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乖乖吃藥,再也不喊苦,她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強健起來,她不想那所謂的生死之劫就是身體日益的衰敗,更不想隨時看到他眼眸中溢滿的擔憂與恐懼,她要他們在一起的時光都是幸福而快樂,否則便失去了相守的意義。


    別苑不比莫家或是將軍府,平日裏甚是安靜,也無外人打擾。自成親以來,清風一直陪她住在這裏,唯有三天前因齊齊格受傷回了一趟京裏,回來後變得有些奇怪,瓔珞幾次想問,話到嘴邊卻又強忍了下來。


    這日醒來之時,清風正倚在床邊靜靜的看著她,右手撫摸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素戒。見她嬌憨的伸了個懶腰,他寵愛的笑笑,伸手將她撈進了懷裏。瓔珞趴在他胸前,軟軟開口:“醒了很久了嗎?”


    “有一會了。”清風幫她拉拉薄被,將她□□在外的香肩蓋住,輕撫著她散亂的長發。原本波浪似的卷發又長了些,卷雖漸漸變得小了,依然風情無限。


    “喜歡嗎?”她甜甜笑著,目光落在他手上。自從那夜戴上了那枚戒指,瓔珞就總見他有事沒事擺弄。見他微笑著點頭,瓔珞將臉埋在他胸前輕聲笑了,伸出纖臂摟著他的腰。


    “我們是不是該回府了?”瓔珞將小臉貼在他胸前,歪著腦袋問他。


    “不是說喜歡住在這裏?住夠了?”有些意外她會主動提及回府一事,清風隨口問道。


    “才沒住夠呢,一回去你又忙得很,就沒有時間陪我了。”她孩子氣的呶嘴,有些撒嬌的味道。


    清風聞言輕笑出聲,眸光閃了閃,不禁憶起這月餘短暫卻又充滿幸福的柔軟時光。在這裏,他們隻是一對平凡的夫妻,彼此相愛,相守在深山密林之處,除了必要的仆人,隻有非凡與翠柳隨侍左右。


    有時他們牽手漫步在林間,興起的時候瓔珞會唱歌,甚至還會脫了靴子,赤腳踩在草地上為他跳舞;有時清風舞劍,瓔珞便在一旁搗亂,非央著他也要學個三招兩式,清風無奈,隻得勉為其難教她,可“嘉王妃”哪裏是學武的料,不到片刻功便失去了耐心,無視了武功高強的“莫大俠”,嘴裏哼著他不知名的小曲跑開了,氣得清風咬牙兼跺腳;有時清風撫琴,瓔珞就配合著一遍遍唱著那相“若相惜”,四目相對,纏綿動情;有時他們會騎馬馳騁在山林間,直到這時清風才發現瓔珞的馬術竟然不比他差,想起前幾日二人因此鬥嘴,清風挑眉笑起。


