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塵冷漠掃過她,在看向暗影時眸光若有所思一閃,最後又落在了她身上:“吾之掌聲隻送自知之人。你是天之佛的清醒最好永遠留著,否則,我們七人不介意時時提醒你。”


    天之佛撤去了吸盡病疫的掌,淡淡看她一眼:“這句話你該對天之厲去說。吾隻是天之佛。”


    說完便垂下頭,凝視著漸漸醒來的女童,溫和抬手輕扶著她的頭,見她依賴地緊貼在她懷裏,心口莫名一軟,稍減了些對待厲族她們幾人的冷厲之色。


    女童前不久哭泣是因體內尚有病症影響,神識不醒,此時雖好,卻是記憶力混沌,見天之佛眸光柔和,安撫凝視著她,隻與模糊記憶中的一個身影重合,並不確切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陡驚喜抬起小手摟住了她的脖子,泛亮了眸子,脆生生喚了聲:“娘!你回來了?他們都說你去了別的地方,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回來見我……”


    天之佛怔了一怔,撫在她背上的手微不可見一頓,見女童錯認了她,竟歡喜得忘記了臉上瘡疤之痛,心底不由一絲憐愛湧起,瞬間柔化了整個冷硬的麵容,盡量放緩聲音,卻仍是有些生硬道:“吾剛回來。”病症剛好,她身體尚虛弱,才意識混亂,隻想見最親近的人,此時不宜影響她心緒。


    女童歡喜便用小手握住了伸出的手指,激動說著一些事情。


    全是些她娘死後發生的。天之佛心底複雜,越發溫和凝視著她瘡疤猙獰的小臉,不時溫和附和兩聲,眼底有從未有過的聖潔笑意湧現。


    一旁的暗影聞言不可置信怔了一怔,怎麽也想不到她竟然會做這種事,剛要出聲說這不是你娘,卻見天之佛暗暗掃去的目光,一怔咽下了未出口的話。


    劫塵在旁,見她此舉確如對待苦境之人般,倒是有同對蒼生之憐憫,雖戰場上斥其虛偽,此時卻是真實,銳利的眸底光芒一閃,水火不相容的仇人相見,權衡利弊輕重,並未再出聲,隻保持著平靜,淡淡掃了眼方才被她殺掉並毀屍滅跡的地方,若有所思一凝眸。


    天之佛殺那幾人並非毫無緣由,那兩個兵卒和她們在這深院中的談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數十人人殞命,隻怕有何不得不為之的內情。


    隨即看向暗影詢問女童來曆,暗影密語全部告知。


    天之佛不知在女童耳邊說了什麽,她終於停下了話音,隻依偎在她懷裏,睜著明亮的眼睛,透著一股孩子的機靈活潑,看看她,又看看暗影,劫塵凝眸盯著她看了片刻,見她也不害怕,還頗為好奇,也對視著她,勾了勾唇,突然提步走近了天之佛,抬手便在女童身上幾處急速按過,詫異眸光一亮,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良才,瞬間有了決定,放在她手下悉心栽培,未來不失為異誕之脈又一員猛將。


    天之佛見她神色已了然其想法,地之厲劫塵嗜武成性,由此可見一斑,抱穩了女童,淡淡出聲:“城守府在何處?帶吾去和魑嶽見麵。”


    劫塵眸光倏得冷漠,亦不言語,頓提功力到極致,化光消失。


    天之佛見她眸中疾閃而過的傲世冷硬,眸光若有所思一閃,抱緊了女童,浩瀚佛光破體而出,眨眼便趕上了她。


    “允你一次與吾單打獨鬥的機會,時間地點由你選擇。”


    突來之莊嚴密語,風馳電掣的劫塵微不可見一頓身形,她怎會看出她此心思?那次救大哥時中了她之奸宄陣法,才落得那般慘敗,在大哥處置殺了她前,二人必須真真正正打一場,以證實她地之厲劫塵實力到底如何,眸底一閃冷傲銳利,掃過始終維持和她一般速度的天之佛,冷冷啟唇,全是暗語。


    “那麽日後吾便日日祈禱,你不會在與吾比武時機到前死了。”


    她爭強好勝之心著實像極了往日的自己,天之佛聽其言語,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到了過往,元種八厲之中,最不掩飾自己真實性情的一個,居然會是功力排名第二的地之厲,


    “你會看到吾是如何活著走出異誕之脈的。”


    劫塵似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嗤笑一聲,忽然之間有了耐心:“你再說此言前,肯定未曾想到會成了厲族人質。”


    見她神色平靜不變,繼續冷笑道:“你之結局,隻有一個。唯一的區別在,過程的輕鬆與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死得痛痛快快。”


    天之佛依然麵色如常,看了她一眼:“有一點你可以肯定。天之厲會死得很痛快。”


    劫塵本欲再密語接話,見暗影追上了二人,便收了回去。不論大哥冊立她為王後目的在何,手下麵前,她終究是王後,王後的尊貴不容任何人褻瀆。非關此位置上樓至韋馱還是其他人。


    暗影狐疑看著二人背影,難道方才劍拔弩張的情形是她錯覺?地之厲怎麽此時竟抱了爭競之心要與天之佛比試功力?天之佛居然也滿足她之要求,這根本不似她之行事。天之佛想要做什麽?


    半晌後,到了城守府邸,三人同時破空而降。曉得劫塵習慣,早已等候在庭院中的魑嶽見她,雖有功力強壓,卻仍然難掩蒼白的麵上露出絲笑容:“大姐!”沒想到死前還能再見他們幾人一麵。


    隨即收起笑容,看不出喜怒哀樂,平靜對著天之佛所站立處單臂抱胸微行了一禮:“山之厲見過王後!”


