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風的手臂扶住洛痕胳膊的時候,洛痕猛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清風緊抿雙唇不語,也沒有理會他的掙紮,也不必他應聲,隻是用眼神示意穆蕭先行。穆蕭偏頭看著不遠處的瓔珞,她正抿著嘴望著這邊,單手握著水中石壁上的一把短匕首,揮手示意他們快走。這水下石壁甚是平滑,根本無著力之處,是清風將早已備好的匕首以內力牢牢插入石壁之中,讓她可以分擔部□□體的重量。


    洛痕的目光深沉,濃眉聚緊,奮力掙脫他的鉗製,扯裂了後肩的傷口,一股鑽心般的疼痛立時傳遍全身。原來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原來他竟打算將瓔珞一人留下。


    “別再浪費時間,她可以。”清風回望著他,聲音被淹沒在水中,洛痕僅以口形判斷。


    洛痕靜默,眸光中驚騰起火一般的怒意。清風堅持,眼裏有一種抑鬱而深沉的鋒芒一閃而過,現在他已不敢再回身看她一眼,隻一眼,他必然後悔。


    洛痕的痛苦,清風的掙紮,他二人對視的僵持,瞬間凝固了這暗流。水中冰冷刺骨,一如他們的心。水流似乎已變得無聲,他們已然忘了身上的疼痛,他們痛的...是心。


    此刻的靜默是在加速瓔珞的死亡,他二人皆已失去理智。不舍走,不能走;必須走,一定走。


    穆蕭微眯雙眼,咬咬牙瞬間抓起洛痕的另一隻手臂:“多耽誤一刻她便多一絲危險,不想讓她死就馬上走。”


    洛痕的眼底紅了,不堪重負的身體已強行被清風與穆蕭帶著向前而去。回眸的瞬間,見瓔珞淺笑著衝他揚手,那笑容比任何時候都燦爛。洛痕別過臉,終是沒有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滴又一滴,瞬間打濕他本就濕熱的麵頰,心在此刻碎在了水裏...


    他們決定先救他,因為他們不想虧欠,因為他們覺得對他有所愧疚。如若他死在這暗流下,他們這輩子都要背負這個感情的包袱,看來的確是:最難背負是情債。洛痕懂了,他終於明白清風與瓔珞相守的決心。無論他二人任何一人出了什麽差池,相信另一個決不會獨活,他們是抱著同生亦或是同死的決心下了這暗流。


    為了她,為了他們,他除了要活著出去,似乎已別無選擇。他愛她,卻不希望他的深情成了捆綁她的枷鎖。


    若惜,請你堅持住,等著清風。


    當他們三人被湍急冰涼的旋渦席卷,洛痕的身體像浮瓶一樣飄搖,像針刺一般的疼痛。似乎包圍著他們的不再是水流,而是尖銳的箭雨,一支支直刺向他們,躲不開,亦避不了,隻能任由鋒利的箭尖直穿向皮肉,撕扯著他們的肉身。


    洛痕隻知道清風先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然後他感覺身體漸漸暖了一些。再後來,他的身體似乎已經受不了這水中突來的一股強壓,後肩的傷口像是被人直撕下一塊皮肉,手臂麻木到完全使不上力。疼痛快速蔓延,意識漸漸變得有些模糊。不知過了多久,洛痕已睜不開眼晴,隻感覺手腕上的力量突然間消失了,仿佛有人伸臂扶住他的腰,將他奮力舉了上去...


    驟然間,身體上的所有的壓力頓時消失了,疼痛眨眼間變得輕了,呼吸隨即暢通了許多,耳邊慢慢傳來極是嘈雜卻又透著焦慮的聲音,有些熟悉,有的又很陌生。身體已然離開了冰冷的水中,和煦的輕風溫柔著拂過麵上,是一種說不定的愜意,仿佛還有陽光灑在身上,漸漸溫柔了僵硬的四肢。


    “王爺?王爺?”隨著一聲聲急切的低喚,洛痕極是費力的睜開了雙眸,刺目的光芒灼痛了他的眼。仰躺著望向頭頂那一方天,湛藍湛藍的,透明卻又什麽也看不清了。在心底意味深長的輕歎了口氣,如夢初醒。


    忽然,有人影在他眼前晃過,好像是塵風,又好像還有...清旋。


    “從此刻起我該忘了你...”低低逸出一聲昵喃,雙眸垂下,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洛痕失去了知覺。


    “瓔珞?瓔珞?”耳邊一直有人低喚著她的名字,還有人輕握著她的手,她感覺到那手掌中溫度,還有那薄薄的繭。是清風,她的清風,他回來了。她想睜開眼看看他,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隻覺有水流不停拍打著她的眼睛,痛得她一直流淚,卻絲毫沒有緩解。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即便張開嘴也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渾身像是散了架般的疼著,周身都是刺骨的急流,又潮又濕,還冷得要命,她要撐不住了。


    瓔珞不安的翻騰著,試圖擺脫水流的壓力,嘴裏不自覺發出細啐的□□,隻想喚他的名字。


    “怎麽回事?為何直到今日還沒醒?”低沉的怒吼近在耳邊,誰在發脾氣?清風嗎?他在和誰生氣?她又惹到他了嗎?他答應隻要她乖就不對她凶的,他失言了,等她睡醒再和他算帳。


    “莊主不要急,夫人體質較弱,又在那寒池中浸泡太久,身子受創嚴重,待老夫再確定一下夫人的脈向。”一個陌生的聲音,一隻陌生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嗯...清風...”她突然害怕起來,慌亂著想要努力掙脫開那人的手。


