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在木板床上蠶蛹一般蠕動著,隨著她肢體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震顫越來越劇烈,床板發出的吱呀聲也來越急促。她已經滿身是汗,枚紅色真絲睡裙被汗水浸透了,黑暗中反射出幽幽的紫色磷光,黏膩在嵐的身體上,如一層薄如蟬翼的繭,束縛著嵐的軀殼。


    鮮血淋漓的朱偉並不足以激發嵐的恐懼感,嵐沒有從噩夢中驚醒,但是一重接一重呼嘯而來的意外場景,卻激活了嵐的神經意識,她的呼吸越來越匆促,血液流速也越來越急劇,體內的疻已經被燥熱的血液喚醒,一發而不可收拾。


    嵐從沒試過瘙癢得如此難耐,她掙紮著,想要擺脫夢魘的擺布,她扭動著,試圖清清爽爽的醒來,但是她做不到,夢境中的朱偉緊緊的纏著他,粘稠的血液漸漸凝固在嵐的身上。嵐隻覺得惡心,這種血淋淋的場麵見得多了,並沒有什麽稀奇,嵐隻是忍受不了朱偉像一貼狗皮膏藥沒有一絲縫隙的貼合在自己身上,她拚命地扭動著身體,疻蟲隨著她身體的起伏快樂的遊走著,搖蕩著,歡暢著……


    僅僅扭動和輕微的摩擦已經克服不了體內的異癢,嵐在半夢半醒之間,忍不住雙手抓撓起身體來,隔著濡濕的睡裙,如同隔靴搔癢,她的手遊遍了全身,最終有意無意間伸到了枕下,攥住了一直藏身在那裏的那把匕首上。


    匕首通體金黃,刀鞘疑似純金鑄造,中段外鑲一顆馬眼狀雙瞳黑曜石,金體上鏨刻花紋,花紋之上又施以透雕,勾勒花筋葉脈,製作精密。首尾兩端所飾紋路。乃漢代所流行蟠螭紋,到六朝演變為秀雅與偉姿兼具的幾何變形紋,後流傳至日本,均稱為唐草紋。鞘上還設有鎏金扣並連綴小環,小巧卻大雅盡顯。刀把則是一擎盤龍柱,龍尾由鞘上小環處引發而出,盤躍其上,絞至柱頂,其上龍首栩栩如生、金光璀璨,點睛之處由兩顆綠豆大小的不明黑色寶石鑲嵌點綴。更顯得龍首不怒自威、其風颯颯。


    駱煬曾經說過,這把匕首是他們駱家幾世的家傳之寶,那時嵐還取笑他:“你們家祖上還出過金刀駙馬爺呀?!失敬失敬……”


    現在嵐卻已沒有資格亦沒有談笑風生的能力。她隻想拔下刀鞘,一刀便能將自己從奇癢難耐中解脫出來。


    禹筱也想解脫出來,當十幾位心理學專家試圖與她意識中的另一重人格建立聯係,他們加大了閉合電路的微電力,妄想將另一個禹筱從意識中解析出來。


    他們之前已經被禹筱的本重人格引進了死胡同。很顯然。這一重人格正是禹筱人生中曾經的主導人格,她機警聰明、巧言善辯,而且熟悉心理學中的每一步暗示技巧,饒是十幾位專家協商設置了數十重心理陷阱,都被禹筱有驚無險的繞了過去,最終全軍覆沒。一個個相視啞然、束手無策。


    這一點顯然激怒了他們,禹筱才不得不承受這番身體之痛。


    專家真不愧是專家,為了避免外接電源意外走火變壓或是頻道波段耦合觸發禹筱身上的炸彈。他們竟然想到利用加壓腦電波的方式,阻止神經係統分泌內啡肽包裹突觸,並持續不斷的施以劇痛幻象刺激,導致禹筱抵抗不住,激發出她的另一重人格。


    這樣一來。禹筱的身體不會受到任何損傷,她的精神亦能恢複到為紫夜所用的狀態。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劇烈的刺激不僅沒能喚醒徘薇,反而將禹筱意識中的第三重人格“小魚兒”激活了。


    她是四川北川老縣城的禹筱,她在地震中失去了整個家庭,救助站的一個孩子跟她的女兒十分相像,她讓她叫自己媽媽,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告訴她自己的名字“禹……筱……禹……筱……禹……筱……”,卻被她當成了神經病“筱禹——小魚兒”。


    後來她見到一個跟自己長的很像的女人,她叫自己小魚兒,對自己很好很好,給小魚兒吃香的喝辣的,帶小魚兒行遍了萬水千山。


    她的家很漂亮,有閃閃發亮的水晶簾子,有掛在牆上的電視機,還有很好聞的家的味道。她對自己說:“小魚兒,想生命過的精彩,必須要先充實你自己。”


