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走了兩個多星期的裴釗,還在美帝中部廣袤的大農場區奮戰。


    從他一開始去美國,三日之後沒能直接拿下項目開始,就已然陷入了一場持續苦戰。


    裴氏主營的是食品加工業,從最開始開設飯店,到自營作坊加工廠,再到如今開始涉足原料產業,裴氏一路壯大,意欲鯨吞的,是將來國內會很熱門的有機食品市場,成為一隅霸主。


    在這個設想下,這次與美方談判的乳品供應合同,是個關乎到裴氏將來幾十年發展的重大項目,偏偏在洽談到最後階段的時候,一直代表裴氏與對方周旋的董事長裴元禾病倒住院。


    隨後頂上的裴釗,顯然不被對方談判組放在眼裏。


    他們答應裴氏繼續進行談判已經是讓步,卻不代表對方來個什麽人都能取得一樣的結果。


    在對方眼裏裴釗太年輕,資曆也不夠,此外他們考慮最多的是,萬一將來裴老董事長過世後這個年輕的繼承人是否真的能撐起裴氏來。


    作為長期合作方,他們可不希望同一個未來不確定的公司綁在一起。


    結果一日的會議,就這樣拖了一周。


    一周過後,繼續拖到第二周…


    裴釗也算是個狠角色,一路同對方耗著,即沒被接受,也沒被徹底拒絕。


    此後每一次約談他的表現其實都不錯,讓對方除了有個不安定的心態之外,卻說不出半分不滿意的原因來。


    雙方便就這樣互相吊著,這個雙休裴釗幹脆利落拒了對方董事長千金的邀約,倒是似乎意想不到有了些加分效果,讓人覺得他還算踏實穩重了。


    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裴釗沒心情管,如今談判進入了最後的議價階段,他一心都撲在如何談價位,怎樣與對方周旋可讓步的點數上。


    這樣忙碌的裴釗,往難聽點說,其實他已經忘記了要主動聯係黎曼曼這件事了…


    他本來似乎就有些工作狂的體質,投入職場之後的狀態又一直是以工作和單身生活為主,其實並沒有太習慣時時去惦念一個姑娘。


    這是裴釗的問題,究其根源甚至可能可以追溯到他童年並不算太幸福的家庭。


    而這或許是成功男人的通病,看似瑕不掩瑜,卻隻有真正生活在他們身邊的人才知道,這樣的日子大多時候都太過冰冷。


    缺乏共同語言,沒有相處時間,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這樣的愛人,當初他和卿梓璿最後會弄成那樣,這也是原因之一。


    這一日清晨,裴釗照例在六點準時響起的鬧鈴聲中醒來。


    這段時間他努力維持著作息正常,即便熬夜,也絕不影響每一天高速運轉的腦細胞。


    當然這樣的時候總有些東西被遺漏,今天,已是他與黎曼曼失去聯係的第五天了。


    裴釗在美國用了一個新號,原本的手機沒電後交給了同行秘書。


    手機重新接通後就留在了秘書那裏,他隻負責重要電話,黎曼曼曾經發過兩條噓寒問暖的短信,秘書自動忽略了過去。


    裴釗起床,刷牙洗臉,做了四組俯臥撐,跑上三十分鍾,轉去浴室洗澡。


    出來之後他整理儀表,看到架子上的平板電腦想到什麽,熟練點開一個app,把前幾天錄下的視頻導了過來。


    裴釗遠在臨江的家裏,顯然是裝了監控攝像的。


    在happy車禍之後他比以往更上心,特地派人去倒騰了一番,將監控同應用軟件聯通了起來。


    之後每天早晚他想得起來的時候,就調出happy的錄像看看,以便時刻把握它的動態。


    存檔的視頻很快下載完畢,裴釗一邊吹頭發一邊瞄了那屏幕一眼,上麵很快就出現了happy那巨碩的身影,嘖嘖,幾日不見更胖了!


    happy的樣子看著有些滑稽,頭上還帶著防它亂舔傷口的護具,後腿上小紗布還包著。


    明明已經兩個多星期了傷口早好了吧,絕對是它自己逼著獸醫每天必須給包起來的,這嬌的,就知道心疼自己!