    “我怎麽不知道你會騎馬?”見她穩穩坐在馬背上,清風訝然問道。


    “我還會開車。”瓔珞偏著腦袋,小小得意了一番。


    清風聞言微微蹙眉,似是在琢磨她口中所謂的“車”為何物。


    “怎麽樣,你老婆能幹吧?”瓔珞眨著一雙美目,咯咯笑道。


    滿眼寵溺的搖了搖頭,心底劃過一股暖意。自成親以後瓔珞又開朗了起來,甚至比從前更調皮嬌憨了許多,喜歡整日膩在他身邊,纏得他沒辦法,唯有寵著疼著,愛著陪著。


    “能幹?堪稱天下第一能幹調皮鬼倒差不多。”清風嗔她,見她雙腿一夾馬腹,佯裝怒意緩緩向他而來,他爽朗笑起,長臂一伸,將她攬到身前。


    “幹嘛?我要自己騎。”瓔珞明知敵不過他的力氣,坐在他身前仍然不老實的掙紮。


    “你都冷落為夫一天了。”清風不滿的低聲抗議,手勁不減,將她鎖在懷裏。


    “哪有?我不是一直陪著你嗎?”瓔珞回身衝他嘻嘻笑。


    “似乎說反了。”清風忍住笑意,故意扳著臉回道。


    “哪有,你冤枉我,人家明明陪著你。”撒嬌般摟住他的腰身,膩在他身前嗔道。


    “乖,安份點。”清風將她摟在身前,柔聲哄著。


    “對了,你在這偷懶,家裏的生意會不會被塵風弄挎掉?”瓔珞任由他摟著,嘴裏還叨了根小草,悠然自得,可完全不像是擔心他生意的樣子。


    “你以為塵風像你?”清風低低笑道。


    “像我?哼,像我就好了,瞧他一天沒個正經的時候,你趕快給他娶個媳婦,好有個人管管他。”瓔珞嘟著小嘴,仍然記得塵風前來別苑看他們時對她的取笑,忍不住損他。


    “有心思一天到晚想著給他娶媳婦,倒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如何繡個荷包給我。”


    “我就是不會繡,誰會你娶誰去好了。”原本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她竟真的生起氣來,利落的張嘴回道,同時企圖掙開他跳下馬。


    “又在使性子,我不過說說,怎麽就生氣了?”清風摟緊她,聲音低柔,不是第一次發現她對刺繡的敏感。


    “哼。”冷哼一聲,扭來小臉不看他,更不理會他的告饒。


    “乖,為夫知錯了,就罰我今晚...”


    “不行。”不等他說完,瓔珞立馬反駁。


    “什麽不行?我是說罰我今晚教你寫字,你以為我要做什麽?嗯?”清風挑眉笑道,見她小臉紅了,俯低頭在她嬌顏上輕啄了下。


    “討厭,今晚你不許回房睡。”拉開腰間的大手,瓔珞抬腿跳下了馬背,清風也隨後翻身下馬。


    “那可不成,你會害怕,而且還會冷,我可舍不得。”耍賴般的牽著她的手不放。


    “我才不會。”想著夜夜極為自然的窩在他懷裏熟睡,俏臉更紅了幾分,扭過頭不好意思看他。


    兩人牽手漫步在林間,說不盡的愜意自在,幸福恬淡的時光隻在這點滴的記憶裏。


    “不許出神,隻許想我。”瓔珞見清風半晌沒有接話,伸手扳正他的臉,咬牙瞪著他。見他不語,抿著薄唇笑望著自己,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瞧,頓時紅了俏臉。


    她身上僅穿著一件吊帶真絲睡衣,是清風按著她畫好的圖樣,吩咐人在成親後趕製好送到別苑來的,誰讓她畏寒卻又更怕熱呢。


    “把眼晴閉起來...”嗔他一眼,欲伸手拉回滑落的肩帶,卻已被他搶先一步。順手拉下另一邊,側身吻著她的玉頸,大手不安份的自睡裙下滑了進去,撫摸著她細嫩光滑的肌膚,惹得瓔珞的呼吸頓時急促了些。


    “清風...”淺淺低喚一聲,顯得極為嬌柔無力。


    “嗯?”他含糊應著,欲褪下她的睡裙。


    “主子?宇文先生快到了,你要起身了嗎?”非凡的聲音不高不低,適時喚醒激情中的兩人。


    清風聞聲濃眉皺起,瓔珞身子一僵,紅著俏臉抬手推他,又吻了吻她的小臉,將她的睡裙拉好,摟進懷裏,清風才隨口應了一聲。他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他要回京一趟,可是從醒來就舍不得起身,猶豫再猶豫。


    “你今天要出去?”瓔珞仰起小臉問道,見他點頭,她貼上去,摟著他不語,隱隱感覺他有心事,本以為他會主動說,等了兩日他卻隻字不提。


    “瓔珞?”清風喚她,她不應,隻緊了緊纖臂。


    “我不要你去。”片刻後她回了一句,有些任性,又異常堅定。


    眉頭輕擰,清風聽出她語氣的不同,選擇了沉默。


    “我不要你去。”她重複,負氣般掙開他的懷抱,從他身上爬過去下床。


    直到二人收拾妥當,連早飯都用過了,瓔珞也沒主動和他說話。看了看時辰,清風起身向外而去,瓔珞盯著他的背影倔強著不肯開口。


    行至門邊,清風停下腳步,靜默片刻後又回身。瓔珞輕咬下唇與他對視,眼裏已蒙上一層霧氣。幾不可聞的輕歎了口氣,折回她身前,握住那隻小手:“隨我一道去?”


