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娘年紀並不算太大,但因為長期的操勞,看著挺顯老,起碼比起尚在盛年的曾氏來,簡直就像大了十多歲似的,滿臉的皺紋,又生的嚴肅,嘴角耷拉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身上衣裳雖然隻是粗布棉襖,但收拾的幹淨整齊,連一個褶子都沒有。


    她對著曾氏略微彎了彎嘴角,算是笑過了,“早就聽大川說起過您了,今天才算見著了。天冷,快進屋吧。”曾氏平時不愛出門,亦不愛應酬,兩家在台子鎮上一東一西又隔得遠,所以,兩人竟是頭一回相見。


    見兩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親熱的一左一右拉著劉錦華的手,興奮的跟在後麵,大川娘眼睛微微一瞪,威嚴的低喝一聲,“沒規矩!還不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聲音雖然不大,但兩個小丫頭卻嚇得脖子縮了一縮,依依不舍的鬆開握著錦華的手,低著頭乖乖的留在了院子裏。


    這簡直就是個不大不小的下馬威了。劉錦華覺得好笑,特意看了一眼大川娘。那婦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隻管看著曾氏,連朝她看一眼都不曾。


    正屋裏頭有不少幫忙的村裏人,擠得滿滿當當的,大川娘便特意把兩人讓進了東北間裏。


    床上一鋪一蓋都是嶄新的大紅色。看得出來,這是大川用來成親的新房。除了這些鋪蓋,其他的家具稀稀拉拉的擺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卻都是十分破舊。


    屋裏現在也沒有旁人在,倒是難得的安靜。


    張大川忙活著去沏茶,曾氏和大川娘兩人便落了座。


    到了現在,大川娘終於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曾氏身後的安安靜靜的錦華,“這是三小姐吧?真是個文靜的姑娘。”


    見她問起來了。錦華便站出來福了一福,正式的給她見了個禮,“大娘好。”


    大川娘淡淡的點了點頭,“好孩子。”嘴上這麽說,身子卻紋絲不動,居然端端正正的受了這個禮。


    按理說,以兩家人以往交好的程度,雖說兩家女主人頭回見麵,也不該沒有起碼的熱情和周到。小輩行了禮,長輩連扶一下都沒有。嘴上連客套都沒有,這樣子的還真是罕見。


    曾氏看出大川娘明顯的冷淡,頗有點莫名其妙。早先存著的與之結交的心思一下子便淡了,皺了皺眉,便直接把備好的禮拿了出來,同樣矜持端起了架子,淡淡道。“恭喜您了。”


    兩家人便都客客氣氣的,臉上都帶著笑,卻透著股子疏遠。


    大川娘看了那精致的枕套一眼,不禁也點頭讚道,“您真是好繡工啊!咱這鎮上恐怕也找不出這麽一對精致的東西來啊。”


    曾氏心裏有氣,便隻是虛虛的客套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大川娘也隻虛留了幾下,便順勢跟著送了出門。


    隻有不明就裏的張大川從廚房那邊急吼吼的跑過來,“二嬸。您怎麽就走啊,還沒喝上口茶呢!”他急得臉紅脖子粗的,額角都冒了汗了。


    見了他,曾氏臉上的笑真誠了幾分,“你明天就成親了。還是忙你的吧。我們不打擾了。”


    “您說什麽呢,什麽打擾不打擾的。我們請都請不來呢!”張大川急得跳腳,便想著攔住娘倆的去路。


    “是啊,大川哥。我們就不打擾了。”劉錦華可不管後邊大川娘什麽臉色,還故意對著張大川笑得更燦爛,“祝您和我嫂子百年好合、和和美美啊!”


    張大川局促的笑了,又嗔怪的瞪了一眼劉錦華,“個丫頭片子,還打趣起你哥來了!”


    大川娘臉色早就不好看了,一個閃身,便把張大川給攔在了身後,點著頭對曾氏說著客氣話,“您以後還得常來玩啊。”


    待娘兩個走了,張大川看著那人的背影,有點發怔,心裏頗有點悵然若失。


    自己真的就這樣成親了?跟一個自己連臉都有沒有看清楚的女子?當初的那點年少的朦朧情愫。。。


    “咳咳!”忽然,他被身邊自己娘的大聲咳嗽聲給驚醒了。“院子裏一大堆的事兒呢,快進來吧!”他娘雖然沒說別的,但看著他臉色很是不虞。


    張大川又往街角處看了一眼,見空蕩蕩的,人早已經走遠了,這才歎了口氣,轉身回了院子。


    路上,二奶奶忍不住氣鼓鼓的發牢騷,“真是見麵不如聞名!以前聽人說她是個知書達理的,可今天一看,沒禮貌的很,真是白瞎了大川那個好孩子了!”


