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輕輕偏過頭,手指向遠方,“我家就在那邊...”


    話音未落,纖細的柔荑被他牢牢握在掌中,那麽緊,那麽緊...感覺到臉上有溫熱的淚水滑過,卻不是她的...


    小手無力的回握著他,試圖化解他內心的恐懼,卻已無法撫平那濃濃的哀傷。


    靜靜相擁,緊緊依偎,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一如她的生命,任他如何挽留,終是...留不住。


    “若惜...不要走...”他哽咽著開口,聲音已然破碎,透著淒愴的悲傷與無力。明知無力回天,明知無可挽回,甚至明知一切已走到盡頭,依然倔強著挽留。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那是他摯愛的妻啊!


    他不要她走,不要她走!


    側身看著他,那張俊逸的麵孔似是瞬間沾染了歲月的痕跡,剛毅的下巴隱隱冒出胡茬,令他渾身散發著成熟穩重的魅力。


    抬手在他臉上細細撫摸,從額頭到眉毛,然後是眼睛,最後落在唇瓣上...似是要將他的樣子...刻在心裏。


    更緊的偎進他懷裏,十指交握,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閃動著晶瑩的淚光。


    記憶有如碎片般湧入腦海,曾經尷尬又不失美麗的初見,昔日滿懷的憧憬希望,柔軟甜蜜的大婚之夜,恩愛纏綿的無數良宵,一度絕望無助的寂寞傷懷...兜兜轉轉,愛戀糾纏,終於在他們孩子出生之時行至盡頭...本以為出現了曙光,本以為一切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卻不曾想過,竟然是...訣別!


    或許,他們的愛情,注定不是長廂廝守的白頭偕老,而是天人永隔的無限悲涼...


    永遠啊,為何竟是如此遙遠,他們終究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成就它嗎?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遠方最遠的天際,湛藍得似乎閃著奇異的光,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淚珠嵌落腮邊,打濕了麵頰,卻依然牽起一抹溫暖的笑,“傻瓜...我不走...不會走...”明明要安慰,卻抑製不住聲音的哽咽。


    變端來得太快,她根本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可當胸口似是受到一股強大力量撞擊之時,身體驟然衰敗,隱隱昭示著她的離去,思及此,她已悲泣難言。


    清風,如果我能撐控命運,我不會走,決不會走,因為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我們剛剛出世的寶寶,可是我...沒有選擇啊...


    悲痛難忍的將她摟入懷中,他無力到極點,胸口劇烈起伏,無法言語。


    任他用力擁緊,不理會有些透不過氣來,貪婪地汲取他身體的溫暖,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


    他的胸膛寬闊且溫暖,是她此生最眷戀渴望的歸宿,他的心跳沉穩且有力,是這世間最美妙動聽的旋律...緩緩閉上眼睛,他的唇溫柔地摩挲過她的長發,他輕柔地吻著,那麽小心翼翼,那麽深情眷戀…又那麽悲哀無助…


    “清風,我愛你...”依舊是輕淺嬌柔的聲音,此刻透著濃烈的不舍,帶著苦澀的心酸,穿透層層時空阻隔與歲月蒼涼的愛情誓言,多麽堅定而無奈...一遍遍,一遍遍回蕩在耳邊,“我愛你,愛你呢...”


    那夜無情,鮮血染紅了他的記憶,柔婉賢靜的母親慘死在懷裏,是她,是她用愛,撫平了他那鮮血淋漓的傷口,她不知道,直到有她伴在身側,他才能安穩地睡去,才不至被那血紅的惡夢驚醒。然,黑暗卻再次席產卷而來,他摯愛的妻子即將沉睡,他的心,那顆因她而活過來的心,被徹底碾碎,化灰...這一次,再無誰可撫慰他冰冷徹底的心,疼痛清晰地侵襲著他每一寸神經,痛到痛徹心扉,痛到無力哀鳴。


    老天何其殘忍,還嫌他此生不夠悲涼,偏偏要再重重添上一筆?既憐憫他的孤寂,將她賜予他,又為何狠心的收回?他不懂,他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何老天如此捉弄他?


