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在府裏嗎?”


    “回公主,王爺下朝後便一直呆在府裏。”


    “通傳一聲,就說我有事要見他。”


    “王爺早有吩咐,若是公主來了可以不必通稟,請您直接去書房。”


    聞言,齊齊格怔了怔,微抿著櫻唇淡淡地笑了,在脫裏的引領下來到了書房外。


    “王爺就在書房,公主請。”脫裏恭敬的回了一句,便悄聲退下。


    輕咬下唇,齊齊格站在門外猶豫許久,方才伸手輕敲了兩下房門,半晌無人應,她輕皺秀眉,遲疑著推開虛掩的房門,正欲開口,一室的靜謐席卷而來。


    洛痕伏在書桌之上,仿佛酣夢一般的沉睡著,窗戶大開,桌上的書卷微亂,時而有微風吹過,紙頁被掀開,輕晃著發出沙沙聲,他卻毫無查覺。


    他到底是累了...


    齊齊格刻意放輕了腳步,慢慢行到書桌前,洛痕的確是睡著了,如玉的俊顏,輕聚的眉頭,沉靜的睡容,無不透著俊逸儒雅。齊齊格眸光一轉,見到案幾上那封未寫完的書信,抬手取過來仔細看了一遍,唇邊的笑意漸大。小心的將信放回原處,她輕輕拂上他的麵,指間輕柔的撫過他的眉間,試圖為他抹平那顯露於外的憂鬱。


    他夢到了什麽?會是她嗎?她成親了,他依然放不下。盡管半路上她派去的人沒有劫下她,盡管最後是他暗中攔下了她派出的另一批人馬,她為何竟怪不起來,而他,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了是嗎?


    平日裏,他溫潤如春風,含笑麵對眾人,可誰知那春風下,糾纏著剪不斷理還亂的萬縷情絲。她不禁感歎,洛痕與自己是其實是一類人,他外在無懈可擊,八麵玲瓏,而她,外在雖衝動任性,無所顧及,但他們的內心又是柔軟且多情,隻不過他是對東方瓔珞,而自己則是對他。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有了感情,原本並未查覺,直到親眼見他護著東方瓔珞,直到她賭氣想要麵見皇上退婚,直到他到行館找她,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動心了,動情了。想到那日他去行館自己鬧的笑話,齊齊格不覺牽起唇角笑了。


    “胡鬧,身為南郡公主,你可知茲事體大?”齊烈苦勸無果,失控的低吼道。


    “茲事體大就該犧牲我了嗎?”齊齊格不甘示弱。


    “皇上對此事不聞不問擺明了是護著政親王,你這樣隻會令父王為難。”


    “真護著他就不該把他心愛的女子賜給別人,真護著他就不該讓他娶一個他不愛的女子。”


    “格格,身為皇家人,有哪一個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更何況是婚姻?”齊烈的神情有絲黯然,他挫敗的跌坐下來。


    “哥哥,我不懂,我真的不懂,為何你竟可以如此沉得住氣?那是惜若呀?你舍得將她拱手讓人?”


    “惜若死了,她不是。”齊烈別過臉,聲音飄渺。


    “不可能,惜若不會死,她便是惜若。”齊齊格突然哽咽。


    “格格,即便她是惜若,如果她忘了我,如果她愛上了莫清風,我也願意成全,何必逼她承認她是惜若,何苦讓她想起令人痛苦的過往?”他的語氣透著無力,眼眸中流露出一種慘淡的哀傷。


    “哥哥?”齊齊格蹲在他身前輕喚。


    “格格,你若放不下,他更難以釋懷,如果你不想與他一輩子相敬如賓,聽哥哥的話,不要再糾纏他的過往,不要再去招惹他曾經深愛過的女子。你該明白,能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的人是你,不是他心裏的那個影子。”齊烈輕撫著她的長發,體諒她心裏的苦。她喜歡洛痕,所以傷心他鍾情她人,而那人,竟有著和惜若相同的容貌,她是想愛她的,卻又愛不起來,她或許也想恨她,也恨不起來吧。


    “可是,我...”齊齊格有些迷茫,想到洛痕看瓔珞的眼神她的心就開始疼,可是又想到若真的退婚,此生與他再無瓜葛,她的心就更疼了。


    “哥哥知道這樣很難,不過你不試試又怎麽知道辦不到?他不是鐵石心腸,你該相信他的善良與柔軟,他的深情難能可貴,雖說你晚了一步,但也隻是一步,你們還有一輩子,一輩子很長,你有充足的時間,別讓自己後悔。”齊烈扶起她,擦幹她臉上的眼淚。


    “如果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呢?”齊齊格仰頭望著他,閃著淚光的眼眸帶著莫名期許。


    “他會忘,隻要你先忘掉。”齊烈語氣堅定,炯炯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可你怎麽辦?”撲進他懷裏,齊齊格心疼的問道。


    “傻妹妹,哥哥會是南郡的王,你還怕哥哥娶不到王後嗎?”齊烈憶起他與惜若的最後一次爭吵,如果他不是南郡的儲君,如果他日後不會有三宮六院,是不是她就不會失蹤?


