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的這家茶館已經有些年頭了,祖上傳了幾代,老北京的糕點做地尤其地道,在北京當地很有些名氣,至今店裏仍留有不少名人的字畫和題字,就連門口的招牌也是出自早年的一位大家之手。[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但原先好則好矣,名聲也僅限在北京這邊,外地人知道的並不多,不過前些年小老板開始當家,擴大了宣傳,特別是前年上了一檔火遍全國的美食節目,知名度扶搖直上,到現在為止陸陸續續的已經開了三十多家分店,生意紅火,每天都有大批國內外的遊客和團客慕名去排隊。反而是老店,因坐鎮的大老板年過七旬,不喜太過聒噪,隻每天定量供應,又因門臉不大,外地人不容易找到,向來是名聲在外,但客人其實並不算太多,特別是現在天氣還冷,人就更少些,半上午的時候,專門買點心的臨街小鋪裏隻鬆鬆散散地坐了七八個人。兩個小夥計站在玻璃櫃台後麵裝點心,用紙包著的應該是自家吃的,還有特意指定要紙盒的,看樣子是要送人的。


    冒冒熟門熟路地摸進來,又推開後門進了院子,有在排隊閑著無聊的客人看到了,就和小夥計示意說,“有個小孩子跑到後麵去了。”他們剛來就被告知,後麵是老板用來招待朋友的,並不對外營業。之前有人誤入,剛走到後門邊上,就被人客氣攔下了。


    那小夥計在人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孩子的目標太小,後麵跟著的那兩人目標可一點都不小,那麽倆大個子,隻要眼睛不瞎,不可能看不到。不過他在這裏工作也有幾年了,最近見過那孩子好幾次,每次都是老板親自接待,看老板的樣子也是認識的,“哦,那個啊,那是我們老板親戚家的小孩,他是來玩的。”


    既然是老板親戚家的小孩,其他人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後門進去,隔著一個不大的院子,小四合院的北屋裏擺著四五張桌子,那裏的人倒是不少的,彼此之間談話熱絡,一看就是熟識的。西邊是廚房,半開的門裏熱氣騰騰,不斷有新出爐的點心送出來。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端著一大盤江米條急匆匆往外走,沒注意門邊趴著個小不點,差點踩到的時候,被人伸手一攔,他蹬蹬蹬後撤兩步,盤裏冒尖的江米條頓時撒出去大半。他忍著火氣抬頭,見對麵站著的是兩個身形高大,但相貌和著裝都十分普通的男人,他心裏不以為然,臉上也掩飾不住地帶了出來,不等人說話,就不耐煩地說,“你們是怎麽進來的?買糕點的話,麻煩到前麵排隊去。後麵這裏不讓進人,你們沒看到門口的牌子嗎?小孩不識字,大人也不識字?讓個孩子在這裏亂跑什麽?”


    那兩人可能都不太善言辭,但顯然很沉得住氣,被人搶白也不見著急,隻在那人停嘴的時候,其中年長一些的開口,“對不住啊,地上的這些我們會照價賠償的。”態度還算是和氣的。


    那人見他雖然道歉,但並不提孩子的一句錯處,心裏還是有些不滿,伸手一指孩子,打算再說教兩句,手剛抬起,就見對麵那年輕些的眉梢一抬,眉眼間俱是毫不掩飾的淩厲,他的手下意識地就放了下來,可能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太過露怯,聲音反而更高了幾分,“那你們趕緊跟著過來,我讓人算一下價錢。”到底是沒敢再提一句孩子的不是。


    冒冒不知道大人在這短暫時間內的你來我往,他看看撒了滿地的江米條,樂顛顛地跑過去,趁人不注意,自己伸著胖爪子抓了一塊就要往嘴裏放。


    “冒冒,不吃這個,咱有錢,待會買新的,買很多。”那個年長些及時攔住他,輕聲哄他。


    這句話冒冒聽懂了,接著就高興地將他的小熊包包拉開,給人炫耀,“我很有錢啊。”


    走在前麵的年輕人,心下更加鄙視,這些人動不動就將很有錢掛在嘴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暴發戶,恨不得將手裏那點錢昭告天下。[..tw超多好看小說]但奇怪的是,那兩人對著孩子說話的語氣既不像父母,也不像親戚長輩,可又語帶關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關係。


