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劫塵肩頭一下瑟縮,無意識拉起薄被連頭蒙住。


    咎殃身子頓僵,嚇得一退。


    呃!不是醒來!


    片刻後定神再看去,瞬間停跳的心才恢複了正常。


    嚇死他了,若她突然醒來,簡直不敢想象!


    用力撫撫心口,咎殃看著包裹她微蜷身子的蘭紫色薄被,才暗暗長出了口氣。


    卻不料,


    “咦?娘,姑姑的殿門怎麽還關著?”


    一聲清脆之音傳來,


    咎殃眸色驟變,手一抖,震驚放下簾幔,急忙望向四處尋找藏身之處。


    大嫂!你怎麽這時候來了呢,老天啊,還有個質辛!


    他今天運氣絕對有問題!


    日光明媚照耀的殿門外,天之佛收回四望的詫異眸光看向身旁的質辛。


    質辛小手推在門上,對上她的視線不解道:“姑姑以前這個時候殿門都是開著的呀!今天怎麽回事呢?”


    天之佛摸摸他的頭:“她要處理事情,或許不在,先隨吾回去吧,過些時候再來。想要見你姑姑也不急在一時半刻。”


    太好了!


    正準備往床下鑽的咎殃一頓身子,眸色頓露出驚喜。


    大嫂吾會死死會記得你今日的大功德的,


    臭小子,快答應你娘。


    質辛不情願,放開了她的手,趴在門邊,睜大眼睛透過門縫望進去,


    “娘,門裏麵沒上鎖啊,一定是開著的!我們還是進去吧,姑姑肯定在的!”


    什麽破猜測!


    咎殃麵色頓時猙獰,死死揉著方才激動下撞到床底的腦袋!


    他們元種八厲誰睡覺上過鎖!


    這能證明你姑姑在!快離開吧!


    天之佛望去似是想到了什麽,隨即垂眸,扣住他的手微緊,“門既未開,你姑姑亦有可能是在歇息,我們不妨留信給她,莫打攪她,她看到信自會來尋。”


    大嫂死你了!


    不,不對,是吾感激死你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


    咎殃擦擦滾滾而出的淚水,抬手捂住鼻子,才敢輕輕打了個噴嚏,在極低的床下鑽了三分之二的身子再次一停。


    他受夠這土腥潮味了!


    他居然對這過敏!


    質辛,叔叔求你了,趕緊走吧!


    質辛盯著門猶豫半晌,長長歎口氣,“好吧!”


    咎殃身子嘩的急退而出,擦擦滿臉的淚水,他怎麽混到這步田地!


    天之佛牽著他的手剛轉身要走,質辛猛地用勁兒一拉,擰眉問道:


    “娘,你去哪兒?”


    天之佛愣住:“回吾和你爹的寢殿,你方才不是答應了?”


    質辛錯愕:“我什麽時候說要回去了?”


    天之佛抬手一彈他的腦袋,“‘好吧’不是你說的!”


    “呃!”


    質辛恍然大悟,黑瞳亮晶晶望向她,軟語懇求:“我剛才還沒說完嘛,說話總得喘喘氣吧,姑姑睡著,我們便進去坐著等姑姑醒來,我保證絕對不會亂說話吵醒她的!娘,你就答應我吧!”


    “答應吧!答應吧!”


    說著他又特別證明似的喘口氣,仰頭用肉呼呼的小手摸摸她的手:“走了這麽長時間,娘肯定累了,要是繼續走回去爹會心疼的!我可是答應爹要好好看著娘,你怎麽能讓質辛失信於爹,而且還讓我們兩個心疼!乖,我們進去找姑姑吧!”


    一張嚴肅的小臉一本正經盯著她,


    天之佛無奈一笑,心頭頓軟,歎息道:“走吧,切不可說話!”


    “嗯!娘放心!”


    質辛眸色一亮,嘿嘿笑著推開房門,連門都不關,躡手躡腳繼續向臥房走進。


    天之佛關好門後回身,眸色一凝,不覺定定站著凝視他滑稽的小背影,


    質辛仿似真賊似的邊走邊四處觀望,還不時縮著身子。


    天之佛麵上不覺泛出一絲輕笑,望著笑著,心頭難抑募得一澀,急忙垂眸,抬手輕輕掠過濕潤的眼角,片刻後才恢複平靜,放下輕撫在腹上的手,邁步向他走去。


    娘對不起你們,質辛,曇兒。


    天之厲,這兩個孩子隻能辛苦你了。


    質辛走了半晌不覺身後人在,登時停在臥房門口張眸回望,


    天之佛步履極慢極穩走著,金色紗衣遮掩下高高隆起的腹部不時顯露。


    質辛一愣,不好意思摸摸腦袋,眨眼伸手看著即將走到的天之佛。


    慢慢走,娘,我在這兒等著你!


    我剛才竟然把你給忘了!


    天之佛看著他笑笑,這著急的性子!腳下步子不覺加快了些。


    等到她走到,質辛嘿嘿一笑才又心滿意足拉住她的手,慢慢進入臥房。


    姑姑果然在睡覺,娘居然又說對了!


