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人生有四大喜,正所謂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按理來說,胡添樹己鄉遇故友,還是本該在千裏之外,有著過命交情的故友,對他來講怎麽也能算得上四喜之一了!可是,這會,胡添樹隻有驚,沒有喜,實在是被嚇到了!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奶奶個熊,肯定又是十公裏負重訓練啊!


    曾經肩並肩作戰,又是從同一個戰壕裏爬出來的戰友,胡添樹對翟耀輝這個當連長的了解,差不多也能算得上“心意相通”了。


    胡添樹忍不住哀嚎,他奶奶的,早知道自己就再晚點撂挑子了,咋好巧不巧的趕上這時候。剛才,自己好像當著頭的麵威脅“手無寸鐵”的群眾,黃副所長了。自己剛才還說髒話罵人了,自己剛才好像還假借頭的名義狐假虎威了。哎呦,媽呀,這要是擱在以前還在頭手底下的時候,哪一條都是十公裏負重的罪狀啊!弄不好還得關禁閉,寫報告。


    就看頭那張似笑非笑的冷臉,也能猜得出來頭看熱鬧有一會了!胡添樹忍不住打一個激靈,自己好像給頭抹黑丟臉了,而且丟臉還丟到頭跟前了。


    拉客的劉大叔剛要替翟耀輝他們跟胡添樹打聽人,就看平時嘻嘻哈哈的小胡跟自己招呼完,突然間就跟見了鬼似得,手顫巍巍的,嘴唇哆嗦著,還時不時抽冷子,我的乖乖,急性子的小胡莫不是怒極攻心了吧?哎,國家的鐵飯碗不是好多端的!吃誰的飯,服誰管啊!


    劉大叔這會哪還顧得上打聽人啊,得把小胡整清醒嘍,“小胡,小胡,可別生氣,別生氣!大叔知道你心裏委屈,一會咱爺倆去小飯館喝兩盅,千萬不能鑽牛角尖!大不了,大叔也幫你搞一輛電驢子,咱爺倆一起拉客!”


    啊?劉大叔背後的翟耀輝和芽兒,劉大叔對麵的胡添樹,眼對眼對視一眼,都能看得出對方的眉間的三道冷汗,大劉叔這都是哪跟哪啊?


    芽兒雖然隻看過出來的當年十幾名年輕戰士的黑白集體照,容貌也很青澀,但從翟耀輝看到這人時一閃而過的流光,就隱約猜到此小胡應該就是彼小胡。


    尤其是,胡添樹剛才那副見鬼了似的表情,這人就是胡添樹了。這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長相,濃眉大眼,膀大腰圓,明明是嘻嘻哈哈的表情,偏偏做出來拿著那麽一股子憨實勁。


    確認了人,芽兒卻不得不操心的歎口氣,不知道當兵的人平時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最高境界是不是連麵部表情也一塊練?不過,千裏迢迢來看望戰友,這人好歹也得挑挑眉梢抿抿嘴,擠出一個笑臉來啊!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都以為這人是來尋仇的呢!


    幾米之外的胡添樹則是見怪不怪,見熱心的大劉叔還在絮絮叨叨的安慰自己,知道自己今天這一關是躲不過去了,幹脆重新換上嘻嘻哈哈的表情,“大劉叔,說啥呢!俺是那看不開的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俺剛才是見到俺們頭高興的!對吧,頭!你咋找這兒來了?”


    說著,支好他那輛依舊堅持工作的高粱自行車,三步跑到翟耀輝跟前,跟翟耀輝來了個男人間的擁抱。然後,眼光賊亮的盯著芽兒,“頭,你身邊這位大妹子是誰?”


    胡添樹兩眼放光,心裏邊嘀咕,難道頭在執行特殊任務?不過,這大妹子長得也太養眼了!可是,為啥自己當年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爺們!


