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汪知縣幾日間連接數十封書劄,都是與盧柟求解的。正在躊躇,忽見各上司招詳,又都駁轉。過了幾日,理刑廳又行牌到縣,吊卷提人,已明知上司有開招放他之意,心下老大驚懼,想道:“這廝果然神通廣大,身子坐在獄中,怎麽各處關節已是布置到了?若此番脫漏出去,如何饒得我過。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斬草除根,恐有後患。”當晚差譚遵下獄,教獄卒蔡賢拿盧柟到隱僻之處,遍身鞭樸,打夠半死,推倒在地,縛了手足,把土囊壓住口鼻,那消一個時辰,嗚呼哀哉。可憐滿腹文章,到此冤沉獄底。正是:英雄常抱千年恨,風木寒煙空斷魂。


    話分兩頭,卻說濬縣有個巡捕縣丞,姓董名紳,貢士出身,任事強幹,用法平恕。見汪知縣將盧柟屈陷大辟,十分不平,隻因官卑職小,不好開口。每下獄查點,便與盧柟談論,兩下遂成相知。那晚恰好也進監巡視,不見了盧柟。問眾獄卒時,都不肯說。惱動性子,一片聲喝打,方才低低說:“大爺差譚令史來討氣絕,已拿向後邊去了。”董縣丞大驚道:“大爺乃一縣父母,那有此事?必是你們這些奴才,索詐不遂,故此謀他性命,快引我去尋來。”眾獄卒不敢違逆,直引至後邊一條夾道中,劈麵撞著譚遵、蔡賢。喝教拿住,上前觀看,隻見盧柟仰在地上,手足盡皆綁縛,麵上壓個土囊。董縣丞叫左右提起土囊,高聲叫喚。也是盧柟命不該死,漸漸蘇醒。


    與他解去繩索,扶至房中,尋些熱湯吃了,方能說話。乃將譚遵指揮蔡賢打罵謀害情由說出。董縣丞安慰一番,教人伏事他睡下。然後帶譚遵二人到於廳上,思想:“這事雖出是縣主之意,料今敗露,也不敢承認。欲要拷問譚遵,又想他是縣主心腹,隻道我不存體麵,反為不美。”單喚過蔡賢,要他招承與譚遵索詐不遂,同謀盧柟性命。那蔡賢初時隻推縣主所遣,不肯招承。董縣丞大怒,喝教夾起來。那眾獄卒因蔡賢向日報縣主來閘監,打了板子,心中懷恨,尋過一副極短極緊的夾棍,才套上去,就喊叫起來,連稱:“願招。”董縣丞即便教住了。眾獄卒恨著前日的毒氣,隻做不聽見,倒務命收緊,夾得蔡賢叫爹叫娘,連祖宗十七八代盡叫出來。董縣丞連聲喝住,方才放了。把紙筆要他親供。蔡賢隻得依著董縣丞說話供招。董縣丞將來袖過,分付眾獄卒:“此二人不許擅自釋放,待我見過大爺,然後來齲”起身出獄回衙,連夜備了文書。次早汪知縣升堂,便去親遞。


    汪知縣因不見譚遵回覆,正在疑惑;又見董縣丞呈說這事,暗吃一驚,心中雖恨他衝破了網,卻又奈何他不得。看了文書,隻管搖頭:“恐沒這事。”董縣丞道:“是晚生親眼見的,怎說沒有?堂尊若不信,喚二人對證便了。那譚遵猶可恕,這蔡賢最是無理,連堂尊也還汙蔑。若不究治,何以懲戒後人。”汪知縣被道著心事,滿麵通紅,生怕傳揚出去,壞了名聲,隻得把蔡賢問徒發遣。自此懷恨董縣丞,尋兩件風流事過,參與上司,罷官而去。此是後話不題。


    再說汪知縣因此謀不諧,遂具揭呈,送各上司,又差人往京中傳送要道之人。大抵說:盧柟恃富橫行鄉黨,結交勢要,打死平人,抗送問官,營謀關節,希圖脫罪。把情節做得十分利害,無非要張揚其事,使人不敢救援。又教譚遵將金氏出名,連夜刻起冤單,遍處粘帖。布置停當,然後備文起解到府。那推官原是沒擔當懦怯之輩,見了知縣揭帖並金氏冤單,果然恐怕是非,不敢開招,照舊申報上司。大凡刑獄,經過理刑問結,別官就不敢改動。盧柟指望這番脫離牢獄,誰道反坐實了一重死案,依舊發下濬縣獄中監禁。還指望知縣去任,再圖昭雪。那知汪知縣因扳翻了個有名富豪,京中多道他有風力,到得了個美名,行取入京,升為給事之職。他已居當道,盧柟總有通天攝地的神通,也沒人敢翻他招案。有一巡按禦史樊某,憐其冤枉,開招釋罪。汪給事知道,授意與同科官,劾樊巡按一本,說他得了賄賂,賣放重囚,罷官回去,著府縣原拿盧柟下獄。因此後來上司雖知其冤,誰肯舍了自己官職,出他的罪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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