    曾氏因為錦年原先跟張家走的近,跟三川關係親密,沒事老往張家跑,再加上錦年還曾教過張家幾兄弟識字,大川又送過自己家不少的果子,心裏頭覺得張家跟別家是不同的,一直覺著很親近,沒想到今天卻遭遇了如此局麵。。。


    她嘮嘮叨叨的發了一路的牢騷,到了家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這一直就是曾氏的處事規則。她自覺著自家處處比張家強百套,既然大川娘不領情,把自己的好意當成了驢肝肺,自己家倒也沒什麽損失,吃虧的總是他們家!你以為我們多稀罕你家啊!


    劉錦華想想大川娘把自己當成洪水猛獸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就連近日時時縈繞心頭的焦慮也去了幾分。


    自己有那麽一陣子,竟然真的想過要做了他家的媳婦呢!若是那樣的話,碰到這麽一位挑剔、正經、嚴肅的婆婆,那可真是。。。


    這些日子家裏頭風平浪靜的,但卻止不住的暗潮湧動。


    大房那邊自不必說,不斷的使人往衙門裏打聽著消息,同時自然也不斷的往外花著銀子。


    羅家姑母和大小姐錦秀索性也不回家了,直接就住在了劉家,就在偏院裏進進出出的,整日裏愁眉不展,以淚洗麵。


    不光她倆,大爺、大奶奶連同錦龍的臉上同樣沒有好臉色,臉拉著比寒冬裏陰霾的天色還要陰沉幾分,不知是為了女婿兼外甥著急呢,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後來,大房終於又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吵,錦龍因為“不好好念書”而被大爺打了一頓,錦華親眼在路上看見他,腿一瘸一拐的,半邊臉腫的老高。


    李氏跟著也“病”了。李嬤嬤被李氏打發著去照顧錦龍,這下可忙壞了小菊姨娘。據麥子說,她是衣不解帶、日以繼夜的在李氏床邊守著,伺候著穿衣吃飯,喂水喂藥。


    錦華在廚房裏看見她到廚房取食盒,眼見得那圓臉就尖的微微露出了下巴,臉上黑眼圈也特別重,一臉的憔悴不堪。


    據說,大爺因此就特別疼惜她,說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又知道本分。


    錦華知道了心裏便一哂,不知道小菊姨娘費盡辛苦終於得了這樣的讚譽,心裏是得償所願呢,還是有苦說不出呢?


    不管大房如何鬧騰,劉錦華也沒多少看熱鬧的好心情。


    她們母女二人幾乎閉門不出,大房那邊也很少過去。她們可不想礙了別人的眼,大房的人都積攢著一肚子的氣找不到出處呢,自己若是去了,免不了會被遷怒,會遭了池魚之災,這種蠢事可不能做。


    劉錦華做針線時頗有點神不守舍,幸好二奶奶隻有偶爾擔心的看她一眼,並沒有多問什麽。即使她問起來,劉錦華也不知道怎麽說,她也不願意說。


    好在手上的經文總能讓她安靜下來,娘兩個一邊繡,還一邊討論討論經義什麽的。許是曾氏特別想寬錦華的心,便把跟圓通大師討教來的經義細細的講給女兒聽,說的深了,劉錦華倒也真的聽了進去,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有時候,她又犯了她的老毛病,躺在床上睡不著覺的時候,便點了燈倚在床上翻翻經文,倒也很有些效果。


    到了月底的時候,二爺冒著寒風回來了,有些憂心忡忡的對妻子說,東家最近格外優待,給換了個好一些的住處,又給長了一百個大錢的工錢呢。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東家殷勤的,連一向遲鈍的二爺也覺出不對勁了。


    二奶奶本就有些擔心,如今一語成讖,也煩躁起來,瞪了丈夫一眼,恨恨的說了句老俗話,“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麽?”


    二奶奶拿眼瞟了下自己閨女那屋,二爺順著她眼光一看,就倒吸一口涼氣,瞪著眼看著妻子驚道,“不會吧?!”


    二奶奶不耐的站起身來在屋裏踱著步子,扳著手指頭一樣一樣數落著,“他看起來比咱們倆也小不了多少,年紀差的也太大了些。兩家又是拐著彎兒的親戚,這還差著輩兒呢。而且,大戶人家不比小門小戶,三妻四妾的,裏頭齷齪事多著呢。。。還有,最重要的是,就咱這兩家的家世地位,很有可能他隻想著納了錦華為妾,不想明媒正娶呢,門兒都沒有!”


    二奶奶恨恨的咬著牙。


    她心裏還有句話沒說呢,若是李家想強要錦華做妾,仗勢欺人,自家寧肯拚的魚死網破,也絕不能把閨女往火坑裏頭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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