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莫家莊。


    “柳姑娘如何了?”清風側倚在床頭,氣力虛弱的詢問坐在他房中的塵風。


    他自那夜回來已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今日一早醒來就讓人將塵風叫來。


    清風所受的內傷極是嚴重,盡管宮中的禦醫與宇文策共同會診,但隻靠藥材是不可能令他快速恢複功力的,唯有靠他自己休養調息,一個月後方可痊愈。但如若有內力比清風深厚之人相助,恢複的速度才會加快。可這世間這樣的人已廖廖無幾。塵風本想一試,卻被宇文策攔下,他的內力遠不及清風,如若勉強硬撐,不隻會傷了自己,還會令清風的傷勢加重。無奈之下,塵風與清旋隻有親自輪番照顧昏睡中的清風,不敢有一絲鬆懈。


    塵風望著一臉憔悴的大哥,答道:“宇文先生已在五日前配得解藥,柳姑娘已無性命之憂,現在已經醒了。”


    清風閉上眼,微點了下頭。


    “柳姑娘醒來後就急著要來看您,被沈二娘攔下了。”


    “攔下好。告訴二娘,別讓她過來。”清風沒有睜眼,聲音明顯虛弱不已。


    “大哥安心靜養,那邊我已吩咐沈二娘好生照看著。”


    “嗯!”


    “非凡可有信來?”清風一早醒來,心裏就隱隱盼著非凡的飛鴿傳書,此時終於忍不住詢問。


    塵風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大哥,非凡為什麽會在江南?”


    清風不語,為什麽會在江南?為什麽會在江南?他原來也不清楚為什麽會決定讓非凡跟去江南。


    當他得知洛霄欲下旨將她許配政親王,當他得知她欲隨洛痕前往江南,而他又不得不遠行天山之際,他當即決定命非凡暗中前往保護。保護什麽?她其實並不需要。有洛痕在,非凡根本無用武之地。可他就是莫名的心亂如麻,他在擔心什麽?走之前他還不確定,直到他昏睡於天山之上,直到朦朧中她那雙秋水一般的雙眸出現在他眼前,他終於懂了...


    原以為除了淩雅,再也不會有誰能走進他心裏,即使楚楚可人的柳如煙,也未得他眷顧。竟然是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打破了他所有的心裏防線。而她,卻又不知因為什麽緣故,他明明感覺到她的親近,為何那日又莫名的沒有一句話便決然走掉?


    而他,竟也默契的選擇了退離她遠一些。


    如若不是這一趟天山之行,如若不是雨夜淩雅的出宮相見,他或許一輩子也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那夜那一場雨徹底淋醒了他,冒死赴天山取得解藥,救下駱前輩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柳如煙,還清駱前輩對母親一世的癡情;當他能活著回來,麵對淩雅念念不忘的舊情,他的心已是一片冰冷,決然的揮劍斬斷一切前塵過往,他心心念念的隻是遠在江南的她。


    塵風靜靜等了一會,卻不見他言語,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遞到清風麵前,清風伸手接過,展開。


    “姑娘一路隨王爺趕往江南,路途中身體常有不適,甚是虛弱。”


    “姑娘甚是安靜,隻一人在行宮靜靜等待。”


    “姑娘前往永泉寺進香,虔誠跪立許久,屬下不知可是在給莊主祈福。”


    “當日姑娘無意中進得莫家銀月樓,似對一枚木蘭花藍田玉簪甚是中意,不料卻在王爺相贈後退回,屬下已將玉簪留下。”


    “姑娘每晚靜立院中,少言少語,少眠少食,曾在睡夢中驚醒,多次夢囈中輕喚莊主名姓。”


    清風望著非凡熟悉的字跡,蒼白的臉上難掩焦慮,然而卻又隱隱現出多日來第一抹真心的笑容。


    交代非凡前往江南之時,非凡並未多言,但看他信中的言語其實已甚是了解清風的心意,甚至比他自己更清楚。


    塵風靜立床前,不解的注視著清風的變化。


    “王爺暗中派人查探主子前往天山訊息後不得,焦急不已,徹夜不眠。”清風微微皺眉,繼續向下看去。


    “皇上得知莊主與淩妃相見,並從玄武門送回宮中,大怒。王爺親自前往勸阻,皇上平息怒氣,已起程回京。”


    “王爺已將主子歸來的消息告知姑娘,但主子受傷之事王爺隻字未提。”


    “當夜姑娘在院中徘徊許久,與王爺深夜長談。王爺親自將姑娘送回房中,臉上歡愉之色甚是明顯。”


    “姑娘與王爺同遊,心情愉悅。卻每晚獨獨靜立窗前,沉默不語。”


    清風將信折好握在手上,麵色恢複平靜,目光直視床柱,久久不語。


    塵風不解,卻不敢打擾,靜靜退了出去,給清風留下一室的空落。


    瓔珞,你可明白自己的心意?洛痕,你對她可是動了真情?我該如何做?我該如何?


