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瓔珞央著清風教她寫字,他寵溺的笑,讓翠柳將文房四寶搬進了睡房。


    “怎麽突然想寫字?”鋪好紙,將蘸好墨的毛筆遞到她手裏。


    “人家不會寫毛筆字,看著你寫的那麽好,想偷師唄。”架式十足的坐在桌前,偏頭望著他,目光中帶著幾分崇拜。


    “不會寫?不是說學富五車?”他雙手抱胸站在她身側,忍不住打趣,尤記得她可是毫不謙虛的說過:“本小姐寒窗苦讀十餘載,那可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不許小瞧我...”


    “誰規定學富五車就一定要會寫毛筆字呢?”瓔珞輕挑眉毛,嘻嘻笑,不甘示弱的回嘴。


    “姿勢倒還有模有樣,這字實在是...”他微抿嘴角,皺眉看了看瓔珞寫下的那三個字,忍不住出言“批評”。


    “如何?”明知自己的字醜得不能見人,還繃著小臉,煞有介事地問道。


    “差強人意...”愛憐的輕刮了下她的俏鼻,不理會她小小的不滿,接過毛筆龍飛鳳舞寫下“若相惜”三個字。


    “快點教我寫,名師出高徒,別讓我丟了你的臉。”撒嬌般的搖著他手臂,霸道的要求。


    “我要是怕丟臉,就應該放棄你這個學生。”輕柔撫摸著她的俏臉,他無奈的笑,終是將她摟在身前,手掌輕握住她執筆的右手,帶著她一筆一劃寫了起來。


    “別太用力,放鬆點。”


    “嗯...”


    “平日裏這雙小手似是一點勁都沒有,怎麽此刻倒是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左手輕摟在她腰間,邊寫邊取笑她。


    “有點緊張...放鬆不了...”


    他輕聲笑,俯在他耳邊低喃:“緊張什麽?怕我?”


    “別鬧,正經點...”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玉頸,瓔珞用胳膊拐了拐他,輕聲嗔道,耳朵微有些紅。


    唇邊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沒有再逗她,極為耐心地一個字一個字帶著她寫了幾遍。


    瓔珞的悟性很高,練了沒多久已進步很多,見她寫得流暢了些,才鬆開她的手,又囑咐了幾處要領,便拿起一本書,坐在旁邊陪著她。


    燭火搖曳,窗前映著他二人朦朧的身影,房裏很靜,偶爾響起細微的翻書聲,夜空中早已綴滿了凡星,皎潔的月光透過窗子射進來,不覺清冷,更顯光亮。


    她專注認真的練字,偶爾回身看他,感覺到她的注視,他抬頭時,清冷的眸光瞬間轉為眷戀和繾綣,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雙眸燦若星辰。


    手中的書一頁頁翻過,他似是看得極為認真,其實卻是在想心事,眸光中的鋒芒難以遮掩,卻又不曾讓瓔珞發現。


    夜深了,瓔珞放下筆,微抿著櫻唇,枕著手臂趴在桌上,定定地凝望著他。


    放下手中的書冊,起身行至她身旁,將她抱坐在腿上。


    “累了?”


    “不累,就是想看看你。”瓔珞輕靠在他懷裏,神情現出一抹黯然。


    “怎麽了?又在胡思亂想?”敏感的聽出她口氣有些悵然,擔心的問道。


    “沒有,就是想和你說說話。”瓔珞斂神,長長的睫毛閃了下,抬起頭衝他淺淺笑了,“要是我們能一直住在這裏多好!”


    他聞言有片刻的怔仲,隨即摟緊她,下巴抵在她肩上,“若是你喜歡,我們便多住些時日。”


    她幾不可聞地輕聲歎息,“塵風都派人來了幾次了,府裏有事的話,我們明天就回吧。”


    愛憐的輕撫著她的長發,感覺到她內心的不安,柔聲安慰:“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詢問我的意見,難得落個清靜,我們再多住些日子,嗯?”


    纖臂自他腰間穿過,交叉相握,鼻尖輕輕蹭著他的脖子,“我不想你因為我有半點為難和勉強,這別苑固然清靜,可你究竟有很多事要做,無論你在哪,我陪著你就是...”


    “若惜...”感動於她的體貼懂事,他啞聲低喚。


    “清風...”她溫柔回應,仰頭親了親他的嘴角,複又紅著小臉縮進他懷裏。


    這聲輕淺的低喚嬌柔的魅人心弦,仿若世上最美妙動聽的天籟,刹那間柔軟了他的冰冷的心,將她輕擁在懷裏,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身體有些燥熱。


    瓔珞不知道,她每一次細微的碰觸對他來說像是甜蜜的折磨,能夠瞬間燃起他身體的熱度。


    伸手勾起她小巧的下巴,低頭吻住她,櫻唇柔軟,小舌甘甜,他用心細細感受著她的美好與依戀,再舍不得放手。


    那是他們成親後最柔軟而甜蜜的時光,那夜她熱情如火,在他的引領和鼓勵下擁抱他,親吻他...