    向他身前挪了一小步,唇邊的笑意漸大,瓔珞點了點頭。清風無奈苦笑,為何他二人都如此倔強?可他終是不願冒險令她傷心,哪怕是一絲小小的懷疑他也不願意。罷了,坦然相對也未償不是件好事,總不能瞞她一輩子。


    宇文策隨他二人進了城,當站在熟悉的門外,瓔珞終於明白他為何不願帶她來,她的堅持沒錯。院門打開,小丫頭將他二人迎進了廳裏,清風始終牽著她的手。


    “清風?”嬌柔的聲音難遮喜悅,柳如煙的身影翩然而來,待看見他身側的瓔珞時,神色微變,瞬間斂了臉上的笑容,微一點頭算是打招呼。


    “柳姑娘。”瓔珞回以淡淡一笑,極為敏感的注意到她稱呼上的變化,卻依然不動聲色。


    “有一事相求,不知你可願幫忙?”清風神情略淡,聲音低沉。


    “隻要是你的事,如煙何時推辭過?”柳如煙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有些無所顧及。


    “南郡公主遇刺中毒,危在旦夕,需成年白虎鼻骨配製解藥,你可願割愛?”話語間,清風微用了些力,將瓔珞的小手包在掌心之中。


    “即是南郡公主,又與我何幹?”柳如煙秀眉微挑,移開了目光,言詞間帶著明顯的拒絕。


    “南郡公主即為未來政王妃,也是我與清風的二嫂,既然柳姑娘有這罕見的鼻骨,還請割愛救人一命。”瓔珞適時插了一句,心中對於她略帶挑釁的話語有絲不悅。心中斷定,如果今天自己不來,她必不會如此為難清風。


    柳如煙望了眼瓔珞,輕聲笑了:“白虎鼻骨異常難尋,尤其是成年白虎。我與那南郡公主素昧平生,割愛得毫無道理。再者,這也是我娘臨終留下的唯一一樣貴重的東西,又讓我如何割愛呢?”


    瓔珞不想追究清風是如何得知她有這罕見的一味藥材,想到他為了救齊齊格,明知為難依然親自上門求藥,心裏微有些不是滋味。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此割愛是功德一件,相信你母親在天有靈,也會體諒柳姑娘的善良之舉。”瓔珞聲音不高不低,鎮定有禮,絲毫沒因她冷淡的態度而退縮。


    “功德之事如煙已做過一件,這白虎鼻骨隻剩下一半,清風,今日你又要取走這另一半嗎?”柳如煙神色突然有些黯淡,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眼眸中滿是期待。


    “君子不奪人所好,若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願開口,你若肯相助,清風感激不盡。”清風眉頭輕聚,麵露為難之色。


    “東方小姐也說那是你二人的嫂子,與我無關。”柳如煙偏過頭,望向別處,眼中隱隱閃著淚光。


    瓔珞後知後覺,卻也在此時明白了她的用意。自進門她堅持不與自己打招呼,現在又有意稱她為東方小姐而不是莫夫人,原來她依然不死心,刻意的為難無非是針對自己罷了,她若想借此踏進莫府的大門,她斷然是不會同意的,回握住清風的手,瓔珞緊抿櫻唇不語。


    “如此便打擾了。”清風靜默片刻,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沉聲告辭。


    柳如煙猛然抬頭,眼裏蓄滿了淚,哽咽道:“我不惜違背娘親臨終的遺願助你解那‘催情訣’的毒,為何你竟如此絕情?”


    瓔珞訝然,對於清風因練催情訣中毒一事全然不知,怔怔的望著他的俊顏出神。他何時中毒?是她相助?難怪他為難,她跟了來是不是錯了?


