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屋門悄無聲息的推開了一條細縫,一個黑影動作迅捷的掏出了門口瓷瓶中的數幅畫軸,提在手裏掂了掂,大概覺得不夠分量,重又輕輕放回了瓷瓶中。接著就在屋內各處漫無目的逡巡著,挨個拿起了桌上的筆架、硯台、海盅甚至抽出了書櫃上的精裝版大辭海……最終卻又都輕輕放回了原位,她應該是想找一個趁手的物件,一旦發現有不速之客硬闖進房間,也好有自衛反擊的餘地。


    直到最後摸到了桌子邊緣放著的鎮尺,穆晗才鬆了口氣,鎮尺觸手冰涼,應該是石質或者玉質的底子,拿在手裏重量正合適,稍微有一點墜手,反倒容易使得上力氣。關鍵是它四四方方的棱角森然分明,用來對付敵人再犀利不過,還不存在一擊之後再無反手之力的尷尬場麵。


    穆晗輕手輕腳拿起鎮尺,捋著邊緣來回摩挲了兩遍,確認沒有毛刺碴口,不至於劃傷自己的雙手,又在空中試著揮舞了兩下,大概確認了出手所需的力度,這才回到屋門後麵躲藏著,豎起耳朵聽門外的動靜,確保第一時間就能確認進來的到底是敵是友、何方神聖,才能果斷進行下一步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過去,穆晗耳中已經隻剩下時鍾的滴答聲和自己變得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如果是駱煬跟文鉞回來,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回到書房,如果是外人……


    沒等穆晗繼續推測下去,就已經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書房門口。聲音越近穆晗便越覺得口幹舌燥,胸口也微微有點發悶。她隻好用雙手緊緊握住鎮尺,舉高到頭頂,借此勸慰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


    轉瞬間,屋門已經被推開,穆晗悄悄再退後兩步。全然做好了迎戰準備。卻在這時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窗口怎麽沒人,穆晗不會是跑到哪兒躲懶去了吧?!”


    是駱煬回來了!穆晗垂下手,鬆了口氣:“你才躲懶去了,這麽長時間都沒到季剛家,到底上哪兒拈花惹草去了?!”


    “那倒不至於,”文鉞接上話茬,“我這個大燈泡不是還跟著嘛。”


    “你這話說的……”駱煬顯然不樂意了,“好像你不跟著,我就能跑去拈花惹草了似的。”


    “季剛家有沒有什麽異常情況?”文鉞沒理會駱煬,直接衝穆晗問道。


    “沒有。”穆晗搖了搖頭,“估計是睡了。你們……到底……”


    “說來話長,”文鉞不準備向穆晗一一報備。“咱們都抓緊時間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得兵分三路、各自為政,非常時期,什麽時間做什麽事情,每一步都馬虎不得。”


    “那……”穆晗還想再追問下去。卻被駱煬一把拉住了手臂,匆忙往自己身邊扯了一扯,暗示她不要再問下去。原本隻是一個簡單的暗示動作,卻因為不知道穆晗手中還拿著一把鎮尺,在一拉一扯之間,鎮尺的尖端正衝著駱煬的膝蓋戳了上去。“唉喲……”


    黑暗中聲音被擴放的格外洪亮,駱煬意識到大夫還在客廳裏睡著,而書房的門還未關上。急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駱煬就這樣大張著嘴巴,深呼吸了半晌,才隱忍著壓低了聲音衝穆晗問道:“你這又從哪兒弄的武器?今天非得把我弄殘廢了才能算完,是不是?!”


    “駱煬……你……你沒事吧?!”穆晗也不明白,今天自己怎麽會跟駱煬屢屢犯衝。一次又一次無意傷害到他,“我怎麽知道回來的會是誰。萬一你們去了季剛家,季剛卻來了你家,我怎麽也得找件趁手的家夥,防患於未然吧。”


    “那你現在已經知道是我們,還杵著這個在這兒幹嘛?!”駱煬隨手關上房門,卻禁不住肝火上揚,今天一切都不順利,在家被穆晗打中了眼角不說,行動中又被文鉞埋怨數落,好不容易熬到回來休息,卻又被穆晗打中了膝蓋……


    駱煬突然覺得自己跟穆晗似乎是格格不入的存在,隻要兩人一碰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起先是自己一直在傷害穆晗,雖然是因為囿於莫少卿的指令,但是自己確確實實親手毀掉了穆晗一生的幸福;而現在,穆晗終於暫時脫離了莫少卿的魔掌,卻又開始了對自己的無意傷害。