    “瓔珞,不要動,讓宇文先生瞧瞧,聽話...”剛剛還在吼人家,這一刻卻又極是溫柔的輕哄著她,同時握住她不安份的手腕,令瓔珞漸漸安靜下來,腦袋再一次陷入昏沉。


    “若惜?若惜?”是誰在叫她,好熟悉的聲音。瓔珞動了動眼皮,費力的睜開了眼。


    “媽媽?”她皺著秀眉輕聲喚著,眼裏頓時溢滿了淚水。


    “若惜,不要哭。”梅映雪牽過她的手輕拍著安慰,臉上依舊是溫溫的笑容。


    “媽媽...”瓔珞低低哭泣,難已言語。


    “別怕若惜,一切都會過去的,相信媽媽,不會有事的。你要學會堅強,他或許就在你身邊護著你,他應該是在這個時空等著你的。”


    “誰?誰在等我?”瓔珞訝然,似被梅映雪莫名的話嚇住,愣愣追問。


    “一切都是注定的,一切隻因一個緣字。若惜,答應媽媽,千萬不要走偏了。”梅映雪的神色忽然變得凝重了幾分,帶著擔憂,有著憐惜。


    “媽媽,我不懂,帶我回家。”她哽咽著,淚一滴接著一滴。這裏有清風,似乎除了他,她一無所有。在這裏她品嚐了愛情的甘甜,卻也在情海中痛苦的掙紮。她想家,想念疼愛她的家人,懷念她曾經平淡也平靜的日子。在這裏,仿佛處處存在危機,而且不斷為他們帶來劫難。她本就不屬於這裏,她的存在本就是個異數。


    “若惜,你的姻緣在這裏,如果媽媽沒有推算錯誤,他是在這等著你,你要用心去體會。記得,找到‘玉玲瓏’,隻有‘玉玲瓏’護身,你才能避過命中的大劫,才能知道他究竟是誰。一定要找到‘玉玲瓏’,隻有那對古玉才能保你平安,隻有它們才能帶你回來。找到‘玉玲瓏’要走要留全憑你一念之間。”梅映雪的眼裏閃動著晶瑩的光,她的聲音漸遠,身影飄忽著慢慢淡去,一點點消失無蹤。


    “什麽大劫?他究竟是誰?媽媽?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媽媽?”瓔珞哭喊著伸出手想抓住她,卻已來不及了。分明前一刻還坐在她身旁的梅映雪,眨眼間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逝,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隻是她的幻覺一般的不真實。


    “媽媽,不要走,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她渾身一軟,低聲昵喃。


    朦朧中,有人拉下她的手輕握著,溫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濕意。


    “瓔珞,別怕,我在這,再也不留下你一個人,別怕...”清風溫柔的輕哄著,直到她慢慢安靜下來,止了哭泣,偏了偏頭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主子,柳姑娘來看夫人。”非凡站在門外,似是刻意壓低了聲音。


    “不見,讓她回。”他神色一變,不客氣的低吼了回去,聲音透著幾分怒意。


    “主子?”略微沉默了片刻,非凡有些為難的又喚了一聲。


    “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嗎?誰也不見。”清風坐在床邊未動,沉聲回道。


    昏睡中的瓔珞似是瞬間被他驚醒,微微動了下眼皮。他的聲音震得她好不舒服,吵得她都醒了。是誰來了?誰來看她令他不高興?她也不要見,她好累,現在隻想睡覺,隻想他在身邊。


    “清風?”嬌柔嗓音在門外怯怯的輕喚了一聲,像是試探一般。


    瓔珞閉著眼睛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樂意的輕聲“嗯”了一聲。清風忙轉身,重新握住她的小手,她才沒有再動。


    “先回去吧,她需要休息。”略一思索,清風冷聲拒絕,口氣卻明顯比先前緩和了許多。


    半天沒有任何聲響傳來,門外的人應該是走了。瓔珞微微動了動小手,感覺到那他的大手緊了緊,才安心的睡去了。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仿佛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洛痕。瓔珞的心突然間落了下來,他來看她,他沒事,他好好的。好累,她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身子似乎越來越沉。


    “宇文先生如何說?”洛痕的聲音很輕,深怕吵到她一般。


    “寒氣入體,傷及心肺。”清風坐在床邊,仔細的為她拉了拉被子,聲音淡淡,尤顯沙啞。


    “禦醫怎麽說?”洛痕望了一眼她沉睡的嬌顏,急切問道。他們出崖當日,洛霄便將宮的禦醫全部派往政親王府和莫家莊。


    “無任何外傷,身體微寒,脈向無異。”清風麵色微變,失望之情盡現。禦醫?在他看來簡直是庸醫,診不出任何異樣,完全沒個主意,最後還是宇文策大著膽子開了方子,他強行給瓔珞灌了下去,才令她的身體恢複了些溫度,然而她始終昏迷不醒。


    洛痕靜立在床邊,望著她沉靜的睡容,深沉的眼眸裏瞬間閃過太多複雜的情緒。為什麽會這樣?一切都不在他們計劃之中,一切都變了樣子。墜入萬丈深淵他們都活過來了,最危急的時候清風也已趕到,他們逃過了一劫又一難,一條詭異的暗流真的會奪走她的生命嗎?是誰將她卷進這一波又一波的旋渦之中?她將沉睡到何時?


    他已然決定放手,卻不要用這樣的方式去忘記。


    若惜,你一定要醒過來,我願笑著送你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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