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草發野花開,臨水夭桃迎蕊來。


    但見千潭村一早,水汽煙霧盈門,門外板橋濕潤,正是清幽風光時。


    “咦?村民有所異常,是那黑蚓怪所為?”


    謝嶴從魚肉粥中抬起頭來,頂著兩輪黑眼圈看向桌子對麵的青年。


    昨夜萬般忙亂,眾人清理了房間,各是疲憊,便先睡下,今早再細細討論。


    “正是,”白抒遠捏著枚蝦肉小籠包,丟進嘴裏,“那黑蚓怪夜襲村民,當時便吸了不少陽氣,之後又用蟲卵控製,以供需要之時方便采補。”


    “隻是…黑蚓怪僅有五百年道行,本應不難除掉,昨夜卻鬥了數十回合,難以將其拿下。”琴凝然一臉疑慮,勺子無意識翻攪碗中白粥。


    “莫不是吃了什麽妖丹,白得了一身妖力?”謝嶴咬著筷子,想到那妖能騰雲、能化人,怎麽看都不像是區區五百年道行。


    “並非如此。”


    就在幾人亂測之時,隻見雲青鈞麵若沉水,緩聲開口。


    “那黑蚓怪應是珍水蚓,二十八宿之一,故此妖力難測。”


    “珍水蚓?”曾經對戰過的琴凝然一驚。


    “那黑不溜秋的東西竟然是二十八宿?!”被當做盤中餐的謝嶴大驚。


    “難怪難怪…”白抒遠喃喃道,“水土二術本應不合,這黑蚓怪卻使得那般厲害,我就說怎的如此奇怪――”


    之後要趕著回莊,幾人匆匆吃完了早飯。正當謝嶴抹抹嘴,打了個飽嗝、摸摸肚皮滿足站起來時,就看青年一臉無奈搖頭。


    “師叔,你又亮了。”


    謝嶴一震,連忙低頭一看。


    何止是亮了,簡直是亮瞎眼!


    隻見袖子外兩隻手尖正散發盈盈金光,眨眼間便以星星之火燎原之勢迅速蔓延全身,從頭到腳囫圇變成一尊金像。


    幸好幾人有所提防,在客房內吃飯,如此程度的亮光倒也還能遮掩。


    謝嶴伸出胳膊,默默垂淚,“有勞雲師侄了。”


    雲青鈞眉峰微動,伸出右手,三指搭上,動作儼然十分熟練。


    “說來也真是奇怪,”白抒遠上下打量謝嶴一番,滿臉不可思議,“這金剛罩原本隻是強體之效,且需要內力行勁…為何到了師叔身上卻這般奇異?”說著,一隻手不由摸了摸謝嶴頭發,又滑過謝嶴的臉,直戳的謝嶴臉皮直抽,惡狠狠瞪了一眼,這才訕笑一聲收回爪子,“師叔身上並無力道抵觸,也沒有硬功撐體之感,莫非這金剛罩隻針對妖物?”


    “或許是與師叔如今體質有關,才會有這般…”琴凝然捂嘴低笑,眼眸越發瑩潤似水。


    謝嶴眼皮抽了抽。


    這金剛罩若是能牢牢擋住妖怪,自己也就心滿意足了,隻是昨夜睡前,這金光看似被雲青鈞壓了下去,今早一醒來卻發現依舊是金光遍體,早上壓了下去,這才剛剛吃飯完又出現――


    依照如此頻率推算,金剛罩似乎至少每隔一小時便會出現?!


    而且目前看來,貌似隻有雲青鈞的氣息能夠壓製金光外泄――這不是讓自己以後成了自家師侄的跟屁蟲了麽?!


    謝嶴頓時臉黑了黑。謝嶴想到,其他幾人也是想到了。琴凝然出聲安慰,“師叔莫要擔心,我們稍後便起身回莊,莊內不少靈丹妙藥,再者師父也會想辦法的。”


    謝嶴很想點頭,不過瞅瞅桌上的魚肉粥,不由扭了扭身子。


    這魚肉粥味道鮮美,口感滑嫩,拌上客棧特製的魚皮小菜,吃起來十分新鮮,是以謝嶴早上喝了不少,如今一臉便秘。


    嘖,早知道就不喝那麽多粥、吃那麽多魚皮了,不然現在也不會…如此想要去茅坑!


    此時謝嶴一隻胳膊正被握著,清正氣息一遍遍洗刷暴躁金光,少年雖一語不發,神寒似冰,卻雙目肅然,顯然正專心輸氣。


    謝嶴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後忍無可忍,扭了扭身子,一張臉皮泛出朵朵紅雲。


    “雲、雲師侄…可否先陪師叔去一個地方?”


