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與孥都議和,戰事真正平息,洛痕攜齊齊格動身回京,穆蕭與非凡同行。


    齊齊格靠在馬車裏休息,再有兩日路程便可到達京城,她知洛痕心急,命人加快腳步,而洛痕心疼她周車勞頓,又吩咐放慢行進速度。


    馬車未停,卻有人掀簾進來,不等她睜眼,洛痕已伸手將她攬進懷裏。


    “可好些了?”見她臉色仍有些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軟軟靠在他懷裏,小臉貼在他頸間,“就是有點頭暈,沒事。”


    “再走半個時辰便有客棧,我們歇一晚再走。”將她摟在懷裏,將披風密實地蓋在她身上,免得不小心再著了涼。


    “這才過了晌午,不用歇...”


    “不急在一時。”洛痕輕聲打斷,語氣不容拒絕。


    她不再言語,倚靠在他溫暖的懷裏,伴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緩緩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下來,迷糊間,聽到有兵器相碰的聲音,齊齊格頓時清醒,掀開車簾之時,突有一道劍光襲來。


    “小心”洛痕縱身躍起,長臂摟在她腰間,瞬間將她帶離馬車。


    將她護在身側,洛痕右手執劍,與數名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因為隨行的侍衛不多,而對方的人又實在太多,盡管有穆蕭和非凡在,依然有些弱勢。


    齊齊格掙開洛痕的手,自腰間抽出軟鞭,與他並肩而戰。


    刀光劍影中,黑衣人相繼倒下,洛痕與齊齊格背對著背,默契地填補了彼此身後的空位,避免外人的偷襲,已漸漸占了上鋒。


    身側的黑衣人手握利刃,不顧自身安危,揮刀直砍向齊齊格,洛痕眼晴的餘光瞥見一道刺目的光芒閃過,抬手大力將她推離身邊,執劍迎上去。


    身後立即出現空檔,見勢,幾名黑衣人同時攻向洛痕的後背。


    “洛痕...”齊齊格驚呼一聲,洛痕聞聲偏身,依然沒有避過,劍鋒擦過後肩。


    悶哼一聲,濃眉已然皺起,肩膀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齊齊格的眼晴頓時紅了,奮力揮鞭,直衝他而來,心急之下,未能避開迎麵而來的暗器,隻見那枚小小的箭尖生生刺向她胸口。


    “格格...”洛痕扶住她霎時向後倒下的身子,沉聲喚她。


    齊齊格聞聲怔仲,定定望著他,正欲開口說話,卻被胸口霎時綻起的奇異光茫懾住。


    那光茫由弱漸漸變強,耀眼而奪目。


    在場眾人,皆麵露茫然之色。


    “啪”的一聲脆響,似是有什麽東西刹那間碎裂,金色的光茫愈來愈強,將他二人籠罩在一片金光中。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被眼前的景像驚得動彈不得。


    “啊...”齊齊格輕呼一聲,胸口處的玉墜驀得熱了起來,燙得她肌膚生疼。


    洛痕被她的驚叫聲震醒,瞬間回神,快速伸手探向她領口,用力掙斷紅色的細繩,取下那塊玉墜,眸底閃過一抹驚詫。


    那枚暗器不偏不倚嵌在玉墜之上,那小小的和田玉墜滿是裂痕,被洛痕拿在手中之時霎時碎裂...


    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洛痕的身子像是受了重創一般,胳膊頹然垂下,摟著齊齊格生生向後退了幾大步。


    待再站穩之時,那灼目的金光猛然間大盛,刺得他完全睜不開眼,下意識揮手擋在眼前,本能般護著齊齊格轉身。


    金色的光茫漸漸弱了下去,周圍再次歸於平靜,黑衣人明顯被剛剛發生的一幕嚇住,不敢再輕舉妄動,相互轉頭望了望,默契地撤離。


    “可傷到哪裏?”洛痕神色凝重,眉宇間難掩焦慮,摟著臉色蒼白的齊齊格輕問。


    她深吸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胸口,淺淺笑了,“竟然忘了身上穿著金絲甲,沒事。”


    洛痕聞言,似是鬆了口氣,笑得溫柔,理了理她的長發,將她摟進懷裏。


    偏頭靠在他懷裏,伸手回抱著他腰身,感覺到他身體微微的顫抖。


    麵對生死關卡,他是緊張她的,至少,他在害怕,怕她受傷。


    “王爺?”穆蕭的一聲急喚,打破了寂靜。


    洛痕斂神,牽著齊齊格的手大步行至他身側,待看清他手中那塊剛剛已然破碎的玉墜竟詭異般在一點點愈合,神色如急風驟雨般大變。


    他們摒住呼吸,眼晴一瞬不離的緊盯著那塊玉墜,直到它完全愈合,像是沒有一絲碎過的痕跡之時,齊齊格的手猛然間被洛痕握得死緊,他手心中已沁出絲絲冷汗。


    良久,顫抖著鬆開她的手,洛痕伸手接過那塊與碎前迥然不同,反而愈合後與瓔珞尋的那塊“玉玲瓏”一模一樣的玉墜,身子驀地一僵,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


    “洛痕?”齊齊格伸手扶住他,看著他瞬間慘白如紙的麵孔,擔心的輕喚。


    “為何會這樣?”他怔仲,喃喃自語,眼前再次浮現那抹清麗的身影,還有那雙巧笑焉然的明眸。


    另半塊“玉玲瓏”竟是那塊他經由洛軒之手送給瓔珞,又讓她以大婚禮物為名送予齊齊格的那塊他娘親留下的玉墜...