    “既然你已知那前塵往事,就該明白感情之事需兩情相悅,駱前輩雖有愧於你母女,卻也不能將過錯全部歸究於他。而我何德何能,注定有負你一番情意,上次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已魂歸西天,這情我記下了,至於其它,過去便過去了,我也不願再憶起,就此一筆勾消。”堅定的說完,不帶一絲遲疑的牽著瓔珞的手向外而去。沒想到再次踏進這裏,竟是要這般絕情的與她了斷一切,清風悵然。


    洛痕,不是我不欲幫你,隻是這一次我也無能為力。雖心有不甘,清風終不願再欠她什麽。瓔珞與洛痕之間,他也唯有取她舍他。思及此,突然覺得這兩日有意的隱瞞多麽可笑,難不成瓔珞不跟了來,他便要應下柳如煙什麽嗎?自嘲一笑,他低估了瓔珞在他心中的份量,他也高估了自己,他終是個凡人,自私又無情的凡人而已。


    瓔珞隻覺千頭萬緒齊湧心頭,柳如煙已經知道她爹爹與莫家的關係,依然在危難之時助了清風?是她與洛痕落崖之時嗎?難怪他不惜再次違背先前對自己許下不再見她的承諾,難怪他要隱瞞來求柳如煙幫忙一事。如若放棄救齊齊格,又讓洛痕情何以堪?那是曾舍身相護的女子啊!思及此,瓔珞停下腳步,在清風詫異的目光中又轉身折了回來。


    “柳姑娘,多謝你願意不計前塵救了清風,但我想說,那畢竟是上輩人的事,實在不該怪到我們這一輩人身上,誰都不能否認這一切對你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你是最無辜的,可他也是無辜的,所以他並不欠你什麽。”


    “清風曾不顧性命遠赴天山隻為保你平安,他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瓔珞懇請你不要對他有所怨恨,說到他有負你的深情,他沒錯,我亦沒錯,希望你也不要走偏路而犯錯。”瓔珞一口氣說了許多,柳如煙的神色變了幾變,卻又見瓔珞恭恭敬敬的朝她福了個身,接口道:“南郡公主的性命關係著兩個國家的交好,懇請你能拋開這兒女情長,大義相助。”瓔珞望著她,眼眸中的誠意不容忽視。


    柳如煙的眸光落在她嬌小的身影上,很是清冷,還夾雜著幾分怨恨。對於她來說,得到的不止是清風的人,還有他全心的愛,她才能如何大度寬容,若是她一無所有,又如何能這般灑脫?說到底,東方瓔珞依然是東方瓔珞,而不是身世悲涼的柳如煙,永遠無法體會自己內心的掙紮與痛苦,孤苦與無依。


    “如煙不過一介女流,國家之事無心無力,唯有一己私事可隨心所欲,東方小姐未免有些強人所難。”柳如煙牽起嘴角冷笑,眸光冰涼,異常犀利。


    瓔珞盯著她若有所思,雖已料到她不能輕易釋然,但她的直言拒絕,依然令她焦急不已。齊齊格需要那白虎鼻骨,清風與洛痕必是無計可施,才非要來請柳如煙相助,她要如何做才能兩全?一邊是愛,一邊是恩,清風不能相讓,洛痕也不能不顧,秀眉緊爭,未及清風阻止,瓔珞已緩緩跪了下來。


    “瓔珞?”清風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怒意,大步踱到她身前,伸手欲拉起她。


    瓔珞用力按住他的手,目光堅定,再次衝柳如煙道:“柳姑娘,隻要你肯幫忙,除了要與人分享夫君,瓔珞願答應你任何要求。”


    柳如煙與她執著的眸光對視片刻,又望著麵色冷若冰霜的清風,抿著櫻唇,極力隱忍的淚終是落了下來。他們為何會愛得如此深?他為了她甘願不顧兄弟之情,而她,亦願意為了守住他,心甘情願對她下跪,她拿什麽承受她這一跪?慘淡一笑,神情淒苦,柳如煙行到她麵前扶起了瓔珞。


    “即便這一次你守住了,也不代表你能守得了他一輩子。”柳如煙話中有話,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滑落而下,轉身行至內室,取出那半塊白虎鼻骨遞到她手中。


    “多謝柳姑娘成全,這忠告瓔珞記下了。”她的聲音聽上去很誠摯,也很鎮定,可誰也不知道她內心其實甚是恐懼,他們的愛情或許還將再遇風波,她雖無法預知結果,但卻知道需要加倍用心守護,方能有望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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