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謝謝美編、辰大、手掌大人、飄渺鑒、舟行早、風降、舊川、公子楚羽、麟曇的捧場,真心感動加激動,再三感謝,貧僧好想蓄發還俗以身相許的說。)


    席曉穎正待說什麽,好似是胸中又覺得難受,想轉過頭避開淩霜霜再咳嗽,但已經來不及。


    淩霜霜陡然間,感覺到微帶腥氣的氣息噴到她臉上。


    在短短的片刻中,這個席家的千金小姐已經是第三次咳嗽了,一次比一次來的急劇;看來,小姑娘的病已經到了不可小覷的嚴重地步,可惱她家裏人竟然不好好看住她,還讓她一個人任著性子出來亂跑淋雨。


    然而,盡管自己的病已經不輕,這個單純的女孩子還是什麽都不怕的樣子,依然能笑得如此的清澈、那般的天真。


    ——我叫穎兒。那次是我第一次離家,帶著憧憬和新奇,卻又擔驚受怕,就像一隻森鹿闖進深林;我隻知道有個叫“談亭”的地方有個他在等我,等你將來有一天走進我心裏,你也許會心疼我這麽愛你。


    在外人的眼裏,我一直是乖巧懂事的模樣吧。我騙過了所有人,我也想任性一√↖,點、理直氣壯一點,可是有什麽辦法呢?我隻是個孤女,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得了這怪病,被親生父母遺棄,是養父母收留了我,辛苦的將我撫養成人。他們為我這要死不死的病操碎了心,我哪裏有任性的理由?又哪裏有理直氣壯的資格呢?


    一氣之下就立刻摔門而走的這種任性的行為,大概隻有被愛的人才有資格這麽做吧。


    我表姐可兒家養了一條黑色的土狗,我叫它“小黑”,平時就是吃剩飯,不管春夏秋冬晚上睡覺鎖在門外,沒有人當它是一條寵物狗,也不會溫柔的撫摸它。但是白天解開鏈子的時候,它沒有一次逃離過,我想它一定害怕離開了,也不會有任何人找它。


    每次去表姐可兒家玩,我都會去陪那隻土狗“小黑”說說心裏話,不知道它是否聽懂了我的話,它隻是安靜的聽我說,偶爾搖搖那他那短短的尾巴,嗚咽幾聲。“小黑”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任性的離開了家門,應該不會有人撕心裂肺的尋找我這個“藥罐子”吧……不會有的,我知道的……


    嗯,聽姨娘和姨丈講,可兒表姐就要遠嫁到“江南”了,夫家孟公子是“蘇州”蕭家的記名弟子,“小黑”也要離開我了吧……它本身就是可兒表姐的,它不屬於我……嗯,我明白,不能太依賴別人,在最黑暗的時候,連影子也會離我而去。


    看著席曉穎若有所失的模樣,淩霜霜忽然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卻有些辛酸。她用力握住女孩兒冰冷的小手,將她拉進懷中,輕輕拍著她因為咳嗽而起伏不定的後背。


    她也不過二十一歲,然而,在這一刻,她卻慈母般的低眸柔目看著懷中這個十四歲的少女。


    ——其實,那一瞬間,我感覺是在抱著我自己,那個曾經同樣宛如花苞初綻的自己。


    那個時候,我突然發覺自己很久沒有被人擁抱過了,真的很久、很久了……良玉每天早早的出去,在外麵鬼混了一天夜深才回來,夜不歸宿也是有的,他說男人應酬無可厚非,我也隻是笑笑,到了後來,我連笑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堪堪雨勢稍減,在席曉穎的堅持下,淩霜霜陪著女孩兒,一前一後去向“談亭”。


    快走到“談亭”的時候,天空依然有牛毛般的細雨,然而席曉穎身上卻是一絲都沒有淋濕,淩霜霜將自己的粗布外衣用樹枝撐了開來,做成雨傘似的一頂布幔,讓她拿著擋雨。一個大家弱質千金頂著一個不倫不類的物事,雖然看上去有一點滑稽,但是很管用。


    到了路口,遠遠雨霧中,一方紅色亭角伸出灌叢,“談亭”已經在望。


    “談亭”,顧名思義,是談話的涼亭。這裏地處偏僻,環境安靜,是年輕男女情侶談情說愛的最佳幽會場所。


    “姐姐,到這裏我就認路了……你、你不用再送我了,前麵……前麵有人在等我……”席曉穎忽然卻立住了腳,低頭微微的笑,漂亮的眼睛眨啊眨,不住的瞟著前麵。


    淩霜霜將挑擔換到另一個肩,不在意地道:“沒關係的,穎兒姑娘,都到這裏了,我幹脆送你到地方好了。”


    她繼續自顧自的往前走,走了幾步才發現身後的席曉穎沒有跟上來,她立住腳回頭看,隻見那個眉眼纖長的十四歲女孩子,頂著布幔站在春草中,第一次臉上出現羞澀靦腆的神情,有些不可言狀的焦急,可仿佛又不知怎麽說才好似的,隻是抿著嘴笑。


    淩霜霜陡然間明白過來,苦笑了一下,暗忖:“看來我真的是多事了。”


    ——這個大家千金,巴巴的跑到這個荒郊野外的地方來,也不會隻是來遊山玩水那麽簡單,怕是偷偷出來私會一個俊秀的情郎哥吧?


    然而,不知為何,她的心卻往下沉了沉。


    天啊!