    他那麽深刻地愛著她,失去她,他該如何活下去!要他如何活?如何活...


    他莫清風這輩子愛過的人廖廖無幾,細數下來,刻骨銘心的應當屬三人。


    盡管他百般不願承認,可不曾謀麵的父親依然是他的天;哪怕在她身前盡孝的日子屈指可數,寂寞恬靜的母親卻始終是他的地;而她,他嬌憨清麗的妻子,來自異時空的梅若惜,弱柳扶風般溫柔的巧笑女子,儼然是他的...骨血。


    她就這樣走出了他的生命?真的要徹徹底底的走了嗎?


    幸福啊,為何總是要在最甜蜜的時候悄然走遠,人生啊,為何總是如此波折不斷,既已成全他們,又怎忍再次奪去?慘忍,無情,狠決...


    她的清風,當沒有了她的陪伴,該如此麵對今後的漫漫人生路,想到他孤寂而落寞的背影,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涼,用盡渾身最後一分力氣,轉身回抱著他的腰身,低低哭泣,“答應我,無論再傷心,也要努力讓自己快樂些...不許你做傻事...更不許你無止境地痛苦著折磨自己...”


    其實她想對他笑,將最美麗的笑容留給他,可眼中的淚意卻怎麽也控製不住,簌簌而落,盡灑他胸前,粘濕了他衣襟,也濕了他的心,“寶寶需要你,他已不幸的失去了母親,別再令他連父愛一起失去,那樣他就太可憐了...答應我,連同我的愛,一起愛他...”


    長臂緊了又緊,似是借由手臂的力量要留下她,不惜與老天搏一次...強留下她。


    仰起頭,逼退眼中的淚意,他啞聲回應,“是!我會愛他,連同你的那份愛,一起愛他...”低沉的聲音無比沙啞,他軟弱地說:“隻是...我呢?我該怎麽辦...沒有你,我該怎麽辦?若惜...”無力的昵喃,帶著濃濃的深情,透著滿心的哀痛。


    “告訴我,要怎麽做你才能不走...”


    他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她若走了,他的生命還剩下什麽?他一無所有,他赤貧如洗啊!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令你難過,如果可以...就忘了我!沒有什麽比悲傷更值得忘記...”滾燙的淚順著眼角滑落,她堅定的開口。


    她要他快樂,要他們父子幸福,她不介意他...忘了她...忘了她吧...隻要他別痛苦!


    “不...什麽都可以忘,什麽都能放下,惟獨你,隻有你,若惜,我不行,我做不到...”極力隱忍的淚終究是順著他剛毅的下巴落在她發間,他哭了...


    她怎麽能狠心地說讓他忘了她,讓他如何忘?她清麗如百合般美麗明媚的笑容,她嬌嗔輕淺的聲音,還有她淨如泉水,暖如嬌陽的心,都是他傾心所戀,叫他如何忘?他忘不了,一輩子都忘不了了...


    她是真的要走了,為了他們剛出世的寶寶,難道他真的別無選擇,必須要獨自麵對眼前那條漫長得看不到盡頭的路嗎?


    他該怎麽辦?他能怎麽辦?


    那淚好鹹,那淚好冷,一如他的心,好涼,好冷啊...


    溫熱的呼吸拂過,冰涼的唇輕觸她細嫩的頸子,修長的手指眷戀的勾勒著她的麵頰,那麽憐惜,那麽溫柔,又...那麽顫抖。


    深深的凝望他,徑直看進他眼底,她看見裏麵,是一片幹涸的...茫然。


    苦撐到他的唇印在她柔軟的唇上,已無絲毫力氣回應,倚在他懷裏,任他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將她徹底包圍,溫暖...


    她想笑,笑著離去,讓他記住她甜美的微笑,隻為他一人綻放的笑容,可那淚卻已盈滿眼眶...