    劉大叔看胡添樹跑過來又摟又抱的,頓時放心了,腦子也轉快了,“啊,難道說他們兄妹倆找的姓胡的,就是你小子啊?”


    “你嫂子!”好吧,翟耀輝大多時候依舊是言簡意賅。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這原委眾人差不多也整明白了。


    不過,胡添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簡直是受寵若驚啊,“頭,你跟嫂子真是來看俺的啊?”別是拐了人家的小閨女,跑自己這裏避風頭來的吧?還以為頭清心寡欲的準備當一輩子和尚呢,原來整了個小媳婦出來。眉不笑而彎,腮不點而紅,真招人稀罕。怪不得頭千裏迢迢跑自己這裏避風頭來了。


    翟耀輝見胡添樹眼珠子亂轉,一會打量,一會奸笑,就知道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子肯定不是再想什麽好事,不由懷疑自己帶小媳婦過來是不是錯了?


    芽兒也受不了胡添樹亮晶晶的視線,伸出手來,“胡大哥,你好,我叫杜萱瑾!”


    胡添樹一看伸過來的手,白皙的幾乎透明,就如羊脂白玉似的,忍不住現在衣服上抹兩把手汗,這才握過去,“那啥,小嫂子你好!俺叫胡添樹,頭當年是俺的連長!”


    胡添樹想喊嫂子也喊不出來,就小嫂子這副白白嫩嫩的小模樣,頂多十七八歲,而自己寶貝兒子前兩年都能一個人打醬油了!


    不過,這會到底不是琢磨小嫂子年紀的地方,胡添樹鬆開手後又忍不住在衣服了抹了兩把,沒辦法,手心有點燙,“頭,小嫂子,走,咱們回家再接著嘮!大劉叔,你看我這輛破自行車也帶不了人,麻煩你幫我把人送家裏去!”


    “成!你小子,咱爺倆誰跟誰!”劉大叔笑的豪爽,這倆大城市來的年輕人,往那兒一站,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劉大叔趕緊突突突發動他那輛改裝的電驢子,而胡添樹則還不忘朝窗戶裏的黃副所長揮手,嘴裏還大聲嚷嚷著,“頭,從京城到咱這旮答,這一路肯定累壞了吧!”


    說到京城那兩字的時候,故意提高嗓門。人都說小鬼難纏,自己還真的防著這老小子出什麽餿主意給家人下絆子。


    簡陋的派出所裏,黃副所長見胡添樹那小人得誌的表情,氣得牙癢癢,這小子太不識抬舉。可是,再看看雖然風塵仆仆但氣質出眾的倆外地人,向來謹小慎微的黃副所長還真不大敢吭聲。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大佛。宰相門前還九品官呢,說不定這倆京城過來的人真有啥後台背景呢!雖然看著都是一副寒酸樣,但也不是自己這地頭蛇隨意招惹的。


    胡添樹見黃副所長真的沒敢吭聲,笑的越發張揚,他奶奶的,自己早就不該在這老小子手底下混飯吃了。


    胡添樹家就在縣城住,隻不過,住的有點偏遠。除了胡添樹是吃國家糧的外,家人都不算是縣城裏的人,家裏還種著幾晌地呢。可惜,胡添樹的鐵飯碗看今個那架勢好像也搞砸了。


    胡添樹蹬著他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就跟腳底下踩著風火輪似的,在突突響的電驢子前帶路,一邊還不忘跟翟耀輝他們介紹自己的家鄉,這裏有山有江,有平原有深林,有野味有山貨。


    芽兒在長途車上已經見識到了一望無際的黑黝黝的田野,可是,這會坐在顛簸的電驢子上,聞著熟悉的泥土味,有種好像回到家鄉的熟悉感。


    二十幾分鍾後,進了院落稀疏的屯子,胡添樹的自行車也刹了閘,衝一群短褲短褂的皮猴子最虎頭虎腦的那個吆喝道,“虎子,趕緊找你媽回家,別讓她串門子了,家裏來貴客了!”