    裴釗看著在心裏腹誹,這可能是他每天最放鬆的休閑時光了。


    他繼續吹著頭發,等著屏幕裏傳來劉阿姨的大呼小叫,正忙著,忽然耳邊傳來輕輕一陣女聲,像叫著小孩子一樣帶著微微綿軟的音調,一句,裴釗撥弄著劉海的手停住了。


    他難以置信轉過頭去,眼看著一抹白乎乎的身影從屏幕上小跑而過。


    那畫麵並不太清晰,裴釗耳邊呼呼的都是熱風,他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關了吹風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一把抓過平板電腦,操作幾下把所有監控都調到一個屏幕上,很快就找到了人在的地方。


    他把畫麵放大,一瞬出現在屏幕上的地方,是客廳角落的一張沙發椅。


    happy平時最喜歡待在那裏,此刻正搖著它那條蓬鬆的大尾巴,悠閑自在的靠在身邊姑娘的腿上。


    那個姑娘,是黎曼曼。


    紮著簡單的馬尾辮,穿著偏厚的衣服,樸樸素素打扮得毫不起眼的曼曼,她正端著用羊奶泡好的狗糧逗著happy吃。


    happy以前從來不肯好好吃非肉的食物,這時候卻乖得像隻長著長毛的小豬。


    爪子搭在黎曼曼腿上它哼哧哼哧吃得很香,裴釗盯了一會兒,靠這隻小色狗挪開你的狗爪子!


    裴釗的視線卻不可避免的全部集中在了黎曼曼身上。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他居然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她了,幾天了?四天,五天?


    卻是畫麵上那笑容暖暖的小姑娘,她不知怎麽就跑到了他家裏,還跟happy玩到了一塊兒,她看著沒有半點不開心的樣子,笑得歡快玩得起勁,看著,特別特別的可愛。


    裴釗的眸光一點一點柔軟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他隻覺得這整個畫麵看著都有些不太一樣。


    很久之後他的視線才從黎曼曼的笑容上移開,看到了茶幾上放著的那束豔麗波斯菊。


    裴釗家裏常常有花,基本都是劉阿姨買來插的。


    為了符合主人家高雅的氣質劉阿姨一般選擇的都是淡雅色花係,比如蘭花比如百合,無功無過不會引起過分關注的那種。


    卻是眼前的畫麵上,那一叢波斯菊以最原始的姿態盛放,開得樸實自然如火如荼,跳脫在他清一色寡淡的家具背景前,那樣生機盎然,讓他一瞬不適應後,滿心都漸漸染成了一抹鮮亮暖色。


    那花一定是黎曼曼帶過來的。


    給他的感覺,同她好像。


    此刻,她並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視線下,哄著happy玩得很開心。


    直至happy吃完了一盆狗糧滿足的舔了舔鼻子,它又開始撒嬌了,伸出自己明明行動自如還非要包著紗布的狗腿子出來給黎曼曼瞧。


    連裴釗都為自家狗不恥了,他是怎麽教它的,怎麽就養出這麽個嬌滴滴的傻大個來?


    那動作黎曼曼很熟悉,那是在說我受傷了好可憐的,你看你看,快安慰我的意思~


    黎曼曼咯咯笑了,她已經這樣做過很多次,這一次還是一樣,伸手過去在happy的狗腿子上摸了摸,露出一副很真誠心疼的樣子,再好言好語安撫了幾句,最後她傾身過去一把抱住happy的脖子,親昵的摸了摸它的腦袋~


    happy從來沒有這麽乖過。


    黎曼曼微微閉著眼睛,那一刻笑意溫柔。


    身前那一束橙黃色的波斯菊襯上姑娘恬靜的眉目,美得是那樣熱烈又輕柔,鏡子前裴釗終於跟著牽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來。


