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剛也並不著急繼續剛才的話題。很顯然,小四對自己的印象並不好,與自己交流的過程中明顯帶有緊張、防備的情緒。處於這樣的狀態下,自己問什麽問題都是白問,他要麽不回答要麽就隻有說謊,這些結局都不是季剛想要得到的。


    “怎麽樣?”季剛笑著問道,“味道不錯吧?”


    “嗯。”小四微微點了點頭,雖然他與季剛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對於小四來說,雞尾酒之於人生更勝於女人,每個人都是一味特別的配料,看起來毫無關聯,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可是一旦命運將他們安排在一起,統統混入社會這杯烈酒中,每一份酸、甜、苦、辣、鹹,互相爭鬥、互相融合、互相糾纏、互相輔承,各種滋味齊聚,個中滋味參差,堅持的、放棄的最終全都會留下痕跡。


    小四杯中的“血腥瑪麗”很快見了底,季剛微微一笑,伸手過來將空杯收了回去。在小四的注視下動作熟練的重複著之前的過程。一邊忙活一邊說笑道,“我之前也很鍾情‘血腥瑪麗’,知道為什麽嗎?”


    小四搖了搖頭。


    季剛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道,“齊沁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季剛,如果你是一杯酒,跟你最相像的就是我手中這杯血腥瑪麗’。我當時並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反問她為什麽會覺得我像一種女性普遍鍾情的酒精飲料,齊沁沒有回答我。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考慮:難道齊沁這句話是在暗示我是一個完美到所有女人都會為之傾倒的男人?!”


    “直到後來與她們走得近了,才有機會問到準確的答案。齊沁說:‘剛開始接觸你,就像往杯中投入冰塊,冷冽的臉上似乎永遠雕刻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稍稍靠近,就像加入了伏特加。看起來濃烈、狠辣、火爆;等到慢慢熟悉了,才覺得你像番茄汁,酸甜爽口、人畜無害;深入了解之後,卻越來越摸不透你,有時像鹽必不可少,有時像辣椒水嗆人口舌,有時像胡椒味辛溫補,有時像醬油回味悠長……你身上隨時可以有無限變化,就像‘血腥瑪麗’可以根據不同人的不同口味,隨時加入各種芥末、黑胡椒、蒔蘿、克拉莫汁、橙汁、山葵等等調味。你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和才能,這些甚至會讓人覺得恐懼。就像畏懼鮮血,這樣的顏色、這樣的味道。西芹鹽賦予血腥瑪麗真正的‘血腥’味道,而你則賦予血腥瑪麗驚險的‘熾烈’靈魂。”


    “齊沁……曾經當麵這樣論述過你?”小四來了興致,接過季剛遞來的新調的血腥瑪麗輕抿了一口,“你自己難道不是這麽認為嗎?!”


    “我?!”季剛微笑著搖了搖頭,“你覺得齊沁說的有道理嗎?”


    “我不知道。”小四如實作答,“我跟你並不熟悉,所以根本談不上對你的了解。”


    “那倒是,”季剛隔桌舉起杯熱情相邀,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對飲了一大口。“那你跟喬妝那麽熟,應該很了解她吧?!”


    “談不上熟悉,我也隻是見過她兩三次而已。”小四答道。


    “這麽說。我們都可以算是漸漸熟悉的陌生人嘍?!”季剛站起身繞過吧台,走到小四麵前,與他碰了碰杯,“為了慶祝我們三個早日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幹杯!”


    “幹杯!”小四看著季剛豪爽的幹掉了杯中的伏特加。也不好意思再忸怩作態,痛快的幹下了手中的一整杯血腥瑪麗。


    季剛感覺到小四已經漸漸放鬆了戒備。情緒也在酒精的麻醉作用下漸漸緩和下來。他知道自己攙在血腥瑪麗中的吐真藥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了。


    小四的確很小心,但是備不住季剛的別有用心。他先是以極其複雜的解鎖方式打開地下門封,將小四的關注點順利轉移到身家性命岌岌可危的擔心之中;然後做出隻是想略盡地主之誼,在等待大夫到來的間隙裏,邀請他喝一杯,隨便聊幾句的假象;調製雞尾酒的所有程序都是正常的,即使小四懂酒,精於分辨配料及調味,也很難看出其中的不妥。更何況他因為不懂而有些茫然失措的時候,更加難以作出正確的判斷。