    她以燦爛而深情的愛撫慰著他孤寂冰冷的心,她曾放下矜持,用她傾心所戀燃燒他已近枯萎的愛情,她才是他至死不渝的愛人,是他獨一無二的妻子。


    他的目光總是情不自禁為她而迷離,他的心已在不自覺間為她徹底沉淪,而他,終也是將她傷得最深。


    那時他曾滿心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繼續下去,沒有傷害,沒有猜疑,更沒有生離死別,隻是和深愛的她,相守著一路走下去,再沒有算計,更不必為隨時隨地暗隱的殺機而憂心,她快樂無憂的陪在他身邊,而他,寵愛著她,護佑著她,直到兩鬢斑白,依然不離不棄。


    可誰知,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已是物是人非。


    除夕之夜,府裏因清風情緒的低落被籠罩上一層鬱色,無絲毫喜氣,他默然回房,靜坐在床邊,伸手撫摸她的繡枕,嗅著她殘留的淡淡發香,回憶著成親後別苑小住時那段甜蜜溫馨的時光,心痛如絞。


    陪東方不屈用過年夜飯,瓔珞摒退了翠柳,一個人安靜的在房裏寫信。


    清風,靜默了月餘,終是提筆給你寫信。


    柳如煙走了,淩雅走了,我承認自己過不去心裏的那個坎,如今的我,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你,因為一想到你,便會不自覺想起她們,然後記起,你並不屬於我一人...


    你是我的全部,而我,卻不是你的唯一!思及此,我的心疼得像是要窒息,哪怕洛痕出宮之時,望著他蕭瑟的背影,我也哭了,但傷心難過的程度,遠遠不能與之相比,那種痛是全然不同的。


    當我聽見自己的夫君與別的女子訴說“此情無悔”,當你親口承諾讓她的女兒冠上你的姓,我不知道,在你心裏,我到底置於何處?我腹中的寶寶又算什麽?


    我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


    清風,我愛你,可我們卻回不去了,這命運在我們相遇之初或許便已注定了,隻是我們一直固執的抵抗...你賦予我的百般柔情不過是彌補她入宮後內心的寂寞孤獨,如果我不曾出現,或許柳如煙便可順理成章地獲得這一切。


    我們的結合,終是傷了太多人,亦無意中傷了彼此。


    過年了,又落雪了,我知道你就在府裏,該是獨自一人飲著酒,如果可以,便醉一場吧,你是傷心的,當她們一個個相繼離去,拋開情愛,你的心終是痛的,那麽,便徹底醉一場,醒來後忘了一切,忘了我...


    清風,你聽說過海與岸的故事嗎?


    有人說,海是男人,岸是女人,深情的海與溫柔的岸,誰也離不開誰,失了海的岸,將處處彌漫著淒涼,早晚會枯竭了自己的眼淚;而缺少了岸陪伴的海,便永遠失掉了自己的心,再無可依之人。


    曾經以為,你是我的海,而我,是你的岸,如今,我寧願相信就是如此...


    這一生彌足珍貴的時光便是與你相依相偎,刻骨銘心,永世難忘...然,幸福之中摻雜太多了無可奈何與無法舍棄,終是令你我不堪重負,可為何,直到今日,我依然深刻地愛著你,隻是,我已不敢奢望,是你此生最後的愛人!


    這一切走到何時才算是盡頭?你我之間,終是無法走過這段哀痛的記憶。


    一滴滴淚聲聲地落在紙上,濕了記憶,濕了她的心...


    這段時間我常去城郊的寺院,一待便是一整天,太陽西沉,獨自躑躅在滿地白雪的院裏,穿過寂寥的香火,眼前縈繞著你的影子...虔誠的跪在佛前,手中握著冰冷的念珠,卻已說不出心中的祈願...我想,你可能已不再需要。


    這京城中留下太多記憶,想忘忘不了,想記又太痛,我想離開,帶著未出世的孩兒,哪怕不能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但這天下之大,總會有我容身之處。


    你派人守在府裏,我知道,你怕我走,可我卻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習慣才怕失去我...


    我們之間隔著時空,隔著人世,終究是有緣無份,讓我走吧,別將我強留在這裏,我是真的倦了,已無力粘起碎掉的心!


    窗外的雪隨風飄落,天地之間已是渾然一色,凜冽的風自耳邊呼嘯而過,刮得他的心生疼。


    “清風...”夢囈著他的名字,隱約中微微帶著哽咽的聲音,在寂靜的房內回蕩。


    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將她抱回床上,他的臉上,閃過一抹沉沉的哀痛,輕柔的撫摸著她細嫩的小臉,勾畫著她精致小巧的五官,深邃的眼眸中,無聲地訴說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與傷痛。


    他曾鄭重許下永不分離的誓言,隻是一念之差,險些散落在天涯。


    直到此時,他方知自己錯在哪裏!


    大年初一,暖暖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房裏,新的一天開始了,新的一年也已然來臨,而他們的愛情,不知是盡頭還是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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