”李寒雲的笑容有些淒厲,更多的則是陰狠,“這些年本宮小看你了,卻沒想到你城府這般的深,也沒有想到王爺居然待你連同你那賤人娘親一樣,無條件的維護……很痛是嗎?別裝了,事到如今,你覺得,本宮還會再相信你的演技嗎?痛的話就說出來罷,不然的話,你可是連留下遺言都沒機會了。”


    賀蘭玨淡淡的抬眸,以一種幾乎悲憫的目光看向李寒雲。


    那一瞬,讓後者本來還得意的如同登上了九重雲霄的心瞬間跌落到了地獄。


    他在悲憫她。


    那一瞬間,她隻有這一個感受。


    接著,隻見賀蘭玨含著笑意,以他一貫的平靜的有些漠然的語氣道:“抱歉,你說的那些感受,本王當真沒有。”


    言罷,自屏風後轉出一人,看到那人的瞬間,李寒雲的麵色蒼白成了一張紙,再沒有半分血色。


    那是她的貼身大丫鬟,也是她指使她在後廚要趁著下人不注意的時候,在賀蘭玨的茶裏下毒。


    而此時,那大丫鬟就這樣好整以暇的站在她麵前,以臣服的姿態出現在賀蘭玨身側,瞬間,她也明白了所有。


    原來,連她從皇宮裏陪嫁過來的大丫鬟,她最最信賴的人,卻早已經是他賀蘭玨的人。


    李寒雲當即有些頹敗的跌坐在雕花椅上,苦笑道:“還是你厲害,本宮到底是低估了你,”接著,她又似想起什麽,對著賀蘭玨挑釁似的一笑,道:“可是,即便你恨本宮入骨,你卻也沒有辦法殺了本宮,不是嗎?”


    如今放眼天下,李寒雲還是賀蘭玨的母妃,是他的長輩,才登上廣平王座,就要做弑母之事,是要給天下人留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罵名的。


    所以,李寒雲料定,賀蘭玨不能動她。


    但是,她再一次低估了賀蘭玨。


    她話音剛落,就見有幾個身強力壯的粗使婆子從外間進來,絲毫不客氣的一把抓起她,不由分說的就往外拖。


    “你們幹什麽!”慌亂掙紮中,李寒雲看到院外停好的車輦以及鐵血的護衛隊時候,心底驀地生出幾分惶恐與不安,“賀蘭玨!你敢對本宮做什麽?我是當朝長公主,皇帝的親姑姑,也是廣平王妃!”


    賀蘭玨目光淡淡的掃過她,語氣悠悠道:“靖王身死,作為素來與靖王母妃交好的廣平王妃,長公主殿下,不是理應去悼唁一下的嗎?”


    因為十年前唐閥的慘敗拜她所賜,靖王府的人早已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她哪裏還能去的了靖地。


    “什麽!你說要送我去靖地!你跟那賤人一樣,該死……你敢……唔……唔……”


    李寒雲的掙紮終究是徒勞,幾個婆子手腳迅速的將她綁了個嚴實,連口都封的很好。


    賀蘭玨目光漠然的看著她被送上車輦,腦海裏浮現出多年前,在萬芙園裏,受到的被她指使過來的下人們的百般刁難與羞辱。


    如今,他有能力還擊了,有能力為她撐一片天了,而娘親,卻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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