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潯此生最脆弱的一段時間。


    彼時她剛剛從辛藍的身體裏脫離出來,成為一縷幽魂進入安潯體內,承載上兩個女孩死前痛苦的記憶,從被活埋的深坑裏徒手挖開泥沙爬出來,回到這個再也沒有她所珍視的一切的世界裏…


    那時的她晚上會做噩夢,反複夢到前一世臨死前的畫麵,反複聽見妹妹小紫在耳邊叫著,姐姐,救我…


    那時的她是那樣無助,她還沒有開始屍化,也沒有如今這樣一副逆天的體質。


    她困在肥胖的安家小姐體內,仍是上輩子沒能救下妹妹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的無用的辛藍,在夢裏她依舊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死死拉著小紫的手,悲傷叫著她的名字,直至她的小紫被鮮血覆蓋,化作一具森森白骨!


    後來有一日,看護她的女傭張嫂試探著詢問她晚上睡覺睡得如何。


    她問她是不是想起了失蹤這段時間的事情了,因為每天晚上她都會做噩夢,很痛苦,還會哭。


    望著女傭探究的目光,那是安潯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驚慌。


    不過她隻驚慌了幾秒就立刻平複了下來,隨後她扯起嘴角,露出回歸以來的第一抹笑,笑著說她不記得了,她根本不知道什麽噩夢!


    此後安潯再也沒有說過夢話。


    也沒有再夢見過前世臨死前那段最悲傷屈辱的記憶。


    一個人該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控製意識最薄弱的時候身體和神經本能的反應,那個時候她開始有了變化。


    那變化不僅是外貌上的,更是內心裏的。


    她不再哭泣,無論是醒著還是熟睡的時候。


    此後的三年時間裏她甚至很少再做夢,幾乎不再夢見妹妹小紫。


    她的所有脆弱和真實都被遺棄在了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再用厚密的鎧甲包裹,從腳趾頭嚴密包裹到了頭發絲。


    她開始超脫出來,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審視前世辛藍的悲劇,安潯的悲劇,審視身體裏那具重生的靈魂。


    然後她開始武裝它,錘煉它,刻意培養它。


    在外表脫胎換骨成如今這個明豔無端的姑娘的時候,她亦把內心磨礪成了另一個全新的生命。


    她不再是陰沉的安潯,也不再是柔弱的辛藍。


    她花了三年時間站到複仇的起點,笑靨明媚內心寡淡,明明柔軟妖嬈得似雲絲,卻又堅硬冰冷得像磐石。


    她不是前世任何一個人的延續,在現世也沒有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隻是回來複仇的一縷幽魂,來勾走那些最肮髒汙穢的魂魄;


    所以她從不在意是否弄髒了自己,她要的隻是帶著它們所有人一起,奔赴十八層地獄…


    ——


    那晚霍城不知是怎樣回到家的。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推開鐵門的時候,玄關處亮著一盞小燈。


    這個家從來都是冷冰冰的隻有他一個人,以前從來沒有人會在晚歸的夜裏給他留過燈。


    這段時間他一直是和安潯同進同出所以也還未曾能體會到這一點,直到這一晚,當他披星戴月帶著滿身寒霜推開家門,便在不期然的一片昏黃燈光裏微微失了神。


    家裏有人在等著他。


    是他的安安,在等著他。


    偏暗卻似帶著無盡溫暖的光亮間霍城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這個事實,那一瞬心底狠狠抽動了一下,一時竟是完全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