    他緊繃了太久。


    天知道他已經多久沒有這麽笑過,一個動作,連臉部肌肉都感覺微微酸痛。


    他伸手,輕輕在屏幕上點了點。


    他想,若是這時候他叫來秘書拿回手機,翻找出她之前發來的信息,也一定會是這樣淡淡的幾句關懷,然後便是連沉默,都像是最安心的守護。


    她似從不會有怨言,也從不故作歡樂。


    她關心著他們所有人,卻並不需要等價的關心回報,她依然可以過得很好很舒心,這就是黎曼曼。


    自帶陽光,所以永遠無需再靠他人汲取養分,她和他們,都不一樣。


    曼曼啊…


    他的曼曼。


    怎麽辦,我好想回家。


    ——


    另一邊,隔著一個太平洋的大洋彼岸,彼時的臨江夜幕降臨,穿過人聲嘈雜的深巷,纖瘦的小姑娘步子越來越快,到最後幾乎是跑起來,拉開單元鐵門衝上了四樓。


    說好要來補習班交學費的媽媽,今天一天都沒有出現…


    媽媽很少會騙人,她昨天那樣信誓旦旦跟她保證過後她自是深信不疑,今天一早去學校就告知了收錢的老師。


    結果臨到下午最後一節課老師突然出現在教室,把她叫出去大張旗鼓的訓了她一頓,因為實在太過委屈她之後收拾了東西就這樣跑了回來…


    小溪一路衝回家,打開家門才發覺媽媽並不在。


    她心底堵著一口悶氣,一路上強忍著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決堤,在冰冷的家裏她蜷縮在沙發上哭了很久,最後終於平複下來,想去臥室找身衣服洗個澡,然後無意間看到了床頭櫃上的電話機。


    她盯著電話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她在床頭坐下,猶豫片刻,伸手按下記錄鍵。


    上翻,上翻,昨天晚上八點多,她回家時媽媽剛剛掛掉的那個電話,顯示的是一個手機號碼。


    小溪盯著那號碼看了很久,久到她渾身像很冷一樣顫抖,幾乎能把那11位數字背下來,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拿起聽筒,按下了回撥鍵。


    小溪是個聰明的孩子。


    其實她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她的家庭跟一般的家庭,很不一樣。


    她的家裏隻有媽媽,沒有爸爸,也沒有其他親人。


    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告訴她她的爸爸已經過世了,她們兩人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一起好好生活下去。


    兒時的她一直堅信著這個說法,當然,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


    長大後的她懂得了很多看到了更多,慢慢的便有了一些便是媽媽都不能說的秘密,比如她覺得,她的爸爸,可能根本沒有死。


    讓她產生這樣念頭的蛛絲馬跡,從小到大有過很多。


    比如每個月定期會打到媽媽卡上的錢;


    比如媽媽偶爾對著電視劇裏的某些片段,發表的奇怪觀點。


    比如昨天晚上媽媽手忙腳亂掛掉的電話;


    再比如,從她很小開始就一直圍繞在她們母女周圍,逼得她們一再搬家,還越搬越糟糕的流言蜚語…


    這些事,也許都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這些事,可能每一件,都能說明很大的問題!


    而事實究竟如何,她邁不出這第一步,就永遠不可能知道。


    按下回撥鍵的時候,小溪握著聽筒的掌心都冒出汗來,她努力調整著情緒,想著該說的第一句話。


    卻是在電話響了三聲被接起,裏頭傳來一陣低沉男聲的時候,她心跳猛得漏下一拍,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了下來,她伸手胡亂擦了一把,死死咬了咬唇,感覺說不出一句話來…


    聽筒那頭的男人喂了幾聲,看了看來電顯示。


    “喂,楊柳?跟你說過幾遍了,我很忙,而且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負責,你找我也沒用。結果你居然還找來公司,你是想把事情鬧大麽?!”


    那冰冷男聲一句出口,小溪微微愣住了。


    她到底還是年紀太小,愣了愣脫口而出:“…你,你不是我爸爸?…”


    含糊一句,帶著滿滿鼻音,對麵林躍再次把手機拿下來確認一眼,忽然想到了對方身份。


    嗬,十多年了,當年的小丫頭都長這麽大了?


    那楊柳,之前還信誓旦旦跟他說呢,說小溪不知道親生父親的事一直以為人死了,騙誰?!這不孩子都已經開始來積極的認祖歸宗了!


    林躍在心底冷笑起來。


    笑著笑著,這段時間的積怨再次冒頭,那管不住下半身的安建邦,還那自以為是天天壓著他的安淮,他們有什麽能耐,橫什麽橫,這麽多年出了事惹了禍哪次不是他來擺平!


    結果這次的“贍養費”還是不一樣,太子爺說句不給錢就不給了,麻煩卻讓他來背,哪有這麽好的事?!