    質辛掃過垂下的蘭紫色簾幔,笑嘻嘻牽著天之佛走到桌旁。


    “娘,你坐著!”


    低語罷急忙拿袖子拂了拂並無塵土的椅子,爹好像是這麽做的,他應該沒做錯。


    “不必!”


    天之佛拉住他的胳膊欣然搖搖頭,指著另一把椅子,


    “你坐在那兒!”


    隨即落座,抬眸四處望望劫塵的臥房。


    質辛見桌上的茶壺茶杯,當即攀著桌邊站在椅子上,伸手去探。


    到點兒水喝,可不能把娘和弟弟妹妹渴著!


    呃!空的!


    質辛拎起茶壺一怔,怎麽會?揭開杯蓋瞪眼再次確認。


    茶盤裏那麽多水,怎麽能是空的?難道那些水不是倒滿後溢出來的?


    天之佛見他如此,抬手按住他的小手,柔聲輕語:“娘不渴!你靜靜坐著,等你姑姑醒來!你要是渴,我們離開去給你倒水喝!”


    “我也不渴!”


    質辛失望撇撇嘴,又將茶壺小心放回托盤。


    小孩子心性,根本不可能靜得下來,坐了不到片刻,質辛便耐不住左顧右盼,身子在椅子上亂動。


    卻不料,觀望的眸光詫異一愣,定在了床邊。


    那是!


    質辛一喜,總算有事可幹了,看向天之佛無意識做個抵頜動作,小聲商量:“娘,吾就到地上走一會兒,絕對不會出大聲的!”


    他這個樣子和你真像,天之厲!


    天之佛一怔,定在他的動作上,眸底不覺湧起一直壓在在心的思念。


    質辛愣了愣,推推她的胳膊,


    “娘!”


    她想什麽呢?竟然沒聽到自己說話?


    天之佛募得回神,頷首同意:“去吧!”


    質辛急忙從凳子上小心滑落在地,歡喜直走到劫塵床邊俯身。


    藍色的紗衣衣擺,姑姑怎麽把衣服扔床底下了?


    一定是睡著不小心的,他給姑姑把衣服撿起來。


    姑姑一定會誇他的!


    想到此,質辛眸色越發明亮,捏住衣裳便使勁兒往出拽。


    咎殃趴在地上擦眼淚的手一僵,刷的回眸望去。


    質辛,你一定跟吾有仇!吾藏這裏你也能看見!


    一手提功死死摳住地麵,一手急忙往進拽險些脫身的褲子。


    這衣服居然會動!


    質辛瞪大了眼睛,錯愕盯著衣裳一絲絲往床內進,他好不容易才拽出來點兒啊!


    幻覺,一定是幻覺!


    質辛揉揉眼睛再望去,衣裳靜止不動!


    他就說嘛,衣裳怎麽會動,定是剛才用的勁兒不夠。


    這次質辛直接上了雙手,死死抓住衣裳,胳膊上一提功力。


    咎殃察覺,手上也加了力道。


    於是,


    刺啦一聲震響,刺耳的衣裳撕裂聲打破了滿室靜謐。


    質辛彭得一聲仰麵倒在地上,滿眼錯愕盯著手上捏著的藍紗。


    咎殃身上衣裳專用的料子!


    天之佛聞聲望去,質辛並無事,眸色不禁一詫,刷得轉眸望向簾幔遮蔽的床底,難道!


    有人!


    質辛趕緊翻身立起,回到床邊跪下,嘩得撩起簾幔,天之佛亦不阻止。


    “咎殃叔叔!”


    質辛滿眼難以置信,“怎麽是你!你怎麽在這裏啊!你不是離開異誕之脈了!”


    “質辛!咳,吾回來了!”


    咎殃深深吸口氣,僵硬著身子從床底緩緩退出,急忙擦去滿臉淚水,才掃過質辛束手束腳極慢轉向天之佛,


    “大嫂!你也在啊!”


    “嗯!”


    天之佛透過他的身形,發現了不知何時已經驚醒穿好衣裳的劫塵。


    劫塵皺眉搖頭示意。


    天之佛收回微不可見的視線看向他問道:


    “你是何時回來的?”


    咎殃拉著發現他回來,滿眼激動的質辛走近天之佛,


    “也沒有多久,一個時辰前!”


    “哦!”


    天之佛輕應一聲,眸色意有所指盯著他臉,不徐不疾問出聲:“回來便先看劫塵?”


    咎殃一噎,被她笑得渾身不自在,不好意思垂眸,微微頷首,


    “大嫂真是深知吾的苦衷。”


    “那你為嘛鑽到姑姑床底下呀?”質辛怔住,不解抬眸盯著他,“你看姑姑就看唄,床底下怎麽看!”


    “呃!”


    咎殃眸色一僵,尷尬對著質辛,舌頭在嘴裏打了幾轉兒,


    “這個,那個,就是那個啥……”


    質辛皺眉更不懂:“到底是那個啥?”