    身後顧三站在門外觀察著自家爺的反應。


    他沒有參加今晚張嫂的審訊對調查的事也一無所知,隻是覺得爺今晚似乎有些反常,出門的時候就很嚴肅,回來的時候更是幾乎把自己沉默成了一道影子。


    爺最近不是和安小姐布置老宅心情一直很好麽,怎麽心情說變天就變天了呢?顧三想不通原因,隻有小心伺候在旁。


    此刻又靜靜等候了片刻,顧三不知道自家爺在大門口磨蹭什麽。


    半晌霍城忽然反手推回鐵門,顧三愣了愣,在鐵門在身前徐徐關閉時恭謹俯身,反正有安小姐作陪爺心情再不好明天也就沒事了吧,想著顧三心安理得轉身離去。


    霍城獨自一人在玄關處站了很久。


    此後從玄關走到臥室,又用了很久。


    當他輕輕推開臥室房門,走廊裏昏暗的燈光灑落進去,照亮大床一角,他清晰的看到床中央那道隱沒在黑暗中的淺淺輪廓,那樣恬靜,那樣美好,安潯已經睡熟了,他站在這裏,可以聽到那頭她清淺綿長的呼吸。


    一室靜謐,隻有他們兩個。


    整間臥室裏都隱隱浮動著安潯身上的味道。


    聽著那樣的呼吸,聞著那樣的味道,那一刻霍城甚至清楚的回憶起眼前大床柔軟的觸感,回憶起之前的每個夜裏,當他躺下,當他翻身,當他伸出手臂輕輕摟過身側姑娘綿軟的身體拉近的時候,指尖觸到的溫暖感覺。


    而每當這樣的時候,無論之前之前是背對著他還是麵對著他,溫暖的他的姑娘都會下意識調整成與他相擁而眠的姿勢。


    小手搭上他的腰,迷迷糊糊在他懷抱裏舒展開來,她低頭蹭過他的胸口,汲取更多更多的溫暖。


    幸福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光裏留下最深刻的烙印。


    明明不過隻是這麽些天的相處,他們已經完全熟悉了相擁,習慣了時刻有彼此陪伴守候。


    霍城無聲走到大床邊,翻身上去,雙手撐在安潯身側,借著屋內不亮的燈光,垂眸靜靜望著她安睡的容顏。


    說是在看,此刻他做的事卻更像是深深的刻錄。


    當目光描繪上姑娘眉眼五官所有的起伏輪廓,男人眸色如同無星的夜晚沒有半點光亮,將身下渾然未知的姑娘整個籠入到那片深沉黑暗中。


    鼻息間輕柔的味道愈發馥鬱了,沉睡的美人兒密長的睫毛如黑色羽翼,在光暈間落下濃濃剪影。


    呼吸相聞,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在下一刻無意識輕輕翻身的時候安潯忽然朦朧轉醒,她皺起眉頭揉了揉眼睛,察覺到身邊有人。


    安潯如今是愈發慵懶了,睡個覺完全不警醒,被人靠近了身邊都毫不知情。


    轉醒時分模糊看到身上那遮擋了大半光線的黑影時她甚至還驚了一下,隨後才在熟悉的氣息和感覺中又懶懶放鬆了身體。


    安潯揉過眼睛,打著哈欠扭了扭睡軟的腰。


    “老公回來了啊?…”她還不太清醒,嬌嬌軟軟的開口道。


    最近她經常這樣說話,亂用一些稱謂,霍城並不習慣,甚至提過好幾次要她不要亂叫,結果被邪惡的姑娘看出他的害羞和認真來,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一聲疊一聲的,怎麽曖昧怎麽來。


    這時候脫口而出的話中都帶著濃濃鼻音,聽著軟糯溫柔。


    安潯在完全不設防的狀態,絲毫沒有察覺出當她叫出這個稱呼身上男人驟然繃緊起的神情,她或許隻當他是又不好意思了,揉過眼睛,嘴角輕輕揚起一抹笑意。


    “你吃過東西了麽,冰箱裏我給你留了一半點心,熱熱就能吃了。”


    說話間她自然而然揚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又似嫌棄的趕緊躲開。


    “噫你身上怎麽這麽冷?弄得我這邊感覺都涼颼颼起來了…”


    她拉了拉被子,對著他眨了下眼睛,“你是不是不餓啊,不餓就趕緊去洗個澡來睡覺,我就在這等你。”