    想著,一個惡劣的念頭從林躍心底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我當然不是你的爸爸。”


    開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林躍冷冷勾起嘴角來,他甚至覺得自己都聽見電話那頭小姑娘心碎的聲音了~


    笑著,他補充一句:“但是啊,你爸爸的事,這世上估計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清楚了,我今天,就可以把全部真相都告訴你——”


    ——那小溪,你想知道麽?…


    …


    那一日,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隱匿在厚實的雲層後難以展露頭角,灰萌萌的晨霧下,一人披星戴月從酒店趕回家,正是忙碌了一整晚終於籌措到了學費的楊柳。


    但是她還是遲了,昨天她沒能從本該負擔孩子生活費的人手裏要來錢,隻能提前趕去工作的地方找同事借,找了好多人,好不容易終於湊齊了六千五。


    今早她懷著愧疚的心情趕回來,希望能在孩子睡醒之後第一時間把錢交給她,讓她不要再難過,一早就能把錢給老師送去。


    這樣的設想很美好,這已經是這個懦弱又無助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做到的所有,是啊,多麽的,可悲!


    當小心翼翼打開家門,本想躡手躡腳溜近孩子房間的楊柳一回頭,猛然借著清晨微弱的晨曦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的小溪,嚇得差點把揣在懷裏的信封都掉到了地上!


    楊柳牢牢抓著裝著錢的信封,呆愣的下一秒,小溪揚手打開了落地燈。


    瑩白色的燈光一瞬充盈整個房間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小溪麵無表情低下頭,她的身前,擺著此刻她所擁有的全部信息。


    其中有一本存折。


    上麵記錄了以往每個月月初存入的款項,十年前就是一萬,十年後的今天,仍舊是,一萬…


    這就是她們母女二人不斷需要搬家的原因,因為太窮。


    這就是她的母親人到中年還不得不出去打工,還越做越辛苦的原因,因為她們,越來越窮。


    窮困的她們母女二人,是身為她父親的男人在外頭包養的情婦和生下的私生女。


    他每月按時給她們提供生活費,除了這些每個月到賬的冰冷數字,他和她們母女再無瓜葛。


    而如今,連這一萬都沒有了…


    她所擁有的,隻是一個真相,繪製在她身前的那張草稿紙上。


    那是一個家族的族譜,上頭畫了一些人物,說實話這樣關係複雜的家庭,她亦是第一次見到。


    望上母親蒼白的容顏,不用再多問小溪已經最終確定,之前電話裏那男人跟她說的一切內幕,原來都是真的!


    她有父親。


    她的父親曾經有過兩任妻子,無數情人。


    他的現任妻子原先也是情人中的一個,當然,他必定還有除她之外的其他孩子,還是,三個。


    她的父親有一個習慣,喜歡給自己的骨肉取單字的名字,喜歡以水入名。


    隻是同樣是水,有的便是天際間灑下的最純淨的雨露,有的卻是陳腐地底最肮髒腥臭的汙濁,同樣是水,也是雲泥有別的。


    她這個溪,當初取來的時候,也無非隻是以水做了標記,信手拈來根本不會有其他含義,對不對。


    因為她的媽媽本就是千萬個中的千萬個,替代品中的犧牲品,而她,又能算得了什麽呢?


    “楊溪…”


    她輕幽幽開了口,忽而笑起來。


    “真要算起來,我其實該叫安溪的…對不對?”


    ------題外話------


    嗷嗷所以答案公布鳥,小溪是渣爹的私生女no2,那天蘋果問我是不是惡毒女配,我說是了,否則和安濛就角色重複了也就沒必要出場啦對不對~


    身世可憐無從選擇的堅強少女,第一次知道了身世真相然後天都塌下來了,也的確很可憐呐,畢竟是個懦弱不爭的母親帶著一個自強不息的女兒,是不是感覺還比宋靈韻一家好一些,那大家是怎麽看的?其實有時候人性的黑暗呐,真是要包裹在正常外衣之下一層層剝下去才夠黑夠矛盾呢,白最近隱隱發覺自己有點陷入這種基調不可自拔了噗哈哈好愛寫這種哇~


    那麽大家心裏的黑暗扭曲又是啥,是一刀砍下去的鮮血淋淋,還是這樣鈍刀割肉隱隱惡心又現實的層層剖析呢,嗷嗷,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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