    胡椒粉的調料瓶之前的確是用來承裝胡椒粉的,所以充滿了濃厚的嗆鼻氣味,可是裏麵裝著的卻是自己費盡心機輾轉得到的吐真藥sp-17,無色無味,高效實用,短期內絕無任何毒副作用。sp-17可是前蘇聯克格勃內代號s的特別部門專門研究的生物武器,當時,所有在海外從事間諜工作的克格勃特工,都必須先過sp-17這一關,檢測所提供情報的真實可信度。


    據說2004年俄羅斯總統選舉期間,普金總統的對手、候選人伊萬?雷布金神秘失蹤,就是中了sp-17的升級版sp-117的招數。


    撇開sp-17的輝煌曆史不談,隻看眼前小四的反應就足以證明吐真藥的霸道。季剛顧忌著自己手上的sp-17分量並不多,所以隻灑入了極少的分量。鑒於小四很少喝酒,季剛刻意在第二杯血腥瑪麗的調製中加大了伏特加的分量,試圖借用酒精的麻醉效果提升藥物的性能。


    小四果然不勝酒力,從閉口不談到說出隻見過喬妝幾次,與她並不熟悉,隻經過了十幾分鍾時間。現下季剛已經靠到他近前,瞬間突破了陌生人之間的安全距離,他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季剛心底安然一笑,時不我待,該是出手的時候了。


    “小四,你跟齊沁應該很熟悉吧?”季剛試探著。


    “那是自然,我十幾歲就跟著她出來闖蕩,少說也有十年了。”小四當真已經知無不言。


    “我一直很欣賞齊沁,你覺得她能看得上我嗎?”季剛迂回道。


    “你自己都沒有信心,我一個局外人哪能說得清楚。”小四搖了搖頭,“她倒是經常說看不透你,這樣的你對她來說絕對是個危險信號。平日裏齊沁做事習慣求平求穩,像你這種善於掩飾過去的隱患人物,我並不覺得她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喜歡上你,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故事,感情上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明白呢?!”


    “你的意思似乎是想說,隻有齊沁覺得她能看得透我,才會有喜歡我的可能?!”季剛無奈的笑了,“這個世界,誰又能看透誰?即使簡單如喬妝,顯露出來的也未必是她的本相,甚至反而有可能是她偽裝得最像,像到連她自己都被自己騙了,以為她的生命曆程本就該是這樣!齊沁對喬妝可謂仁至義盡,難道如你所說,僅僅是因為齊沁覺得自己能看得透她?”


    “那倒不是,”小四反駁道,“齊沁與喬妝之間的姐妹情誼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理解的,她們這些年共同經曆了不少腥風血雨,也並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


    小四看著麵前的季剛,像久違的老友一般,沉浸在自己的言語描述中,默默向自己杯裏倒入了少許伏特加,同時投來一個鼓勵的眼神,仿佛很有興致繼續聽自己說下去。接收到這樣的訊息,小四興高采烈的打開了話匣子。


    “齊沁早就預料到喬妝終有一天會來到我的麵前,尋求一些幫助。她什麽都替喬妝考慮好了,授意我給喬妝安排的美國身份已經在大洋彼岸悄無聲息的存活了許多年,她的租房記錄、收支流水、稅金繳納明細,所有一切都跟正常生活著的美國人沒有任何差別……”小四對自己前期工作的完美成果得意洋洋,“可我就是沒有想到,喬妝居然一點兒也不領齊沁這份情。無論我怎麽勸說,她始終不肯趕赴美國,反而要求我幫忙將她送去毛裏求斯。”


    “這件事兒上,我必須承認自己欺騙了她。為了防止她從我這得不到消息再去聯絡其他渠道關係,我一直假意盡心盡力為她操辦,實際上卻一直沒有任何動作,拖到今天,一切皆成定局,才向她說明了真相。”


    “你這樣敷衍喬妝,齊沁也不會讚同,”季剛見小四話音停滯,急忙插上一句,“喬妝要去哪裏自然有她的理由,齊沁會選擇支持她。”


    “你錯了!”小四擺了擺手,可能話講太多有些口渴,順便抓起了桌上的伏特加豪飲了一口,烈酒嗆的他深蹙起了眉頭,輕輕咳了兩聲之後,小四繼續說道,“喬妝不能去毛裏求斯,如果她去了,就一定會見程啟軒,那個人,是她不該喜歡,即使喜歡也永遠不能在一起的人。齊沁囑咐我不能幫喬妝,因為她很清楚,喬妝隻要出現,結局就隻能是兩敗俱傷。”


    “齊沁怎麽會那麽肯定程啟軒不是喬妝可以喜歡的人?”季剛覺得背後一定另有蹊蹺。


    “齊沁曾經說過,我們存在,就是要讓喬妝保持正軌。也許不必刻意做什麽,隻要她不再愛錯了人,卻又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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