    說得無比體貼與乖巧。


    霍城卻知道,在這樣的乖巧下她其實是嫌棄他身上太冷蹭了她的熱氣了,想趕緊把他趕走自己暖和暖和,因為她剛才眨眼的時候眼底分明閃過了一絲狡黠。


    霍城就這樣靜靜望著身下那雙最澄淨的眼,看出裏頭映出的他的影子。


    他還知道,等到一會兒他洗完澡了身上熱了,她就不會嫌棄了,還會自動自發的往他身邊湊。


    他的姑娘最是古靈精怪懂得怎麽照顧自己,他體溫一貫比她高,於是冬天的時候她就更愛黏著他,到了夏天就會開始不耐煩的把他往外推了。


    所以你看,他真的知道,他真的,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她對著他一眨眼一勾唇的時候心底的小九九,也知道她雖然又在驕縱了,卻又很高興等到了他回來,因為她無論說什麽做什麽,嘴角的笑意都沒落下去過。


    他是多麽的喜歡她,多麽貪戀著眼前這個鮮活的美麗的,像是滿心滿眼裏都裝著他的她。


    眼前的一切,便是如今他最熟悉最在乎也最珍惜的生活,他早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而為他帶來這些所有快樂美好再無所求的姑娘,此刻就靜靜躺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能看清她半掩在被絮下白皙的小臉,她眼裏明晃晃的都是他的影子,他那麽愛她,他想,他那麽愛她,想要用盡了一切去拴住她,卻是今夜,他發覺,他甚至並不真的知道,他的安安,到底是誰…


    那隻青黑淡漠的眼中忽然揚起複雜情緒,還未待再度開口催促,下一秒那張輕柔嬌豔的紅唇已是被完全封堵!


    冷冽的男性氣息瞬間環繞而來將安潯周身緊緊包裹,驚得來不及閉嘴,唇舌下一秒就被完全侵占,安潯不舒服的低吟一聲,嚐到霍城舌尖微辣的酒精的味道。


    他這麽晚回來居然是去喝酒?


    喝醉了?


    這是要恃酒行凶?!


    安潯皺起眉來,她並不情願,努力偏過腦袋找回一絲氣息。


    “不要了,我好累…”


    她是真的很困,之前就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現在也沒完全清醒過來,整個人都酥軟得厲害,隻想把人支走了好再次投入溫暖夢鄉。


    卻是那柔柔的反抗更像是欲拒還迎,欲望升騰之間根本無效,那將將被避開的親吻隻待她說出這麽一句就再次緊閉而來,重重覆上她的唇瓣,吞咽下她好不容易抓到的那縷新鮮空氣!


    身上的男人氣息開始加重,墨瞳之內更是一片幽暗,當親吻循著鼻息間縈縈體香一路盤繞而下,將身下軟弱無骨的身子染上紅暈,霍城心裏很清楚,周身沁出薄汗的姑娘將會出現怎樣的眼神和表情。


    而當她最終被撩撥起來,開始能羞澀又熱情的回應他,她周身愈發濃鬱香味將成為最勾魂攝魄的誘惑,他知道的,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她一定也沉淪在這段時日裏最平淡也最幸福的相處中,她心裏,一定也是滿心想要他的。


    心中膠著著不安與彷徨,酒精驅使,霍城越陷越深!


    “不要親了,你走開,你身上太冷了!”


    他沉默的淪陷下一刻被姑娘皺眉打斷,安潯似真的有些火了,她冷著臉別開頭,轉身要躲。


    “不冷,過下就好了…”他卻在她翻身的時候控住她的肩膀,單手扯落外套。


    行啊,自己喝醉了就回來折騰她,當她是什麽人了?!


    安潯心裏羞惱,愈發掙紮得厲害,又因為心底微微的心虛和不安更加煩躁,她直覺今晚霍城有些不正常,一直在瞎猜他到底怎麽了,在感覺那隻涼得厲害的掌心自被褥下上行,輕輕撩高她裙擺的時候她終於忍無可忍,用力將那隻手掌打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我都說了不願意!”