    ……


    客棧後門外一潭活水,巨石鋪路,搭著寬約四尺的板橋。


    潭水兩岸青鬆碧檜,綠柳紅桃,水澗聲滔滔不絕,清爽之氣隱隨風來,景致淳淳自然。


    隻是在板橋另一端一處木板搭成的茅房裏,隱約傳來“唔…嗯…額…唔唔!”的聲音,煞是破壞氛圍。


    終於,各種奇怪聲音消停後,那茅房木門被推開,謝嶴幾步疾走出來,一把扯掉臉上蒙著的巾帕,臉色忽青忽白,顯然是憋氣之狀。


    他娘的,這公共廁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沒想到自己不懼鶴頂紅、老鼠藥之身,竟然被區區幾盤涼拌魚皮放倒!


    謝嶴這邊努力吸著新鮮空氣,前方少年一身幹淨衣衫,呆在如此汙濁之地等待,竟也沒有皺分毫眉頭。


    看見謝嶴出來,雲青鈞沒有多做耽擱,伸手便重新擒住謝嶴手腕,金光霎時減弱。倒是謝嶴想到自己還沒洗手,臉皮抽了抽,隱約有些泛紅。


    這種地方自然不是停留之地,兩人一路向板橋走去,直走到板橋中央,謝嶴才覺得自己肺腑之中的濁氣都排了出去。想到之前少年也是誤吃了巧克力後身體不適,不由把話題引到昨日白抒遠狡猾轉移巧克力之時,最後好奇問道,“雲師侄為何會吃那東西?”


    雲青鈞腳下一頓,沉默片刻,就當謝嶴以為少年繼續發揮寡言特質、沉默到底之時,隻聽些許淡漠聲音在身旁響起,“我味覺淺淡,難以嚐出普通食物,是以對獨特之物有些好奇。”


    味覺淺淡?以少年堅忍少言之性格說出來…恐怕不知是淺淡這麽簡單――


    謝嶴頓時啞然,不知該說什麽好,最後撓撓頭,幹笑兩聲拍拍少年,“這麽說來,以後若是吃到蔥蔥蒜蒜、青菜韭黃,師叔盡數讓給你如何?”


    隻見少年側身望來,謝嶴盡量壓下眼中異樣神色,臉上嘻嘻哈哈,大咧咧回望。


    雲青鈞看了片刻,眸中神色一閃,忽而開口,“師叔還是多吃些強身健體之物,日後方能在妖物口下留有餘身逃脫。”


    …咦?


    謝嶴傻眼。


    …咦咦?!


    謝嶴震驚。


    什麽叫留有餘身?!莫非是說她瘦的跟麻杆般、一口就被妖怪吞了?!


    謝嶴怒了。


    不對,這、這種反應…莫非是故意說的?!


    錯、錯覺吧?


    謝嶴不確定瞅瞅少年,見他神情冷然認真,實在不像故意說出來的話,正糾結之時,就見板橋盡頭站著兩人,正是白抒遠和琴凝然。


    “師叔好生慢啊――”


    白抒遠站在橋邊一棵桃樹下,衣袂飄飄,桃花映麵盡顯風流,隻是此時臉上卻有些為難。


    原來,趁著謝嶴去茅坑的時候,白抒遠和琴凝然兩人去了一趟渡口,準備先約好船隻,誰知渡口外竟一隻船都沒有,一問之下才知道,湖中必經的一處窄流之地被些山石斷木堵了,如今那些擺渡的少若寺和尚都去了那裏。


    “昨天來不是還好好的?”謝嶴一臉納悶,“昨晚也沒有下暴雨,好端端的怎麽會被堵了?”


    “這就不知了…雖說以往都是僧人擺渡,如今去村裏借一隻漁船也並非難事,隻是這湖道被堵,或許一時半會便能疏通,或許要耗費一日…”白抒遠搖搖頭,也是頗為糾結,最後看向雲青鈞。


    雲青鈞極為冷靜,隻思了一瞬,便毫不猶豫道,“從永州城繞路。”


    ……


    一汪碧灘天地繞,三麵峭嶂弄黛光。


    永州城三麵環山,東麵通往千潭村,中間盡是濕地淺灘,好在風光優美,沿路薜蘿堆螺無數,每逢春日遊灘的人倒也不少。


    雲清山便在永州城以北,永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東門到北門,徒步而行需一個時辰,若坐馬車便會更快一些。


    此時正是晌午,幾匹駿馬停在東門內不遠處一間客棧門口,馬蹄揚起些沙塵後,幾名褐杉的持劍弟子率先下馬,引了路頭,之後便見一男一女勒馬急停。


    客棧門口一小二急忙迎了出來,“幾位爺和小姐是打尖還是住店?”