    天之佛雖從兩個兵卒口中曉得他染病,卻未曾料到竟會如此嚴重,當初在戰場上他斬殺重傷佛鄉之人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眸底一絲驚詫疾閃而過,腦中閃過在庭院中殺死的那幾人與他相似的麵色,皺眉若有所思沉“嗯”一聲,便抱著打著哈欠的女童向他身後的房中走去。


    “臥房在哪裏?”


    魑嶽起身吩咐了身邊伺候之人帶她和暗影去。


    劫塵冷冷盯了他半晌,心疼沉重翻湧而起,這才疾步走近一把扶起了他,沉澀了聲音低沉道:“你做了什麽,怎會短短時日變得如此嚴重?還是你信中騙了我們?”


    魑嶽笑笑,咳嗽了兩聲:“不過是以功力助人壓製病症,耗損大了些,無妨。讓大姐擔心了。”


    說著又咳嗽了兩聲,艱難喘息片刻才凝眸道:“那兩名兵卒稟報了吾你和天之佛到來之事,吾整理好了最近疫症相關手劄,便來此等你了。我們莫耽擱功夫,大哥既然冊立她為王後來了此地,必是對她解決疫症有些許把握,先解決此事要緊。”


    劫塵袖袍中手指一握成拳,冷沉望了眼天之佛去的臥房方向:“她會救你和所有人的。”


    魑嶽笑著皺了皺眉,扣著她胳膊的手指一緊,毫不猶豫道:“她能救厲族百姓已足夠。”她與他們之敵對,近千年之仇,此時恰好能因此疫症死去元種八厲一人,於佛鄉是求之不得之事,她不借機殺人,袖手旁觀已是最好的情形了。


    劫塵曉得他在想什麽,冷冷沉聲道:“她會救你的。”


    魑嶽見她眸底突然湧現的篤定,略有些費解:“大姐何出此言?”


    劫塵冷笑一聲,對上他之視線:“因為她是天之佛,這個理由足夠她救你。”她的最終目的是殺了大哥,如今五劍不齊,她尚有一個靈識借體招提留在苦境,必然在暗中指揮佛鄉其他人尋找五劍,來日再裏應外合。若此次對魑嶽袖手旁觀,一旦他出事,對她在厲族待著沒有任何好處,她若想死前安安穩穩的,便識時務些。


    說完後想起一事,劫塵凝眸問道:“你為何未將大哥冊立王後一事通告各州郡府?那兩名兵卒並不知曉,若非暗影亮出令牌,他們必然有一番爭鬥。”


    魑嶽邊和她往處理公務的房中走,邊沉凝看著她道:“尹都駐紮軍隊太多,皆是吾從苦境帶回之人,如今駐紮各處管製疫症,已皆是毫不猶豫隨吾抱了必死之心,才讓疫症蔓延速度減慢。若他們知曉大哥冊立之王後為天之佛,吾恐軍心生憤。大哥必然不是真正要立她為後,個中算計連我們亦猜測不出。更何況他們,他們不會去想大哥如此做的背後目的,隻會怨憤立後之事。現今情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吾已嚴令禁止二人泄露,她之身份,在疫症得到控製前便一直隱瞞吧。”


    劫塵沉凝扶著他坐在了座椅上:“將尹都諸事交接與吾,你便安心修養。”


    魑嶽這才想起詢問:“大姐怎會來了這裏?”


    “吾寫信命她來此!”劫塵剛欲回答,便被推門而入的天之佛截住了話頭。


    魑嶽詫異震看了劫塵一眼。大姐並不是會隨意聽命於他人之人,怎會看了她之信便來了此地?


    劫塵看出他疑惑,冷眸掃過天之佛,才看著他說出了原因:“她信中所寫要做的事能夠救尹都,吾也不放心你之情況,才放下青川重災地來此協助,那裏一切進展順利,又有咎殃在,吾可以放心。”


    天之佛將女童抱入臥房睡了,便直接命伺人帶她到此處,等二人說完了話,才停步在書桌前,負手立著看向魑嶽和劫塵,莊嚴穩重道:“原計劃不能用,如今尹都情況有變,吾隨後要做更改。”


    說完看著魑嶽說出了截信之事,魑嶽皺了皺眉卻也未說什麽。


    劫塵眸中利色一閃,想到了什麽,突然皺緊了眉頭看向天之佛沉聲道:“魑嶽信中所言尹都疫症變異情況,便是你誅殺那數十人之原因?”


    天之佛暫並未回答她,隻看向魑嶽沉肅,異常肯定道:“你所犯正信中所寫異變的疫症。”


    魑嶽怔了一怔,未曾料到她竟然能通過隻言片語便斷定,沉咳一聲,點點頭,平靜果決道:“初期症狀便是吾現在情況。後期會七竅生蟲,卻痛苦不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反還不似原來疫症直接死亡痛快。已經見過的到達後期之人,吾親自動手全部秘密處死了。否則他們會自己抓爛皮膚,流出之膿血迅速感染其他人。”


    如今不言自明,無須天之佛回答,劫塵也明白了方才所問答案,心神沉凜,刷的厲色看向天之佛:“吾要你救厲族百姓和魑嶽!”


    天之佛聞言之前的麵色頓發生了變化,冷笑一聲,看向二人的眼底威冷蔓延:“吾為何要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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