    另外一人見冒冒注意力被引開,趁機將他的手中的江米條拿走。不知道有意無意,看似隨手一彈,那輕飄飄的江米條直對著年輕人的腳踝處飛去,那人隻覺得腳踝一麻,接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他氣衝衝地爬起身,一擼袖子,“你們成心來鬧事的是不是?”怒瞪後方,卻發現那兩大一小還落在他兩步之外的地方,根本不可能站背後踹他一腳。


    這個時節天氣還冷,房門都關著,但他們在外麵說話時間長了,也有人注意到了這裏,其中有個七十上下的老人,這時就從屋裏迎了出來,看清院子裏的情形,對上年輕人的一聲大伯,他略略點點頭,直接越過人,朝著冒冒過來,同時笑道,“你今天怎麽來地晚了,你爺爺奶奶在家給你吃什麽好吃的了?”


    “我吃魚。”


    老人聞言大笑,這孩子問他十次,其中有八次是在家裏吃肉,也不知道是多愛吃肉,這次難得終於吃魚了。他是這裏的老板,名叫李德富,他對著旁邊的兩人打個招呼,接著抱起冒冒說,“吃魚飽了嗎?我帶你去裏麵看看,看看今天想吃點什麽好不好?”


    “大伯……”年輕人好像還要說什麽。


    李德富回頭看他一眼說,“你過年剛回來,沒緩過勁來的話就再歇兩天。”家裏的事業年年坐大,這些小輩的脾氣年年見長,眼色卻是沒跟著長幾分。


    這話說的不算重,但年輕人已經看出老人是生氣了,盡管心裏不樂意,也沒敢回嘴,乖乖地回廚房幫忙去了。


    冒冒來的次數多了,對這個總給他拿點心吃的老人還是很有好感的,一路被抱著就摟著人的脖子親熱地喊爺爺。喊得李德富老人一路上都沒合攏嘴。


    待他們進門,有人見他們相處和樂,有那不知情的就問,“這是大孫子來了嗎?”


    老人連忙擺擺手笑說,“可不敢這麽說,我可沒這福氣。”但孩子到底是什麽人,他也沒多加解釋。


    有新做的糖蓮子送過來,冒冒掙著身子瞅,老人向邊上的兩人示意,年長些的微微搖搖頭,“太小了,家裏不讓吃,怕卡著。也隻有他爸爸敢喂著吃一點。”


    “也是。”老人就拍拍冒冒的背說,“冒冒,那我帶著去看看別的。”


    沒有陳安修在場,冒冒其實並沒有那麽好商量事,但今天他剛吃飽飯,可能也沒太大食欲,別人說不給,他也沒鬧,乖乖跟著去選了些兩包雞蛋卷和棗花酥餅,末了,還很大方地掏出兩張一塊麵值的錢,“爺爺,給。”除非別人特意和他要,否則就是一個一塊錢,兩個兩塊錢,如果人家裝在袋子裏,就一包一塊錢,他算賬倒是很簡單。因為這點陳安修一直誇他大材小用,常在家裏鼓勵他去倒騰點飛機火車什麽的,再次點去搞幾套房子也行。


    老人笑嗬嗬地接過來,很知道他買完東西再留就不願意了,也就沒強留,親自抱著將人送到門外。


    待老人回來,就相熟的朋友笑問,“這是哪家的孩子,你倒是大方地很。”


    “這孩子是不是章家的親戚,我好像見章家那位老爺子帶著出來溜達過。不過現在天冷孩子包地嚴實,也不敢很確認。”在這冷風冷天裏,章家老爺子其實帶冒冒出來的次數並不算太多。但出來也沒防備特意防備過人,所以有住在附近的人看到過,也很正常。


    李德富見有人認出了也沒隱瞞,“就是章老的小孫子,年後剛過來的。”同時解釋道:“知道他常往這裏跑,章老之前就讓人送了一千塊錢過來備著。”


    有些人一聽這麽說就明白了,但有些人讓仍然不清楚,就追問,“哪個張老?”