    “可你愛的是惜若?”


    “是,我愛她,可我卻給不了她想要的,她亦容不得我有後宮,如果東方瓔珞就是惜若,她愛上了莫清風,或許真的可以得到她所說過的唯一,這樣不是更好,她快樂著,我坐擁江山看著她,也未償不是一種幸福!”


    齊齊格低下頭若有所思,她不懂洛痕,他的成全與隱忍明明是折磨,明明是痛苦,他卻心甘情願;她也不懂齊烈,他的放手與釋然是因為舍不得那至高無尚的權力與地位?他寧願坐擁江山遙遙相望,卻不曾想過帶著她瞰看天下或是放下一切與她廝守一生?這便是男人與女子對待感情的不同之處嗎?她糊塗了。


    “好了,等你想明白一切,政親王怕是連側妃都納進府了,難不成你打算未進門便失了先機?”齊烈斂神,語重心長。


    “什麽意思?”齊齊格扭頭望著他,敏感的問道。


    “不知是不是退婚的事觸怒了龍顏,聽聞皇上有意勸他先納一名側妃過府...”齊烈的話還沒有說完,齊齊格已大步衝去了正廳。


    洛痕正坐在正廳喝茶,見她風風火火的出來,未及起身,她已先發製人。


    “我不過隨口一提,你倒是當真了?皇上金口以開,這麽重大的事當然不能說退就退,你不要考慮納什麽側妃,我是堅決不會同意的。”齊齊格話一出口,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她也太大膽了些,哪有女兒家如此不知羞的,一張俏臉頓時就紅了。


    洛痕眉頭輕擰,表情有些茫茫然。她在說什麽?他何時要納側妃?一個她還不夠他傷腦筋?他沉沉歎息,目光瞥到門邊的齊烈,才有所醒悟。


    “公主定是有所誤會,這側妃一事從何說起?”他鎮定的問道,完全置身事外,齊烈勸不住妹妹,竟想出這樣的法子激她嗎?


    “誤會?不是皇上勸你先納側妃的嗎?”齊齊格死撐著答道,隱約感覺到齊烈的話似乎不可信。


    “皇上從未提過此事,洛痕也並無此意。”他簡言回道。


    齊齊格回身,恨恨的瞪著齊烈,見他強忍的笑意望著她二人,頓覺顏麵掃地,瞬間已燒紅了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跺著腳跑開了。


    洛痕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齊烈,略有些無奈的搖了下頭,輕歎一聲。


    齊齊格回神,如水的眸光落在洛痕的臉上,心裏泛起陣陣酸楚,有些舍不得叫醒他,隻取過椅子上的一件披風,細心的蓋在他肩上,提筆寫了兩行字,便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書房。


    等她關好門,身影消失在院門外,洛痕才悠悠睜開眼,喟歎一聲,坐直了身子,把肩上半落的披風放回原位,拿起她留下的字條。


    “距大婚尚有一月,按照南郡的風俗,新娘出嫁前必要到廟裏進香,明日你下朝後我們一道去吧!”


    揉著眉頭,洛痕的心情有些複雜。齊齊格的變化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她派人企圖在清風成親之日劫走瓔珞,後又派人四處查探清風別苑的地點,他知道這完全是因為齊烈,他雖橫加阻攔卻也沒有責怪。而她明明知道是他,卻也不曾前來鬧他,這事似乎就這麽過去了,她沒有再動手,而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去阻撓。


    一個月過去了,一切都已成了定局,他們完婚了,任他再放不下忘不了也已是枉然。齊烈昨日過府告訴他,再過些日子便要帶著齊齊格回南郡待嫁,所以他準備寫信給她父王,說明他會準時親自前往南郡迎她到聖賢。


    “王爺,穆先生來了。”脫裏低沉的聲音打斷了他,洛痕站起身親自打開了房門。


    “王爺。”穆蕭微一福身行禮。


    “先生多禮了,裏麵請。”洛痕伸手虛扶,將他引了進來。


    自上次他們幾人從鳳棲崖出來後穆蕭一直留在京城,洛痕知道他曾不止一次找過清風,想獲知“天仙子”傳人的下落,但不知為何卻始終沒有結果,看來今日來找他必是因為此事。


    “王爺是否還在尋那‘玉玲瓏’的下落?” 穆蕭與洛痕迎麵而坐,低聲問道。


    洛痕蹙眉,沒有想到杭州行館的那次談話他依然放在心裏,靜默片刻後回道:“那玉如今在貴妃娘娘身上,我們倒白忙了一場。”


    “那隻是其中的一塊。” 穆蕭神色不變,悠悠接口。


    “先生是說‘玉玲瓏’是一對?”見他點頭,洛痕又問道:“先生如何得知?”


