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猶未了,潘婆將茶上來。陸婆慌忙把鞋藏於袖中,啜了兩杯茶。壽兒道:“陸媽媽,花錢今日不便,改日奉還罷。”陸婆道:“就遲幾日不妨得。老身不是這瑣碎的。”取了竹撞,作別起身。潘婆母子直送到中門口。壽兒道:“媽媽,明日若空,走來話話。”陸婆道:“曉得。”這是兩個意會的說話,潘婆那裏知道?正是:


    浪子心,佳人意,不禁眉來和眼去。雖然色膽大如天,中間還要


    人傳會。伎倆熟,口舌利,握雨攜雲多巧計。虎婆綽號馬泊六,多少


    良家受他累。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傍人閑放屁。隻須瞞卻父和娘,


    暗中撮就鴛鴦對。朝相對,暮相對,想得人如癡與醉。不是冤家不聚


    頭,殺卻虔婆方出氣。


    且說陸婆也不回家,徑望張藎家來。見了他渾家,隻說賣花,問張藎時,卻不在家。張藎合家那些婦女,把他這些花都搶一個幹淨,也有現,也有賒,混了一回。等他不及,作別起身。明日絕早,袖了那雙鞋兒,又到張家問時,說:“昨夜沒有回來,不知住在那裏。”陸婆依舊回到家中。恰好陸五漢要殺一口豬,因副手出去了,在那裏焦躁,見陸婆歸家,道:“來得極好!且相幫我縛一縛豬兒。”那婆子平昔懼怕兒子,不敢不依,道:“待我脫了衣服幫你。”望裏邊進去。陸五漢就隨他進來,見婆子脫衣時,落下一個紅綢包兒。陸五漢隻道是包銀子,拾起來,走到外邊,解開看時,卻是一雙合色女鞋,喝采道:“誰家女子,有恁般小腳!”相了一會,又道:“這個小腳女子,必定是有顏色的,若得抱在身邊睡一夜,也不枉此一生!”又想道:“這鞋如何在母親身邊?卻又是穿舊的,有恁般珍重,把綢兒包著,其中必有緣故。待他尋時,把話兒嚇他,必有實信。”原把來包好,揣在懷裏。婆子脫過衣裳,相幫兒子縛豬來殺了,淨過手,穿了衣服,卻又要去尋張藎。臨出門,把手摸袖中時,那雙鞋兒卻不見了。連忙複轉身尋時,影也不見,急得那婆子叫天叫地。


    陸五漢冷眼看母親恁般著急,由他尋個氣歎,方才來問道:“不見了什麽東西?這樣著急!”婆子道:“是一件要緊物事,說不得的。”陸五漢道:“若說個影兒,或者你老人家目力不濟,待我與你尋看。如說不得的,你自去尋,不幹我事。”婆子見兒子說話蹺蹊,便道:“你若拾得,還了我,有許多銀子在上,勾你做本錢哩。”陸五漢見說有銀子,動了火,問道:“拾到是我拾得,你說那根由與我,方才還你。”婆子叫到裏邊去,一五一十,把那兩個前後的事,細細說與。陳五漢探了婆子消息,心中歡喜,假意驚道:“早是與我說知,不然,幾乎做出事來。”婆子道:“卻是為何?”陸五漢道:“自古說得好,若要不知,除非莫為。這樣事,怎掩得人的耳目!況且潘用那個老強盜,可是惹得他的麽?倘或事露,曉得你賺了銀兩,與他做腳,那時不要說把我做本錢,隻怕連我的店底都倒在他手裏,還不像意哩。”陸婆被兒子一嚇,心中老大驚慌,道:“兒說得有理!如今我把這銀子和鞋兒還了他,隻說事體不諧,不管他閑帳罷了。”陸五漢笑道:“這銀子在那裏?”陸婆便去取出來與兒子看。五漢把來袖了道:“母親,這銀子和鞋兒,留在這裏。萬一後日他們從別處弄出事來,連累你時,把他做個證見。若不到這田地,那銀子落得用的,他敢來討麽?”陸婆道:“倘張大老來問回音,卻怎麽處?”五漢道:“隻說他家門戶緊急,一時不能。若有機會,便來通報。回他數次,自然不來了。”那婆子銀子鞋兒都被五漢拿去,又不敢討,手中沒了把柄,又怕弄出事來,也不敢去約張藎。


    且說陸五漢把這十兩銀子,辦起幾件華麗衣服,也買一頂縐紗巾兒。到晚上等陸婆睡了,約莫一更時分,將行頭打扮起來,把鞋兒藏在袖裏,取鎖反鎖了大門,一徑到潘家門首。其夜微雲籠月,不甚分明,且喜夜深人靜。陸五漢在樓牆下,輕輕咳嗽一聲。上麵壽兒聽得,連忙開窗。那窗臼裏,呀的有聲。壽兒恐怕驚醒爹媽,即卓上取過茶壺來,灑些茶在裏邊,開時卻就不響。把布一頭緊緊的縛在柱上,一頭便垂下來。陸五漢見布垂下,滿心歡喜,撩衣拔步上前,雙手挽住布兒,兩腳挺在牆上,逐步捱將上去,頃刻已到樓窗邊,輕輕跨下。壽兒把布收起,將窗兒掩上。陸五漢就雙手抱住,便來親嘴。壽兒即把舌兒度在五漢口中。此時兩情火熱,又是黑暗之中,那辨真假,相偎相抱,解衣就寢。真個你貪我愛,被陸五漢恣情取樂。正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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