    清風將信又反複看了不知幾遍,才輕輕放於枕下,閉上雙眸,輕歎一聲。


    “如煙姐姐?”清旋看著正坐在正廳的柳如煙,不禁訝然。


    一身素衣的柳如煙,麵色憔悴不已,嬌弱得令人心憐,見到清旋忙起身行禮:“莫小姐,突來府上打擾了,我...我隻是擔心公子...所以...想來看看他。”柳如煙話語間已有些哽咽,閃動的雙眸已溢滿淚水。


    柳如煙醒來幾日,當得知清風為救他冒險上天山,並身受重傷正在昏睡中,當日就要過來探望,無奈沈二娘一攔再攔,如若不是今日偷偷出來,怕是還出不了萬花樓的門。


    清旋忙扶她坐下:“宇文先生說你的毒雖解了,不過因毒液在體內存留時間較長,極是傷身,不是囑咐一定要安心靜養嗎?這怎麽就出門了呢?”


    清旋對於身處風塵的柳如煙沒有一絲的輕看,反而因表哥的重視,心中多了幾分親近。她明白,即使清風對柳如煙的情份非外人所想,但表哥對她的另眼相看,一定是有緣由的。


    柳如煙淺淺一笑,將眼角的淚水抹去,輕聲道:“多謝莫小姐關心,如煙已無礙。公子因我身受重傷,心中甚是掛念,所以唐突前來,還望小姐莫怪。”


    清旋望了她一眼,微笑著答道:“表哥已經醒了,隻是身子尚虛弱,姐姐不必擔心,隻需靜養月餘便可痊愈。”


    柳如煙一聽需靜養月餘才可痊愈,眼中的淚水頓時又湧了出來:“都是我害了公子,如若不是我不小心,也不會如此。”


    清旋當然也極是心疼自家哥哥,隻是他已平安歸來,心中也放心不少,如今見柳如煙如此傷心,也勾起了她對表哥的心疼,聲音竟也有些哽咽:“這怎麽能怪你呢?你不要自責,相信表哥也不願你如此。你隨我來吧,如若表哥醒著你看看便是,隻是..."


    "如煙明白,如若公子在休息,如煙定不敢相擾。"清旋微一點頭,帶著柳如煙向清風的別院行去。


    然而,等待她們的卻隻是一室的空落,重傷的清風早已失去蹤影。


    清旋急急吩咐府中下人將塵風從外麵請回,而柳如煙眼底的失望與疑惑尤是明顯。


    洛痕這幾日一直帶著瓔珞四處遊玩,幾乎遊遍了杭州的所有風景名勝地,從西湖到玉皇山,再到黃龍洞,今日還刻意帶她到位於西湖西南的風篁嶺山,去品飲龍井。下山以後時辰已有些晚了,瓔珞爬了一天的山,累得早已沒了力氣,收拾妥當後便睡下了,卻睡得極不安穩。


    朦朧中,瓔珞睜開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室的昏暗,還有靜坐在她床邊的那個挺拔的身影。


    “是你嗎?”


    瓔珞拉開被子坐起身,記憶中那一雙冷漠的眼眸此時正溫柔的落在她的麵容上,眼中的清淚頓時滑了下來,直直落在粉紅色的床單上。


    多日來心底的擔憂與刻意的隱忍,此時在見他平安無事之時全部傾瀉而出。


    “清風?”瓔珞再次含淚輕喚,床邊的人卻一直默默無語,隻伸手在她臉上輕撫,然而她的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拭完一滴再落一滴。


    “清風?”瓔珞揚起小臉望著黑暗中他的一張俊顏,心酸不已。


    靜靜對視一會,瓔珞的小手輕輕覆在他的大手上,閉上眼睛,隨著他的大手緩緩在自己的臉上輕撫。


    “還好嗎?”他的聲音低沉且暗啞,話語中透著絲絲心疼。


    滿心的牽掛被這一句簡潔但卻柔情無限的話語瞬間瓦解,瓔珞睜開眼,瞬間投入他的懷抱,輕輕搖頭,無聲哭泣不止。


    清風長臂一伸,將她纖弱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似在感受她真實的存在,心潮再也無法平靜。他不該來,可他終是來了。


    瓔珞已環上他的腰身,無力的纖臂緊了又緊,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在眼前,仿佛一鬆手這個夢就會隨即破滅。


    “你好嗎?”哭得累了,瓔珞窩在他懷裏,聲音因為哭泣略有些啞。


    清風緊蹙眉頭,低聲道:“不好。”


    “怎麽了?你受傷了是嗎?傷哪了?”瓔珞一骨碌從他懷裏滑出來,緊張抓起他的手臂,眼睛卻在他身上尋找傷處所在。


    清風左手不敢著力,隻用右手一勾,她又倒進他懷裏,手輕輕撫著她的長發,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


    “你到底傷哪兒了?”瓔珞在他懷裏抹淚,卻更加無力。


    “我沒事,你別擔心。”清風的聲音似是有一種魔力,瓔珞緊緊圈著他的腰,將小臉貼上他的下巴。清風閉上眼,將她牢牢圈在懷裏。


    這一夜,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這一夜,兩顆孤寂的心靈彼此撫慰!


    瓔珞猛的睜開眼,掀開被子,扯開簾幔,窗外暖暖的陽光早已射進了房裏,打破了滿室的昏暗!


    呆呆的坐在床邊無語,許久回不過神,隻用小手輕輕的撫摸自己的臉龐。


    昨夜隻是一場夢,一場自他離去後,常常都會與她如影相隨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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