    她前一刻被他扯得跪坐起來,此刻背對著他,長發披散在肩頭,發梢淩亂的搭落在床單上,單薄的衣衫下一身雪白肌膚因為寒冷和激動泛起層層戰栗。


    姑娘開口的聲音裏已是帶了十足冷意,使得男人不得不停下動作,那隻青黑的墨瞳微愣片刻,隨即在她身後垂下,掩去裏頭複雜難猜的情緒。


    他不再動,甚至一時不知該如何收場,半晌隻聽黑暗中清幽女聲,問他,阿城,你今晚到底怎麽了?


    那聲音裏似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緊繃,霍城抬眼,發覺安潯並未轉身。


    她蜷腿跪坐在床上,保持著背對他的姿勢,明明怕冷這時候卻連被子也不要了,抱著手臂問出這個問題。


    不知是不是錯覺,霍城隻覺今晚安潯似也不太想要麵對他。


    他沒能開得了口。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上一個問題隻得到沉默以對,愣愣望上床頭時鍾,安潯這才發覺原來已經兩點過了,今晚霍城出去竟是回來得那樣遲…


    她心情愈發壓抑起來,指尖在棉質裙擺上劃過,明明沒有留下痕跡,卻似在心底攪起了層層不安的漣漪,暗處安潯咬著唇低下頭。


    “…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她輕輕問。


    臥室裏有些冷,安潯的聲線似乎更冷,輕輕一句,像秋夜山林間的凝露滴落在幽冷泉水,一動一靜都帶著肅殺之意,讓周身的氣息又冷上了幾分。


    他們各自懷著心事,卻是發覺對著對方根本無法言說,靜默兩秒霍城恍然回神,抽起身下的被絮籠上安潯的肩頭。


    本是一個幫她取暖的擁抱,靠近的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竟是再也忍受不了。


    她單薄又冷清的背影就在他眼前,烏發垂落,肩頭雪白,倔強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抽身離開。


    他心裏很亂,甚至有些慌張,之前姑娘冷得微微瑟縮的模樣此刻還烙在他腦海,身前嬌小的身子緊緊入懷的下一秒霍城皺眉,隻覺這樣的相擁才能填補上今晚困頓了他一整夜的迷茫與不安,低頭他輕輕掰過她的臉來,視線並未對上,他隻努力尋上她的唇。


    呼吸再次交融,輾轉之間這一吻很長很長。


    他吸吮她的舌尖,含住她的唇瓣,描繪那裏嬌弱又飽滿的形狀,像帶著什麽虔誠的情緒。


    很久以後安潯迷蒙聽見霍城在她齒間輕輕念,他說安安,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收攏的臂彎,微亂的氣息,很沉的一句,就散在她耳旁。


    那一刻隔著薄薄蠶絲被安潯甚至感覺霍城的心跳都有些無序,他的聲音暗啞,聽著好像哀求。


    想要她?


    今晚這樣的氣氛,突如其來詭異的纏綿,她感知到了霍城的不安。


    這份不安絕對不是來自於她,那便是與他今晚出門所辦的事有關。


    他出門的時候就有些不太尋常,如今回來更是明顯像受了什麽刺激,日夜相伴的人,如今即便是他嘴角緊抿起的一抹難以察覺的弧她都能大致猜到後背緊繃的情緒,今晚一切的反常都讓安潯無法不去猜測,霍城到底背著她,做了什麽?