    恍然驚醒,原來她尋的那對“玉玲瓏”,一半在清風身上,而另一半...在他身上。


    “糟了...”穆蕭驚呼一聲,臉色驟變,“王爺,玉玲瓏啟動,莫夫人恐是有難。”


    一語擲出,在場幾人皆是臉色大變,神情錯愕。


    瓔珞臨盆在即,小腿上的浮腫不消,肚子更是大得不像話,睡覺時翻身都極困難,夜裏常被踢醒,就再也睡不著,白天困乏得很,盡管有翠柳貼身照顧,生活依然不方便到了極至,心情愈發煩躁。


    “啪”的一聲響,手中繡樣被她丟出老遠,負氣般別過臉喘氣。


    “小姐?”翠柳輕歎了口氣,了然她的煩燥。


    瓔珞不語,深深吸氣,“他人呢?”


    “京裏邊送來了折子,主子這會在書房,您剛才問過一遍了。”翠柳慢聲細語,耐心的回答。


    “是嗎?”懊惱地咕噥了一句,她扶著腰緩緩站起身,目光望向窗外,“時間過得真快...”


    莫名其妙的感歎,惹得翠柳微微皺眉,不明所以。


    “小姐,您夜裏睡不踏實,要不要趁這會兒補個眠?”翠柳彎身撿起地上的繡樣,放回桌上,輕聲提醒。


    “你去看看他好了沒有,怎麽這麽久?”不理會翠柳的勸解,她輕歎一聲,坐回床邊出神。


    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心慌得厲害,自己都意識到有些過份黏他,雖說基本屬於“懷孕綜合症”,但也了然,並不全是。


    隱隱感覺幸福似是到了盡頭,莫名恐慌。


    曾經,她的人生順遂的沒有絲毫的傷感,而他,哪怕過於悲涼孤寂,亦沒有像現在這般患得患失吧!


    為什麽?為愛!因為太過相愛,故而太怕失去!


    對於“玉玲瓏”,她依舊懵懂,不太了解因果,明明該是令她避過生死大劫之物,為何此刻,她竟感覺那詭異的光芒帶著死亡的冰冷?似是昭示著她生命的終結?為什麽?她,不知道!


    夜裏,清風將她背摟在懷裏,大手溫柔地輕撫著她渾圓的肚子,聲音輕柔,“別擔心,我會在身邊陪著你...”


    他的聲音低沉,卻又溫柔如水,惹得瓔珞頓時紅了眼晴,“我怕...”


    自他來到弱水,這是瓔珞第一次坦誠內心的恐懼,他明顯怔仲,不等她發現他的異樣,已瞬間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昏暗的燭火,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手臂微微用力,身子更緊的貼向她,俯在她耳邊細語安慰,“別怕,一切有我,無論會發生什麽,我們都在一起...”


    他更怕,從沒像此刻這般害怕過,但他不能說!


    沉默!良久的沉默!


    耳邊回蕩著彼此的呼吸聲,就在清風以為她睡著的時候,聽她低聲說道,“萬一,我是說萬一發生什麽...”


    “沒有萬一,決對不會有萬一。”不待她說完,他已沉聲打斷,口氣是從未有過的堅定,細聽之下,其實有絲顫抖。


    掙開他的手臂,小心的翻過身子,望著他俊朗卻有些憔悴的臉龐,眼裏突然湧起一股濕意。


    清冷孤傲的莫清風,他摯愛的丈夫,也在恐懼!


    深沉的目光帶有滾燙的溫度,將眼眸深處的痛楚和茫然苦苦壓抑著,“若惜,你答應過我,要好好的,你和寶寶都會好好的,沒有萬一,告訴我沒有萬一...”


    近三十年的歲月莽莽,他無所畏懼,他穩操勝券,更曾無情狠決,可他發現,麵對他們有些飄緲的未來,他竟是如此恐懼。隻要一想到她會有閃失,隻要一想到他們可能此刻還近在咫尺,或許眨眼間便有可能遠在天涯,他發現,他受不了,他的心會不受控製的疼起來...錐心刺骨。


    疼!久違啊!惟有她,才會令他如此這般的疼!