    她教她穿高跟鞋,喝紅酒,欣賞唱片,看心理學著作,帶了胸貼才能換上坦胸露背的晚禮服……她說:“如果你願意,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會是你的。”


    她們決定對換身份,禹筱什麽都不要,她隻想與自己的愛人隱居山林,過那種她一直向往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田園生活,體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溫馨旅程,輕鬆的享受“君當如磐石,妾當如蒲葦”的正常生活方式。


    禹筱並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她設定了長達三年的轉變計劃,要將小魚兒從一個山野村婦改造成大學心理學教授。


    她首先花了大半年時間使小魚兒形似,相同的音容笑貌,相同的穿衣打扮,相同的話音語速,相同的品味喜好……小魚兒學的快樂而細致,她沉迷在姐姐的夢幻世界中,覺得自己就是準備參加舞會的灰姑娘,等待著美麗的禮服、精致的首飾和專屬於她的南瓜車。


    禹筱之後又用了近半年的時間讓小魚兒熟悉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同學、同事、朋友,甚至紫夜的聯絡人,每個人姓甚名誰,什麽個性脾氣,有過什麽生活經曆,關係的親疏遠近,自己平日對他們的看法態度……


    小魚兒脫胎換骨一般,她變得很有自信,學習的速度和質量都有顯著提高,漸漸容光煥發,顯得光彩照人。禹筱覺得時機到了,她開始給小魚兒講授大學四年的心理學課件,也開始教她學習簡單的擒拿格鬥技術,鍛煉她的細心、耐力和觀察力,同時著重磨練她的意誌力。


    這些課程比之前的生活訓練更加枯燥無味,甚至有些對小魚兒來說已經是種折磨,她原以為學完那些課程,認識了姐姐周邊的所有人,自己就可以穿梭在陽光下,過她從沒想到但馬上會體驗到的奢華生活。


    而意外總是接踵而至,那天禹筱回到家,竟然對小魚兒說:“這陣子你還是先不要出去,在家安安分分的呆著,等我先找個合適的理由回學校複職再說。”


    初到大城市的新鮮感和成為人上人的激情幾乎被姐姐這一句話磨礪到消失殆盡。


    小魚兒那天什麽也學不下去,姐姐隻撂下這樣一句話,就再次離開了。小魚兒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她第一次覺得這聲音如此刺耳,讓她不堪重負,甚至覺得這一年來姐姐都在騙她,她根本沒準備讓自己出去享受美好的生活,她隻想把自己困在這裏,隨時備用,做她的替身,甚至影子……


    小魚兒在屋裏轉來轉去,喝了兩杯咖啡,看了半小時電視,抽出一本《心理學概論》又默默塞回去,看了兩頁時尚雜誌,畫了一張精致的晚宴妝容,接著用卸妝油融了,看著臉上糊成一團團的色彩斑斕,終於放聲大哭了起來。


    哭完了,小魚兒跑進洗手間洗盡了鉛華,賭氣回到客廳坐著,什麽都不想做,發了半天呆,最後又拿出了化妝品,畫了日常妝。小魚兒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出去,以禹筱的身份,名正言順、堂堂正正的出去!


    她先撥通了114查詢到開鎖公司的電話號碼,之後打給開鎖公司,聲稱自己家的門鎖壞了,現在自己被反鎖在屋裏出不了門,請他們過來幫忙修鎖。


    小魚兒終於如願以償奔走在靖川市中心的大街上,鱗次櫛比的商鋪,繁花的街景,甚至連一個廣告牌、一把遮陽傘都讓小魚兒覺得新鮮,她興奮的雀躍著,絲毫沒有發現危險正悄悄降臨到自己頭上。


    一輛路虎已經跟上了她,車的駕駛座和後座上各坐著一名身形彪悍的男子,他們這幾天一直在跟蹤禹筱,但她的確很聰明,總是能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甚至有一次將他們引進了死胡同,禹筱卻憑空消失了。


    所以這次他們下定決心速戰速決,絕不拖泥帶水。


    小魚兒的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就被後座上的男子拖進了車廂裏。


    當然,這些事情應該全是禹筱的想象了,作為小魚兒的意識,那時已經不複存在了。


    禹筱無法接受自己一年的辛苦就這樣付之東流了,她當時已經跟蹤齊沁到了荷塘月色,她親眼看到程家的路虎停在那裏,因為好奇,她過去看了一眼,卻發現小魚兒衣衫不整的躺在車後座上,她想救她的,可是卻無能為力,小魚兒懊悔的喊著“對不起……姐姐……我應該聽你的話……對不起……”


    禹筱看到小魚兒像真正的魚兒一樣大口的喘著氣,魚兒上了岸終究是沒有好結果的。禹筱隻能最後一次為她整理好衣衫,最後一次對她說:“我沒好好保護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禹筱開車離開時已經看不清路,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差點撞上門口的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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