    “立早章,越州章家,章謹之老爺子。”


    提到越州章家,基本就沒人不知道了。關於這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家族,傳聞不少,但要說正式的打過交道,在座的各位都是多多少少有些身家的,可也夠不到人家的衣角,不過八卦總是很多人所熱愛的,隻要不是造謠中傷,也不會有人特意跳出來禁止人八卦。


    “不是聽說章家老爺子人在美國嗎?”


    “年前回來祭祖了,你沒看新聞啊,那場麵還挺大的。”


    又有人問,“沒怎麽聽說過這老爺子後人做什麽的,他到底幾個孩子?”


    “這個不清楚,可能在國外不常回來吧。”


    他話音剛落,立刻有人出聲反駁,“不不不,我聽家裏的老人說過章家老爺子根本沒孩子,隻有一個兒子是過繼的。小時候經常來這邊住,好多老街坊都見過,說是個很漂亮的男孩。”


    “既然是過繼,那血緣肯定也不會太遠了。”章家老爺子出去三十多年,很多老街坊去的去,搬的搬,真正留下來的其實也沒多少了。李德富是其中一個,他倒是知道些事情的,但他本身不是個多嘴的人。


    “這倒是。我見過兩次有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出入那家,每次身邊都跟著人,我沒仔細看過長什麽樣子,不過一看那舉止做派就不像是普通人。剛剛那孩子爸爸這邊家境這麽顯赫,想必他媽媽那邊的家世也不錯。”


    “家世不知道,但人肯定不差是真的。”


    畢竟離著自己的世界太遠,大家私下議論兩句也算了,誰也不會真的去追根究底。


    *


    而另一邊,冒冒又開始了在街上拉人逗狗的生活,天冷街麵走動的小孩子不多,所以冒冒但凡看到個平頭正臉的,就往人家跟前湊合,他打招呼的方式也特別,話不多說,上來先掏點心給人吃,等人家接著,就問人家,“你和我玩啊吧?”他這舉止,如果是大人,就該被懷疑是人販子了,可他擺明就是說話都不是很清楚的兩三歲小寶寶,後麵又跟著家長。常在這邊走動的,多多少少也見過他,所以其他小孩子的家長對他也不防備,反而覺得童真可愛。


    可接了他的東西,就不是那回事了,答應一起玩,怎麽都好,有那不願意的,他一把就將送出去的點心再奪過來,也不管人家下嘴了還是沒下嘴,“不和我玩,不給吃了。”就壞成這樣。他這番動作,十次裏總有兩三次得將對方弄哭了。


    後麵跟著的人隻得趕緊出來給人賠禮道歉。


    不過時間長了,也真讓他勾搭了幾個朋友,對此最樂見其成的是章家老爺子,至少有了玩伴後,冒冒不再像以前那樣,一天到晚嚷嚷著要回家了。


    冒冒在北京樂不思蜀,陳安修可不行,出來正月就是陽曆的三月份了。綠島那邊雖然說沒有太緊急的事情,但新年伊始,雜七雜八的事情也不少,他也不能一股腦地都丟給陳爸陳媽,而且噸噸一個人在家,他也不放心。


    他要走,但章時年在這邊還有不少事情無法同行,至於冒冒,老爺子親自開口想多留兩天,於情於理,陳安修都不好一口拒絕。可冒冒自小到大沒怎麽離開過他身邊,晚上睡覺見不到人會哭鬧是一定的,不過總算章時年還在這邊,冒冒和大爸爸感情不錯,大爸爸晚上也單獨帶過,問題應該也不是很大。


    以防萬一,陳安修還是在晚上九點鍾將人哄睡著了才準備出發。


    章時年幫他將不多的行李拎出臥室,“真的不用我安排人去送你?”