    如水的目光纏綿的流連在他的臉上,眼眸中的憂傷比黑夜的天空還要暗沉,比窗外的絲絲細雨還要潮濕,她閉上眼,湊近他的唇,細細勾畫。


    輕擁著她,他溫柔地回應,纏綿輾轉,溫柔憐惜,令她本能地忘記紛擾的心事,沉醉其中,隻希望幸福可以繼續,她和他兩人,永不分離。


    清風日夜守在她身側,待她愈發溫柔,千依百順,麵對他百般的柔情憐惜,瓔珞感動亦心疼,盡量放鬆心情,努力去平靜紊亂的心緒。


    由於連日來過於焦慮,又加之整夜不眠,強健的身體也有些疲乏,趁她午睡在書房處理奏折之時,伏在案幾上補眠。


    迷迷糊糊間似是一直做著夢,隱約看見瓔珞站在遠處,向他揮手,神情透著不舍,眼中蓄著晶瑩的淚,隨後,身影越來越淡,淡到他快步追上去之時,已消失不見。


    “若惜...”他猛然睜眼,彈坐起來,身上驚出冷汗。


    坐在案幾前愣愣出神,忽略了急促的腳步聲,直到翠柳跌跌撞撞衝進書房,他的神誌還有些不清。


    “主子,小姐怕是要生了...”翠柳大口喘著氣。


    “什麽?”他尚未從剛才奇怪的夢裏清醒過來,呆愣問道:“要生了?”見翠柳點頭,他恍然驚醒,風一般衝了出去。


    “風惜閣”裏頓時忙碌起來,自瓔珞第一波陣痛來臨時,穩婆和侍候的丫頭便全部進了屋,瓔珞見到一地的人影,心裏沒來由的一慌。


    疼痛一陣陣過去,不是很劇烈,依然折磨得她大汗淋漓,身下的褥子已被汗濕。


    宇文策進來診脈,說時辰尚早,清風不顧眾人反對,衝進房裏,輕輕撫摸著她汗濕的頭發,手有些顫抖。


    疲憊地睜開眼,自被中伸出小手與他相握,“清風...我怕...”她哽咽,不是怕疼,而是怕未知的命運,怕“玉玲瓏”會在此時啟動。


    “別怕,我陪著你...我的若惜是最堅強最勇敢的...”他也哽咽,卻依然笑著鼓勵。


    他也怕,比她更怕,怕她突然消失,怕她閉上眼便再不會醒過來,可此刻,她需要他,他必須咬牙撐住!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其實很無助,是真的無助!


    她牽起一抹溫柔的笑,小手無力地緊了緊,卻被他反手握在手中,冷汗在兩隻手間沁出來,有些濕,有些涼...


    為了補充體力,疼痛的間隙,清風喂她喝了些粥,坐在床邊細語安慰,無論如何不肯出去,陪著她...煎熬。


    直到了晚上,真正的疼痛才開始一陣陣襲來,瓔珞緊抓著他的手,已沒有力氣叫出聲來,隻能喘息著□□,時斷時續,時輕時重,哪怕一聲輕歎,都瞬間令他的心揪緊。


    “夫人,再用點力...”朦朧中,不知是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眼裏蓄滿淚水,視線模糊,根本看不清周邊的一切,隻聽到有聲音不停地響起,還有那雙滿是汗水的大手緊緊握著她。


    疼痛愈演愈烈,腹中的寶寶卻像舍不得離開母體般毫無動靜,瓔珞的意識一會迷糊,一會又清醒,聲音已喊得沙啞,身體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


    “若惜...醒醒,若惜...”低沉暗啞地輕喚,小手被執在唇邊輕吻著。


    恍惚中辯出是他的聲音,她緊皺眉頭,配合穩婆的指示,大口吸氣呼氣,伴著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一聲帶著哭腔的喊叫,終於感覺有東西流出了她的身體,似乎還有清脆的哭聲...


    他們的寶寶終於出生了,她當媽媽了,而他,終於有了骨肉至親的孩兒!


    身上的疼痛似是有所緩解,又好像仍在繼續,她疲憊不堪地睜開眼,想看看他,看看他們的孩子,然,突覺胸口一陣莫名地刺痛,萬箭穿心一般的疼,隨後,一股腥甜翻湧而至...


    二十歲這年,命運的轉折,她得到了許多,卻已...無力擁有!


    二十九歲這年,命運的轉角,他即將失去,卻是...無力挽留!


    曾經以為,一輩子很長很長,他們可以牽著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可誰知,一輩子其實真的很短暫,短到眨眼間,已是一生。


    他們之間,隔著時空的山長水闊,卻無論如何阻隔不了相愛至深的心!隻是,如果他們知道幸福如此難把握,可還會如此飛蛾撲火,決然相戀?


    沿途幾次換乘快馬,四道身影策馬趕往弱水。


    然而,當趕到“風惜閣”之時,寂靜地院落竟是一片肅然,勝雪般的潔白刺得人睜不開眼。


    “不...不可能...”洛痕大口喘氣,自言自語著幾乎是跌下馬背,掙開齊齊格攙扶的手臂,右手緊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跌跌撞撞著向院內而去。


    齊齊格望著他蕭索的背影,淚如泉湧。


    他們日夜兼程,終是晚了一步嗎?她難道就這樣無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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