    一句想要她,到底是句單純的情話,還是含著怎樣深重的意有所指。


    親吻之中安潯片刻無聲垂下眼簾,心底壓抑著太多情緒,終是匯成一聲極輕的歎息。


    揚起手來,一對藕節般瑩潤白皙的手臂輕輕攀上男人的頸項,姑娘轉身抬頭,緩緩加深了這個吻。


    …


    摟著懷裏的姑娘輕輕壓上床頭的時候,霍城憶起方才進門之前心裏慌亂又無依的感受。


    當時站在半掩的房門前,有一瞬他甚至害怕,害怕再向前進。


    那時他眼前具象的畫麵,一扇門,內裏的黑暗和門外的他,多像此刻他正棉鈴的處境。


    是他自己選擇了要去挖掘真相,是他固執的用自己的雙腿走到了那扇掩藏著秘密的大門前,今晚當他將將將那大門推開了一條縫,卻是窺探到了自己內心深處奔湧而出的怯懦和不安!


    那時他甚至已經在心裏隱隱勾畫,當推開那扇大門後將會看到的一切。


    他猜測了太多太多,甚至大致想象出來那會是怎樣的驚世駭俗難以承受,而正是這些隱秘的,被他一路生生克製的想象讓他恐懼,甚至讓他一瞬心生退意!


    隻是或許像霍城這樣的人,他永遠最明白這樣的事,是最無法掩耳盜鈴。


    其實他已經退縮過很多次了,不是麽?


    每一次當他企圖窺探的時候,就看到了安潯的悲傷和淚水。


    每一次當她選擇了回到他身邊,他就緊跟著選擇了不問不語。


    他已經裝聾作啞了太久,但事實卻是所有問題至今沒能得到解決。


    他或許已經得到了安潯的感情得到了她的心,卻沒有得到她的全部和她的真實;


    那一部分掩藏在黑暗裏的世界正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化膿潰爛,他知道現在已經不是他假裝不看,最後就能得到圓滿的處境了…


    所以他的安安,到底是誰?…


    在摟緊她,親吻她,感受到身下姑娘從起初的不情不願,到如今越來越有些迷亂熱情的回應的時候,霍城不止一次的在心裏問自己,此刻這個讓他貪戀眷戀執著深愛,已經成為了他生命裏根本不可能再割舍掉的存在的姑娘,她到底是誰?


    今晚張嫂的一句話就讓情勢徹底失了控!


    就在他最極力撇清著安潯和辛家關係的時候,張嫂的一句小紫,完全像是給他丟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霍城不得不去想,這個小紫,難道就是辛家姐妹裏的辛紫?


    隻是為什麽安潯會知道她?為什麽她會在做噩夢的時候叫出一個本該是陌生人的女孩的名字,還是小名?


    回來的一路上霍城整個人都很混亂!


    他知道自己並不該因為張嫂的一麵之詞就妄下判斷。


    一個傭人,回憶五年前發生的事,本就可能參雜很多主觀臆想,她說安潯夢話叫了小紫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那也可能是發音極其相似的其他很多東西,甚至很可能根本不是一個人名,霍城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如果張嫂的話可信那dna報告當然更可信,所以當年安家找回的大小姐確確實實就是安潯,是他的安安,所以她本不該和辛家人有半點聯係!


    她不該叫得出辛紫的名字,甚至當時連辛家姐妹的案子都不該知道!


    因為那姐妹二人死的時候她已經失蹤了,遺落蒼山多日後才被護林員發現送到警局,之後如果如那張嫂所言她一直足不出戶在家養病,又怎麽可能關注到那場事不關己的謀殺案?!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當反過來追溯的時候,當如果假設張嫂的回憶才是真的而那份dna報告出了錯,則反而以句句都能成為證供,矛頭直指他心裏那從今晚聽到“小紫”這個名字後就一直刺痛著神經的瘋狂念頭,甚至讓此刻的霍城感覺難以呼吸!


    緊緊擁著身下的姑娘,他在欲望沉浮之中不斷進擊不斷汲取,卻猶覺得不夠,他越來越混亂!


    揚手把人翻過來,望上姑娘熟悉的眉眼,看清那雙沉澈眉目間化不開的情思和綺麗,霍城腦子裏卻是抑製不住的想,安安,她的身上,真的沒有傷…


    為什麽她身上沒有傷?