    褐杉弟子搖搖頭,示意他去招呼那一男一女。


    小二連忙哈腰過去,隻見那青年恰好翻身下馬,一身碧衣雲衫,綴著顆顆金絲盤扣,腰間一枚鶴鹿玉佩,眉目含笑,甚是輕狂風流;其後那女子麵蒙粉紗,額頭一抹春雪白膚,雖遮著麵,卻遮不住楚楚纖腰,柳葉彎眉,春露雙眸,端的是絕麗無雙。


    四周過往之人登時看的腳步凝滯,兩眼發直。那小二也被這女子迷得魂不知飄哪時,隻聽又是的的馬蹄聲,回過神來扭頭一瞅,這次卻是嚇了一大跳,蹬蹬後退幾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青石板道路上,隻見一名少年牽馬走來,身負長劍,通體清寒,緩步而來時,竟猶如淩厲寒冰撲麵而來,讓人大氣都喘不上來;偏偏這人又生的容貌極佳,唇薄似冰玉,雙眸若清洌幽潭,目光微轉,便如長天秋水晃出湛然水波,讓人忍不住想要挺起賊膽,一看再看――


    這簡直是讓人自個兒往火坑跳,還跳的心甘情願!


    小二看的又驚又怕,又癡又呆,忽聽一道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


    “喂,擋路那個,讓開、讓開!”


    隻見一身穿玄衣、腳踏黑靴、手套鐵甲、頭戴一個大大黑色鬥笠的人站在從少年身後繞出來,小二登時瞠目結舌。


    黑色鬥笠?哪有人大白天、大春天戴黑色鬥笠的?莫不是犯了什麽重罪潛逃之人?!


    就在小二心驚肉跳、胡思亂想時,就見這幾人已經抬步走了進去。


    “咦?幾位爺,等等――”


    小二一愣,趕忙追了進去,看見幾人領了鑰匙,向樓上走去,正欲硬著頭皮追上,就看一顆銀角從二樓射下,正落手中。


    “好酒好菜都端到房裏來!”


    “啊?啊,是、是!”小二咬咬銀角,連忙歡天喜地躬身下去了。


    半個時辰後――


    客棧二樓某間上房內。


    “怎的師叔沒了內力,連如何騎馬都一並忘了?”飯桌旁,白抒遠眉梢一挑,瞅瞅謝嶴一身僵硬,不由悶笑出聲。


    謝嶴哼了一聲,把最後一□炒鹿肉咽回肚子裏,才抖著微微發顫的爪子放下筷子,“隻是昨夜未休息好。”


    謝嶴簡短說了一句,沒敢言及其他,畢竟榭箏遨的騎馬技術一等一的好,如今她這個白丁混進來,要不是受混元真丹的影響,說不定都不敢爬上馬背,更別提從千潭村一路騎到永州城。


    ――話說雲師侄用信鷹叫人來的時候,自己怎麽就沒想到提出要馬車的要求,嘖!再怎麽說也頂著師叔身份,竟然沒有充分利用,真是、真是浪費啊!!


    謝嶴這邊兀自捶胸懊惱,盤算著回去的路上定要叫一輛馬車,那邊三人已是站起。


    “勞煩師叔在此稍等,我等先去城內武院一趟,稍後便接師叔一同出發。”琴凝然率先開口,語氣萬般柔和。


    這武院乃是太蒼山莊設在永州城的一處教導習武之處,平時也接接各種活兒,押寶比武,打探消息,功能甚多。之前黑蚓怪正是衝著永州城逃來,如今正好路過,雲青鈞便去武院一趟,交代一幹弟子盯梢,白、琴兩人順便去四處探探,看看如今城內有何異動。


    “師叔莫要四處亂跑,小心被哪個山精鬼怪叼走,到時候這金剛罩萬一不起作用,嘖嘖…”白抒遠眨了眨誘人鳳眸,哈哈一笑。


    謝嶴臉皮抽動,正要堵回幾句,就見少年眉峰隱皺,沉聲開口。


    “師叔切勿出房門一步。”


    誒?不出房門?!


    麵對這般總結性發言,謝嶴目瞪口呆。雲青鈞略一抬眸,手指虛空一彈,幾道輕微聲響之後,又在門外揮袖一甩,似是灑下某物,方才旋身步出門外。


    等到幾人都離開,謝嶴終於回過神來,連忙走到門邊,腳下試探邁出一步。


    還好、還好…


    自己還以為這房門被下了什麽禁製,看來還是能出去嘛~


    曾經被關禁閉關的落下心理陰影,謝嶴鬆了口氣,關上房門,回到床邊整理之前脫下來的一身黑乎乎的行頭。


    要不是這金剛罩爆發時間太短,自己也不至於在如此暖和天氣套這麽個玩意,又策馬疾奔,弄得一身臭汗。


    唔,回去的時候坐馬車,應該不用再穿這一身了――


    謝嶴正要把衣服鬥笠收起,門外忽然傳來‘篤篤’兩聲,襯著一室寂靜,極是突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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