    急智閃過,咎殃眸光突然一亮,渾身鬆了下來,按住他的肩,


    “就是那個,叔叔的星靈指針不小心掉進床底下了,你見過的,”


    質辛得意看著他點點頭,“就那個有人一叫愛之厲你就出現的指針吧!我的記性可是很好的”


    天之佛淡笑掃過質辛,單臂支著下頜盯著咎殃,眸色一閃,故意出聲:“然後呢?”


    大嫂,你是大嫂,得有大嫂的樣子!怎能做如此有*份之事!


    咎殃身子僵了僵,眼睛極力不去看天之佛,他的能言決不能在這種小事前失靈!


    “吾隻能爬進去尋,沒注意到你們進來,找了半天剛找到伸手去拿,然後便發現了你拚命拽叔叔的衣裳。”


    說著極為鬱悶掃過破爛的衣擺,瞪了眼他口中的罪魁禍首!


    質辛嘿嘿一笑,尷尬摸摸頭,抬起小手將撕下的衣裳捧在他眼前,


    “對不起叔叔,還給你!”


    咎殃眸光僵硬一笑,急忙抬手接過塞進懷裏,


    “乖質辛!”


    回去一定要毀屍滅跡,這事絕對沒發生過。


    想到這兒,咎殃才意識到,急忙噤聲,刷得看向天之佛,指指嘴搖頭。


    “大嫂,劫塵還睡著,都怪吾居然忘了,我們別說話,等她醒來再言!”


    “水之厲咎殃!”


    一聲嘹亮帶著冷意的嗓音傳出。


    咎殃眸色驟變,身子一僵,腳底到頭上瞬間凍結,怎會!


    “劫塵!”


    劫塵穿好雪白錦鞋,拿起隨身佩劍一步一步走向背對自己的咎殃,


    “出去一遭,本事見長,聽到吾的聲音都不敢正麵相對,你做了何無顏見人之事?”


    鏗然一聲,劫塵以指拔出半截劍又彭得入鞘,用劍柄輕輕緩慢滑過他的脖子。


    咎殃脖子縮了縮,喉頭滾動半晌,才艱難顫抖著憋出一句,


    “你何時醒的?”


    劫塵懸著劍柄走向他身前,停在他方才按在胸口的手腕兒上,“該醒的時候醒的!”


    冰冷的寒氣,激得咎殃手抖了抖,急忙避開抬起按在狂跳的心口上,“哦!”


    不會是那時候吧!她的反應太像了,難道天要滅他?


    劫塵對上他四處閃躲的眸光,擰眉:“你沒什麽要對吾交代?”


    “交代?”


    咎殃嘴唇一哆嗦,看著她瞪大了眼睛故作不知:“交代什麽?”


    她真的知道了!知道了!劫塵好不容易才對他好了些,這可怎麽辦啊!


    劫塵擰眉盯著他,緊抿雙唇。


    沉默蔓延,還有狂跳的心髒聲。


    天之佛摟過好奇盯著的質辛,低聲耳語,


    “隨娘回殿吧,娘有些累了。”


    “哦!”


    質辛當即收回眸光,拉著天之佛的手輕步向外走去。


    咎殃抬起的眸光看見,心頭一跳,急促道:


    “大嫂,你去那裏啊?吾送你回去!你小心點兒,你要是傷著了,大哥會揍吾的!”


    劫塵橫跨一步擋住他的路,收好了劍,凝重道:“把大嫂送回去立刻回來!給吾交代清楚太始之氣如何尋來。另,異誕之脈發生諸多事情,你也該知曉。”


    原來是交代這個!


    咎殃一怔,神色募得鬆下,全身血液順暢流淌。


    看來是剛剛他們說話時才醒!而且也沒追問他何時入屋,一定是以為他和大嫂他們一同進入的。是他心虛才想多了!列祖列宗保佑啊!


    “嗯!吾立刻回來”


    “大嫂,質辛,你們等等吾!”


    竹林簌簌,梵聲嫋嫋。


    “施主請慢走!”


    劍布衣雙掌合十,站在台階下俯身一作佛禮,“多有打擾,小師父請回!不敢再勞相送。”


    吱吱呀呀關門之聲緩慢響起。


    彌陀法寺管事不避嫌,將所有地方皆讓自己查過,根本沒有命燈!


    劍布衣凝眸望向天邊流雲,沉重的心情和多日的奔波讓已經察覺到此事詭異的思緒一時難以理順。


    克災孽主喪生,如今隻剩下劫塵和咎殃。


    先是剡冥,接著貪穢、魑嶽、魈瑤、最後克災孽主,若奪走命燈之人有仇於厲族,該是一同銷毀命燈,讓幾人同死,如此猜想,幾人該是死在不同地方,可為何他們一個接一個皆在回到異誕之脈後才死?


    ……


    劍布衣抬手揉揉太陽穴,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現在終於明白師父們臨走時的囑托是何意,將自己當做不知未來的苦境之人順心而為確實好些。亦不必像現在這般舉棋不定難以決斷。


    他不願看到咎殃和劫塵死,立刻告知天之厲血傀師之言。


    先去芙蓉山將血傀師阻攔在裏麵。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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