    穆蕭的臉上現出一抹黯然,輕歎了口氣,方才回道:“此事說來話長,老夫也是機緣巧合。”


    “不知先生可願指點一二,這‘玉玲瓏’到底有何微妙之處?”


    “王爺有所不知,這‘玉玲瓏’表麵看似與平常的玉石並無不同,可若遇到有緣之人,可護其性命,保其平安。”


    洛痕訝然,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一塊看似普通的玉石竟有如此效用,瓔珞從何得知?她是那有緣之人?難不成她需要這塊古玉護身?


    “如若所需之人未能及時尋獲,或許會遭遇生死大劫,到時候無論‘玉玲瓏’在何處,都會隨之破碎,一切便無力回天。”


    “請先生明示,如何尋獲那另一半?又要如何避過這一劫。”洛痕有些焦急,他猜想瓔珞必是知道這其中的玄機,但卻一定不會向清風索要淩妃身上的那半塊玉佩。


    “不是老夫不願告之王爺,隻是這一切也是傳言,無法得到證實。照理說隻要尋獲那另一半,將一對玉佩戴在那有緣人身上,便可避過劫難。” 穆蕭神色凝重,這也是他不解的地方,傳言畢竟是傳言,他無從查起。


    “王爺可知莫公子的‘玉玲瓏’從何而來?”


    “那應該是他娘親的遺物。”洛痕略一思索,沉聲回道。


    “王爺確定那另一半不在您手中?”相傳‘玉玲瓏’該是不離不分的才對,既然一塊在清風手中,穆蕭推側另一半必該在洛痕手中,他們是兄弟,沒有道理洛痕會不知道。


    “洛痕確是未曾見過‘玉玲瓏’。”洛痕眉頭擰緊,也有些迷惑,細細回想穆蕭曾說過的話,他隱隱感覺這‘玉玲瓏’似乎真的該在他手裏才對,可他為何從來不知道此事?


    “那丫頭並非我聖賢之人,早晚是要去的,隻是不知道這一去是否還能活著回來。” 穆蕭有些悵然,自言自語般念了一句。


    “先生此話何意?”洛痕神色微變,急切的問道。


    “王爺大婚在即,老夫本不該多言,隻是王爺對那丫頭的情意老夫看在眼裏,實在不忍她香消之時王爺後悔莫及,如若尋不到另一半‘玉玲瓏’,或許王爺可救她一命。” 穆蕭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洛痕,緩緩說道。


    “王爺可還記得上次老夫要去了你三人的生辰八字?”洛痕點頭,那是出崖後他醒來時穆蕭要去的,瓔珞的生日還是在崖底時她告訴他的。


    “老夫依照八字推算,那丫頭與莫公子的八字極不相配,倒是與王爺...” 穆蕭頓了頓,炯炯的目光落在洛痕滿是驚訝的臉上。洛痕的眸光閃動,似乎亮了一瞬,隨即又極快的黯淡了下去。


    “八字之說不可全信。”洛痕心底微涼,半晌方才回了一句,隻是這個理由似乎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怎麽會有如此巧合?即便與清風不配,為何偏偏又是與他...


    “王爺此言有理,隻是王爺與那丫頭的八字不止相配,可稱千載難逢的佳緣,老夫言盡與此,王爺三思。” 穆蕭一語道破天機,洛痕心底倏然一空。


    直到穆蕭離去,他依然久久回不過神來。千載難逢的佳緣?他與瓔珞的八字竟是如此相配。他自嘲般的笑了笑,笑容極淡且帶絲苦澀。他也曾試過愛上了,不輕易放手,怎奈何,縱然是千載難逢,終也是無緣執手!她已嫁為人婦,更何況所嫁之人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絕望的愛,再一次撕扯著他的靈魂,心底瞬間湧起的悲鳴愈加清晰。觸情即苦,苦海無邊,何處是岸,可有盡頭?


    洛痕在院中靜立了許久,夜有些微寒,冷風掀起他的袍角。直到圓月悄然爬上了天空,洛痕才理出些頭緒。要尋“玉玲瓏”或許可以從自己著手,他能做的似乎隻剩這一件事了,至於其它,都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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