    “清風,我跨越時空而來,原來,隻為與你相愛,隻為成就這段美麗卻又短暫的姻緣...若是沒有遇見你,我永遠都不知道愛是如此厚重...我愛你,好愛你...請你,好好活下去...活下去...”無聲輕喃,終是疲憊的垂下了眼簾,手臂自他腰際緩緩...滑下,眼角尤掛著來不及滑落的淚!


    那淚,冰涼刺骨!


    身子驀然一僵,滑開她的唇,略顯粗糙的俊顏貼著她的側臉,閉眼之時,一滴淚順著眼角滴落在她腮邊...鹹,澀,苦...


    “若惜...”似是要用盡渾身的力氣擁抱她,他仰頭悲鳴,眸底是空茫的愴然。


    望不到盡頭的茫茫草原,久久回蕩著他嘶心裂肺的悲鳴,他們牽手漫步的身影一遍遍自眼前浮過,她銅鈴般清脆的笑聲在耳邊不停回響,那回眸時嬌俏的容顏定格在心裏,揮之不去...


    黃昏中,那抹孤寂的身影坐在草原上一動不動,將沉睡的妻子輕擁在懷裏,任夕陽的餘輝灑在身上,任初升的太陽肆意照射...任風吹,任雨淋,依然如磐石般呆坐在那裏,魂然忘我,似是要送她走了一程又一程...


    過往的苦澀酸甜都化做溫柔的纏綿,一聲聲,一句句,圍繞在他心田,悲愴的目光久久落在她仿佛是睡著一般的嬌顏上,勾起唇角笑著親吻她,全然感覺不到她身體的冰冷...


    遙遠的天際烏雲翻滾,豆大的雨點密集而下,砸得他眼角生疼。


    似是已忘了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頭,仰麵望向天際,終於破碎地說:“若惜,我會用剩下的生命記著你...直到死去...”


    天,整個暗下去,他茫然的立在山之顛,滿目瘡痍。


    山間的黃昏中,柔和的夕陽依然無法軟化他俊朗剛毅的輪廓,漆黑如墨的眼眸仿若浩瀚的海洋,似是能洞悉一切,似是深不見底,但其實卻是空洞的茫然,黯淡無光。


    心痛翻天覆地的席卷而來,背影是那般孤寂而悲愴,任雲海在腳下翻滾,他整個人隻是彌漫在一股冰冷的死氣裏,心,無力到疼痛。


    “若惜...”垂下眼眸,麵容上明明沒有表情,卻生生透出股淒涼來,他啞聲輕喃。


    他終是掙脫不了命運,更無力戰勝。


    曾經以為,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到頭來,依然留不住她。


    當她合上眼那一刻,他的世界被全盤掀翻,瞬間倒塌,所有斷瓦殘垣毫不留情,劈頭蓋臉的砸到他身上,不容他悲傷,不容他退避,惟有生生挺住,為了他們的孩兒,為了她聲聲囑托。


    艱難地喘息,胸口傳來陣陣尖銳的痛楚,甚是寒冷,那冷意迅速擴大,急速蔓延,冰得他整個人瑟縮。


    身後傳來輕微地腳步聲,他收斂了所有表情,目光聚集成一點,側臉堅毅。


    群山俯首,似是等待著太陽的新升,而他,也在等。


    兩道挺拔的身影沉默著並肩而立,四周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張力,曾抗衡卻依舊相惜,心下戚戚。


    多久沒有同站在距天空如此近的地方了?多久了?五年了吧,上次他們站在曠野中,身影似是與天地相融,那是什麽時候?是她睡去的第十日。


    如今一晃,竟已過了五年。


    五年了,漫長的五年似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真的很累,也很寂寞。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洛痕的思緒飄回了五年前。


    “清風...”洛痕一臉倦容,眼底閃動著道不明的哀傷,欲言又止。


    他聞聲偏頭,目光黯淡,溢滿沉重的哀痛。


    “孩子需要你...”他無從安慰,惟有提醒他身為人父的責任。


    他閉上眼,無所適從,聲音暗啞,“我知道!”