    誰也擺脫不了世事循環的怪圈,你來我往之間似乎遵循著宿命的節奏。


    駱煬感覺到陣痛襲來,暗忖著應該是膝蓋被撞破了皮。黑暗中他看不清穆晗的麵目表情,但他心裏清楚,此刻穆晗心裏一定也是萬分自責的,所以也不忍心再繼續責備她,“算了,我沒事,今天已經太晚了。穆晗,你先到主臥去睡吧,”接著又看向文鉞,“樓上有兩間客房,咱們一人一間,萬一有什麽事兒,也好有個照應。”


    “好,都聽你安排。”文鉞答應著。


    穆晗雖然心有不舍,也很想看一下駱煬的傷勢究竟如何,但是礙於文鉞也在,終究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麽,默默的認同了駱煬的決定。


    三個人摸著黑依次出了書房門,駱煬隻給穆晗指了指主臥的方向,便帶著文鉞上了樓。


    如果換做別人這樣做,穆晗一定不會覺得受了委屈,但是此刻駱煬絲毫沒有送自己去房間的表示,穆晗卻覺得自己心裏就像堵了塊棉花。她明明已經朝臥室走了幾步出去,卻又突然返回身追上了駱煬,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把駱煬臨行前交給自己的那把鑰匙原封不動的塞回了駱煬手裏……


    駱煬不是不清楚穆晗的心思,隻是嫣紅還在樓上,如果任由文鉞自己上樓,如果發生什麽意外自己無法控製。而穆晗,隻是經過客廳和熟睡的大夫,無論如何也出不了什麽大問題。


    但是這些,自己並不能向穆晗說明。鑰匙靜躺在駱煬的手心裏,帶著穆晗的溫度,竟然微微有些發燙。現在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駱煬緊緊攥起拳頭,手微微一揚,向身後的文鉞做了請的手勢,率先引領文鉞上了樓梯。


    穆晗眼見駱煬頭也不回的上了樓,心底嘩嘩啦啦碎成了無數片。想必駱煬根本不是真的在意自己,不過是麵臨危機的時候需要一個女人給他一點撫慰與溫暖,什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什麽一見鍾情、心有靈犀,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借口,最終被男人選擇的,不過是他心儀情動時,經過他身邊的那一個。


    而自己,並不屑於做一個經過他身邊,利用過後就被扔在一邊的女人。


    穆晗摸著黑默默走向臥室,眼眶已經漸漸泛紅……


    駱煬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再考慮穆晗,他得先將文鉞安頓好,與他商量好明天的行動計劃,再根據實際情況與嫣紅確定下一步行動計劃和下次約見的聯絡方式。


    今天的出師不利會不會影響到自己跟文鉞的合作關係,又是否會引發文鉞對自己身份的懷疑,這一切駱煬都無法預料,但是自己至少可以保證在杉木智久明天的演唱會結束之前,能跟文鉞形影不離,讓他無暇分身發現或考慮其他看似無關痛癢的俗事。


    等駱煬忙完一切準備回到嫣紅臥室的時候,才覺得自己又饑又渴,又冷又痛。本來以為餓過了勁兒就不會再覺得餓了,現在卻覺得晚上喝的酒有些燒心,被外麵的海風吹了一宿,再經受了穆晗一擊,駱煬的情緒突然蕩到了穀底……


    他愣愣的站在門口,卻並沒有抬手推開房門,而是默默的轉了身下了樓梯。駱煬突然很想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什麽作料也不必放,隻要熱乎乎的喝上一口清水麵湯,在蒸騰的熱氣中放下心事,靜靜的吃上一口……


    這種要求並不高,卻依然很難做到,駱煬知道自己今晚不能弄出什麽動靜,燒水或者微波爐泡麵聲音都還嫌大。所以他隻能到廚房櫃子裏碰碰運氣,顯然他的運氣並不算好,雖然找到了一包粗糧餅幹和一盒進口牛奶,受傷的那隻膝蓋卻在離開時無意間碰到了櫥角。


    駱煬唏噓了半晌,才想到自己應該先到主臥的床頭櫃裏拿些碘酒和紗布,將傷口處理一下。現下自然不能再去,穆晗一定在生自己的氣,現在過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自找難堪。這麽一點小傷,應付應付也就算了。


    拿著粗糧餅幹和牛奶出了廚房門,還沒走出幾步就與人撞了個滿懷,駱煬的膝蓋再次抵到了那人的腿骨上,疼的駱煬呲牙咧嘴卻又不敢喊出聲來,從身高、體型上判斷,應該是穆晗,駱煬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別出聲,你來廚房做什麽?!”


    “嗚嗚……”穆晗拉開駱煬的手,“關你什麽事?”


    “這是我家!”駱煬壓著嗓子,“這麽晚不睡,到處瞎逛蕩什麽?”


    “我……”穆晗不想說,因為剛才在書房聽到駱煬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腸鳴音,很明顯是餓了,“沒事到處走走看看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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