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洞賓呂先生三年將滿限期,一人不曾度得,如之奈何?心中悶倦。隻得再在太虛頂上觀看青氣現處。隻見正南上有青氣一股,急駕雲頭望著青氣現處。約行兩個時辰,見青氣至近,喝聲住,喚:“此間山神安在?”風過處,山神現形。金盔金甲錦袍,手執著開山斧,躬身唱喏:“告上仙,有何法旨?”洞賓道:“下方青氣現處,是個甚麽人家?”山神曰:“下界江西地麵,黃州黃龍山下有個公公,姓傅,法名永善,廣行陰騭,累世積善。因此有青氣現。”洞賓曰:“速退。”聚則成形,散則為氣。先生墜下雲來,直到黃龍山下傅家庭前,正見傅太公家齋僧。


    直至草堂上,見傅太公。先生曰:“結緣增福,開發道心。”太公曰:“先生少怪!老漢家齋僧不齋道。”洞賓曰:“齋官,儒釋道三教,從來總一家。”太公曰:“偏不敬你道門!你那道家說謊太多。”洞賓曰:“太公,那見俺道家說謊太多?”太公曰:“秦皇漢武,尚且被你道家捉弄,何況我等!”先生曰:“從頭至尾說,俺道家怎麽是捉弄秦皇漢武?”太公曰:“豈不聞白氏諷諫曰:


    海漫漫,直下無底傍無邊。雲濤雪浪最深處,人傳中有三神山。山


    上多生不死藥,服之羽化為神仙。秦皇漢武信此語,方士年年采藥去。


    蓬萊今古但聞名,煙水茫茫無覓處。海漫漫,風浩浩,眼穿不見蓬萊島。


    不見蓬萊不肯歸,童男童女舟中老。徐福狂言多誑誕,上元太乙虛祈禱。


    君看驪山頂上茂陵頭,畢竟悲風吹蔓草!何況玄元聖祖五千言,不言藥,


    不言仙,不言白日上青天。”


    傅太公言畢,先生曰:“我道家說謊,你那佛門中有甚奇德處?”太公曰:“休言靈山活佛,且說俺黃龍山黃龍寺黃龍長老慧南禪師,講經說法,廣開方便之門;普度群生,接引菩提之路。說法如雲,度人如雨。法座下聽經聞法者,每日何止數千,盡皆歡喜。幾曾見你道門中闡揚道法,普度群生,隻獨吃自痾,因此不敬道門。”呂先生不聽,萬事全休;聽得時,怒氣填胸,問太公:“這和尚今日說法麽?”太公道:“一年四季不歇,何在乎今日!”呂先生不別太公,提了寶劍,徑上黃龍山來,與慧南長老鬥聖。誰勝誰贏?正是: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直恁甘忙!事皆前定,誰弱與誰強?且


    趁閑身未老,盡容他些子疏狂。百年裏,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常思量,能


    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幸對清風明月,


    簞紋展簾幕高張。江南好,千鍾美酒,一曲《滿庭芳》。


    卻才說不了,呂先生徑望黃龍山上來,尋那慧南長老。話中且說黃龍禪師擂動法鼓,鳴鍾擊磬,集眾上堂說法,正欲開口啟齒,隻見一陣風,有一道青氣撞將入來,直衝到法座下。長老見了,用目一觀,暗暗地叫聲苦:“魔障到了!”便把手中界尺,去卓上按住大眾道:“老僧今日不說法,不講經,有一轉語問你大眾,其中有答得的麽?”言未了,去那人叢裏走出那先生來道:“和尚,你快道來。”長老曰:


    老僧今年膽大,黃龍山下紮寨。


    袖中揚起金錘,打破三千世界。


    先生嗬嗬大笑道:“和尚!前年不膽大,去年不膽大,明年亦不膽大,隻今年膽大!你再道來。”和尚言:“老僧今年膽大。”先生道:“住!


    貧道從來膽大,專會偷營劫寨。


    奪了袖中金錘,留下三千世界。”


    眾人聽得,發一聲喊,好似一風撼折千竿竹,百萬軍中半夜潮。眾人道:“好個先生答得好!”長老拿界方按定,眾人肅靜。先生道:“和尚,這四句隻當引子,不算輸贏。我有一轉語,和你賭賽輸贏,不賭金珠富貴。”去背上拔出那口寶劍來,插在磚縫裏雙手拍著:“眾人聽貧道說:和尚贏,斬了小道;小道贏,要斬黃龍。”先生說罷,唬得人人失色,個個吃驚。隻見長老道:“你快道來!”先生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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