    陳安修就笑:“一共就七八個小時,哪裏那麽嬌氣,現在走,還能趕得及回鎮上吃個早飯。你晚上下班早點回來,別看冒冒好像傻大膽一樣,天黑了,他也知道害怕。”


    “行,我知道。你路上小心點開。”章時年知道他很多事情還不習慣,也不願意拘束他太過。


    這個時間點,章家老爺子和老太太還在書房裏沒睡下,兩人又去書房和他們道了個別。


    章家老爺子心底裏其實是有些看不上陳安修那些所謂事業的,甚至覺得他太過安守現狀,實在是缺乏足夠的進取心,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他也不想說太多,隻例行地囑咐路上注意安全。老太太細心些,讓楊媽準備了些方便的熱食給陳安修帶上,路上餓了可以填填肚子,高速服務區的東西怎麽也沒法和家裏比的。


    章時年將人送到大門口,看著陳安修的車漸漸消失在夜色中,在即將轉彎的時候,尾燈故意多閃爍了兩下,他笑了笑,見車已經完全看不到,又站了一會才轉身回屋。他有意將安修帶在身邊曆練曆練,可安修似乎總是無法適應,甚至帶著不自覺的排斥。


    說是七八個小時,到綠島的時候,市區下大霧,等他到鎮上的時候,差不多快六點了,說來也奇怪,市區那麽多的霧到了山上基本就消失不見了。


    開了一夜的車,陳安修到鎮子口的時候下車在路邊上點了一支煙,在北京的這段時間,除了在家裏,章時年出席很多場合都會特意將他帶在身邊,都是以助理的身份,沒特意點明身份,他明白那人的用心,他也不是不想去,可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闖入一群天鵝的鴨子,雖然有章時年護著不至於狼狽不堪,但總是格格不入。章時年的那些朋友所帶給他的壓力,這不是光憑他努力一下就能克服的,過了三十歲,他忽然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懂。


    鄉下人起床早,陳安修吸完一支煙,開車進鎮子的時候,鎮子裏已經有不少人走動,早飯鋪子不必說,熱氣騰騰的蒸籠裏包子的香味老遠就能聞到,油條火燒豆腐腦雞蛋灌餅肉夾饃,或攤子或車子的陸續在街邊一字擺開。很多其他的店鋪門也開了,因為天色還未大亮,不少人家裏還開著燈,透過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裏麵的主人家有的穿著棉拖鞋通開夜裏封著的爐子,有的還在洗臉,不時地能看到有人出來倒煤灰和洗臉水,還有端著碗拎著小竹笸籮扛著孩子慢悠悠去買早飯的。這才是他認識的世界,平淡,熱鬧,帶著濃重的煙火氣息。


    姓楊那老太太做的湯還不錯,但那包子甜了吧唧的,雖說不難吃,但陳安修還真是吃不習慣,路上勉強吃了一個,其他的再也不願意動了。這會肚子餓地咕咕叫,他下車一口氣吃了四個醬肉大包子,又喝了一碗稀飯才覺得胃裏終於妥帖了。


    吃完早飯六點多點,他估摸著噸噸也該起來了,就買了十個包子,又包了三張雞蛋灌餅,噸噸過完這個年就叫十四歲了,身體開始抽條,飯量也大地驚人,在北京的時候,那姓楊的老太太對他和冒冒雖然不是很熱情,但對噸噸那可真是實心實意的,晚上噸噸看書晚點,她都要親自下廚燉點東西送過去,就那麽補,也沒見多長點肉。


    不過等陳安修到家才發現真高估了那倆,屋裏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輕聲推門進去,天雨和噸噸還抱著被子睡地呼呼的,他看看時間,再睡個十來分鍾也不算太晚,就先把買的東西放下,開鍋子熬一點小米粥,這小米還是年前戰友從山西寄過來的,要比他們這邊的小米顏色黃一些,熬粥很粘稠,他剛剛在包子鋪裏喝的,稀湯寡水的,但也不能怪人家,一塊錢一大碗,誰舍得往稠裏熬?熬粥的功夫,他到廚房那邊的屋裏抱了一壇子醃蘿卜出來,這是去年秋後收的蘿卜,切成條曬幹過鹽又點了些魚油封起來的,如今有小半年了,壇子蓋一打開就有醃蘿卜特有的微微酸味竄出來,陳安修挑了大半碗出來,用熱油烹點花椒五香粉,趁熱再撒一把芝麻,就是最好的下飯菜。


    鍋裏的小米粥開了,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陳安修將鍋蓋子移開一點,免得沸出來,就在這時,他聽到房門開了,驚喜的聲音伴隨著急速奔跑過來的腳步,“爸爸,你回來了,你不是說中午之前嗎?”


    陳安修轉身將他輕鬆撈起來,“路上開的快點了點,就早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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