    別過臉,洛痕的眼眶不禁濕潤起來,望見遠處那抹駐立等待的身影,克製地收起悲傷,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轉身離去。


    他已無力為他們做什麽,他也沒有立場過度悲傷,沉睡不醒的是清風的妻,而他的妻,是那站在不遠處等待的女子。


    這一生,隻能這樣了!


    當他趕到弱水之時,她早已沒了氣息,但當兩塊玉玲瓏霎時相融在一起,似是感應到主人一般,那塊完整的玉玲瓏竟自動飛回瓔珞的頸前,刹那間金光大綻,灼得他們睜不開眼,沉睡中的她被籠罩在一片金光下。


    光環籠罩著她,慢慢將她托起。


    “若惜...”清風驚呼一聲,聲音出奇的沙啞,縱身衝向光圈,企圖握住她的手。


    “清風...”洛痕欲攔,卻被他大力掙開。


    “砰”的一聲響,光環因他的碰觸霎時膨脹,似是有意識般攻擊他的身體,更加密實的將她環繞其中。


    他頹然後退,如置夢中,哀痛的目光牢牢鎖定她,喃喃自語,“若惜,你是真的要走了嗎?”


    緊咬下唇,齊齊格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被瞬間抽走,快速別過頭,埋首在洛痕懷裏,黯然落淚。


    “快看...”不知是誰一聲驚呼,眾人猛然抬頭,望著那光圈中緩緩抬手的她。


    “若惜...”臨近崩潰的他破碎著輕喚,堅定的伸出手,朝著光圈中她手的方向...


    他笑了,含淚笑起,看著兩隻手一點點接近,再一點點接近,然而,就在他即將握住她柔荑的時候,穆蕭卻決決地拉住了他。


    他深沉的眸底驟起波濤,沉聲道:“放手!”


    “公子三思,夫人本不屬天玄之人,隔著層層時空,這或許是她一線生機,若是強留,恐是...玉碎人亡...”莫測高深的目光平靜與他對視,穆蕭道破天機。


    渾身劇烈一顫,驀然轉頭,身邊稀薄的空氣被驟然抽空,他大口喘氣,才不至窒息,緊緊閉上眼,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緊握成拳,他聽見自己淒惶的聲音:“若惜,我該怎麽辦?!!!”


    那麽軟弱!


    那麽軟弱!


    再睜眼之時,他的眼底紅了,眼淚默默地流下來。


    看著他失去光彩的眸子,看見他傾瀉而下的眼淚,洛痕電石光火間了悟了什麽,他的心,被生生撕扯著,很疼,很疼。


    他們相愛至深,哪怕隔了時空,隔了人世,哪怕有什麽橫在那裏,擋在中間,依然無法阻隔他們相惜的心。


    垂下眼眸,在無奈中沉默...沉默...


    燭火搖曳間,俊朗的麵孔顯得有些飄忽不明,他轉過身,背影悲愴,傷痕累累。


    幽深的雙眸溢滿沉痛,緊緊望著那隻微抬的小手。


    沉默!令人窒息般的沉默!


    就在那金色的光茫愈發大盛,她的身影似是要在刹那間消失之時,他終於哀痛地說:“不行,真的不行...若惜,我沒有辦法眼看著你走...”他說得艱難,然,大手卻堅定的遞了出去...


    “轟”的一聲響,金色的光環霎時破裂,掀起刺目的金色光芒,融為一體的玉玲瓏瞬間破碎成無數片,片片碎沫四濺開來...


    轟隆的巨響持續回蕩在耳邊,令人有些耳鳴,腳下的土地似是都有些輕微的晃動,震得人竟站不穩。而他,已緊握住她的柔荑,在光圈急速削弱的時候,身形快若閃電般移動,毫不遲疑,攬臂摟過她下墜的身子,將她擁進懷裏之時,他頹然跪倒,嘴角沁出鮮紅的血絲。


    “若惜...對不起...”他費力的出聲,冰冷的唇輕輕碰觸她略微有些溫度的身子,含笑著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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