    那個最壯實的小皮猴一看爹真帶人過來了,關鍵是電驢子上那大包小包的,小孩子都嘴饞,那還顧得上地上自己的玻璃球,“哎,爹,俺這就去喊俺媽!”說完,一溜煙沒影了。


    少了一個人,另外幾個小腦袋瓜子上都留著一綹長毛的皮猴子們也有沒興致繼續玩下去了,呼啦啦一圈圍上來,好奇的打量電驢子上的翟耀輝和芽兒。


    直到把倆人看的不得不從電驢子上下來,然後,一人手裏捧著芽兒塞給他們的大白兔奶糖,嘻嘻哈哈又跑開了。一邊往嘴裏塞糖,一邊還不忘嘴甜道謝,“謝謝伯伯,謝謝姐姐!胡大伯,你跟虎子說,一會俺們去找他玩啊!”


    小孩眼尖,都看見那個漂亮姐姐給他們掏奶糖的行李包鼓鼓囊囊的,肯定還有很多好吃的。說是一會再去找虎子玩,可事實上,幾個皮小子你戳我,我搗你,都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


    胡添樹見屁股後麵跟了一群嘴饞的皮猴子,不由訕笑道,“那啥,小嫂子,這群皮猴子平時都瘋慣了,嘴巴又饞……”不過,因為芽兒那幾把奶糖,芽兒這個小嫂子在胡添樹心中的印象分突破百分大關蹭蹭的往上漲。


    要說皮實,這幾個稚氣未脫的小皮猴比不過小時候的八大金剛,更比不過家裏那倆脫韁野馬似的半大小子,芽兒哪會在意這些。笑了笑,繼續從那個鼓囊囊的行李包裏給後來的那倆皮小子拿糖吃,黝黑的小臉蛋上都掛著一圈高山紅,怎麽看怎麽可愛。


    可是,翟耀輝雖然神情未變,但心情莫名的鬱悶。都說小孩子眼睛最好使,為什麽沒人看出來他們喊姐姐的這人是自己的媳婦,但喊小媳婦姐姐,喊自己伯伯,也太區別待遇了吧?


    芽兒光顧著逗一群小皮猴玩了,沒顧得上照顧老男人的心情。幸好,胡添樹有眼色,不過,越解釋翟耀輝臉越黑,“那啥,頭,俺們這旮答結婚都早,十□歲當爹的人多得是,喊你一聲大爺也是應該的!”


    把電驢子騎出步行速度的劉大叔也附和道,“可不!鄉下孩子結婚都早,大叔我十七結婚,十八歲當爹,今年四十五歲,嘿嘿,大孫子都念小學了!”


    不管別人十幾歲當爹,翟耀輝看看已經落在後麵陪一群小娃子玩的小媳婦,翟耀輝知道自己絕對不想這麽早當爹。


    屯子麵積不小,但屯子人家不多,稀稀疏疏幾十戶人家,東北天氣嚴寒,種莊稼隻收一季,又地廣人稀,除了搶收搶種那段農忙時間,平時大多愛串門嘮嗑。


    這會,見屯子裏來了倆長得好看的城裏人,還是胡添樹帶來的人,不少人都出來看西洋景,嘴裏還不忘吆喝著自己的小兒子大孫子別老管人家客人要糖吃。


    等胡添樹把人領到自家院子門口,身後麵已經烏拉拉一群人了。而院子裏也走出來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婦女,“當家的,還不趕緊讓客人進來?”


    說著,上前拉過芽兒的手,“大妹子,俺是胡添樹家的,你是?”說著,拿眼睛瞅翟耀輝,猜測倆人到底是啥關係。


    “媳婦,別亂喊,這是咱們小嫂子!”胡添樹扯扯難得怯生生站在自己腿邊,偷偷望小嫂子的兒子的小辮,邊糾正自己媳婦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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