    這具橫呈在他眼前,凝聚著他想要的所有美好的身體上,什麽都有,卻是獨獨沒有半點疤痕…


    今晚當屬下押走張嫂,山崎雲上前匯報了一個她心裏很在意的事。


    當時在地底山洞,最終挖開石牆的時候,因為他失血過多渾身脫力,是山崎雲爬進洞口把安潯抱了出來,她直言當時自己親眼所見,被拖出來的時候安潯渾身都是血。


    那血不可能全是濺上去的,當時安潯身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布料都被血水浸透成烏褐色,一身衣裙也並不完整,可以看得出大大小小各種武器穿刺切割過的痕跡。


    當時山崎雲預判安潯受了很重的傷,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


    然而事後僅僅過了三周安潯就出院了,一身輕鬆的找到了他,這一切在山崎雲眼裏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那位小姐有問題,至少她的身體有問題。”


    這是山崎雲的原話。


    而這一點猜忌很快又引申出了另一個問題,當時出院後安潯身上的確是纏著些紗布,隻是如今紗布拆除,她像是完全恢複,甚至沒有在身上留下半點印記。


    當他輕吻她的頸項,輕撫她的手腕,觸碰過她全身上下每一寸如雪肌膚,除了他原本就知道的紋身下方掩藏的刀傷,她渾身上下竟是再也找不出一處傷痕!


    懷疑的缺口一旦打開,便如洪水猛獸滾滾滾而來,端看之後是否要繼續深挖下去。


    而一旦走上揭發的道路,便是再也無法回頭,那掩藏在後方她極力回避的真相啊,又是否是現在兩人能夠共同麵對的東西呢…


    靜靜睜著一雙微帶著迷蒙的眼,安潯掐緊霍城死死摟住她肩頭的臂彎,他今晚那麽用力,勒得她骨骼生疼,幾乎快要窒息!


    她感覺到了他的彷徨,察覺到了他幾乎已經壓在了失控邊緣的情緒;


    他努力在她身上索取卻似乎沒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他想要寧靜,想要安穩,想要回到之前美好快樂的生活中去,那麽之前他為何又要去挖掘她的秘密,什麽都不知道,不是更好麽?


    阿城…阿城…


    心底反複念過這個名字,悲傷與無助在心底瘋長,化作陣陣歎息。


    安潯緩緩閉上眼睛,眼眶中濕意浸透,沾濕了顫動的睫毛。


    平衡終於在今晚打破。


    她不再去看他眼中已然掩藏不住的驚疑,死死咬著牙關,還要去承受那最後的衝擊帶來的充盈與疼痛。


    最後的時刻,當斷片的思緒在腦海中拚湊成最不想麵對卻又像是再也無法回避的問題,霍城死死凝望身下姑娘輕皺的眉眼,如果安潯不是安潯,如果他的安安不是安潯,那麽她是誰?


    寄居在這具詭異神秘的身體裏,讓他深愛讓他痛苦,與他糾纏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在他心底留下至深印記,讓他一心想要娶回家生兒育女白頭偕老的靈魂,如果她不是安潯,又到底是誰?!


    那個名字此刻竟就燒灼在他腦海深處,被一再否定,想到就疼!


    當深深埋頭在姑娘肩窩,感受她渾身痙攣般緊縮起來,像隻小貓一般啜泣出聲,那一刻他觸到她心底的灼燙肌膚的水光,甚至感覺她一滴晶瑩的眼淚倏然話落臉龐,那一刻他竟是差點脫口而出,叫她,辛藍!


    他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霎瘋了!


    ------題外話------


    呼,糾結的情緒很難寫,今天改來改去改了一天…。


    今天霍小城混亂了一章,畢竟借屍還魂這種事太匪夷所思一下還接受不了,他還在糾結中,當然該查的跑不掉,明天更多證據將砸像霍小城脆弱的心靈,女王三重身份即將徹底大串聯啦吼吼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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