    太像了!這個女孩子,為什麽宛如她的昨日?


    “好吧,穎兒姑娘,那麽姐姐就回去了,從這裏一直往南走,半裏路後就到‘談亭’了。”她不易覺察的歎了口氣。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自己走的,旁人又哪裏能左右到底?自己當初,又何嚐聽得進旁人規勸半句?


    “嗯!”席曉穎雀躍的應了一聲,幾乎是跳著過來,把布幔上的衣服取下來還給淩霜霜,然後真心誠意的說道:“霜霜姐,今天如果不是穎兒運氣好遇到你,我真的會迷路呢。”說話的時候,她眼睫毛一閃一閃的,眼睛眯起來,裏麵像是盛滿了甜甜的蜜。


    “你自己……要小心。”情不自禁的,淩霜霜陡然還是脫口多嘴了一句,然而席曉穎一跳一跳的走開去,忽然在蒙蒙細雨中回頭,笑著:“姐姐,穎兒改天到你家拜訪哦!”


    淩霜霜隻是淡淡無聲的笑,出於禮節微微點了一下頭,並沒有把這句話當真;然而席曉穎卻是認真的,腳下站著不動,歪著頭追問了一句:“那麽,姐姐你家住在哪裏啊?你把詳細地址告訴我,穎兒可是個小迷糊呢。”


    看著女孩兒一雙大眼睛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滿目期待,淩霜霜隻好歎了口氣,笑道:“你從剛才那個亭子往北走,到‘百家村’村口第三戶人家就是我家了,院子裏有一棵梧桐樹,不過樹上落的不是鳳凰,是烏鴉。”


    “好啊,穎兒下一次來看姐姐!”席曉穎笑了起來,然後提起裙擺,一溜歡快小跑著,消失在小徑轉彎處。


    ——我究竟要提醒穎兒小心什麽?我真是……唉,世間哪有那麽多悲傷的故事……


    回到家中,打開柴門上的鐵鎖,來不及歇上一口氣,淩霜霜放下豆花桶,就去石碾旁泡水磨豆。


    借著昏黃的殘燈,淩霜霜磨完第二缸豆子的時候,聽見門前有熟悉的哼唱聲。她知道是丈夫溫良玉回來了,然而絲毫沒有鬆開推碾去開門迎接的意思。


    “霜霜,我回來了。”門吱呀一聲推開,夾著一陣微香的風,溫良玉滿身酒氣地邁了步走了進來。


    ——看起來他似乎今天興致頗高呢,嗬嗬,若像往日一樣,見我沒有迎他進門,定是要沉下臉來罵上我幾句才是呢。


    淩霜霜在推磨中抬起手,將額上垂下來、被汗水浸透得濕淋淋的發絲掠開,臉色沉沉的看了溫良玉一眼,隻見他哼著小曲兒,青布長衫漿洗的筆挺,俊秀的臉上有得意的顏色。


    ——嗬嗬,不知道今日又去哪家員外府上混吃混喝,回來誌得意滿,竟是滿口懷才不遇的牢騷也沒有了。


    “飯菜在外間鍋裏熱著,我去拿給你。”淩霜霜微微歎了口氣,鬆開碾推,把濕漉漉的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就去外間端取飯菜;畢竟是自己的丈夫,即使他時常出門不歸、即使他從沒有往家裏拿過一個銅板、即使他時常打罵自己,然而,每次溫良玉回家,霜霜都是熱飯熱菜的等著他,伺候著他。


    ——無論怎麽說,眼前這個男子,是我自己當初鐵了一條心跟定了的。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淩霜霜,偏要熬到苦盡甘來,撐到富貴花開。


    溫良玉大馬金刀的在桌邊坐下,翹著二郎腿,一根指頭也不動大爺似的,等著淩霜霜將外間鍋裏的飯菜,一樣樣的端出來擺上桌子。


    一碟竹筍炒肉片,一大碗冬瓜湯,雖然生活拮據,淩霜霜還是寧可自己節衣縮食,也要花足了心思,每餐每飯都盡量讓丈夫吃好,而自己,這些年來,是從來舍不得吃上一口菜的。


    可是,溫良玉如往常一樣,一看菜色就開始抱怨道:“這湯怎麽都這般清淡?還有這竹筍炒肉片哪裏有幾塊肉啊?唉!到底是個知府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到現在燒個菜也燒的沒滋沒味,我溫良玉堂堂一鄉試秀才,為你落到如今這般悲涼境地,也真是虧得很呢。”


    他嘴裏一邊不冷不熱地說著,一邊卻不住筷的將青菜裏不多的肉片挑出,夾到嘴裏去大嚼,又拿勺子大口大口盛湯,吃得津津有味,喝得嘖嘖有聲。


    淩霜霜也不搭話,微微笑笑,自顧自的重新回到石磨旁,拿起石杵開始用力、很用力、很用大力去搗磨盤中心眼洞裏淘氣的豆子。


    ——良玉,你也不想想,好歹你也是當家的男人,每日隻是出去做西席、混吃混喝,吃得肚圓嘴油,從來不拿一文錢回家,六年了,我做妻子的又是怎麽苦苦撐到如今的?我從堂堂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淪落到如今的豆花娘,現在還要長夜勞作來養活你,到底是誰虧得大?嗬嗬,還真是好笑呢!


    然而,淩霜霜她終究沒有說什麽,跟了溫良玉五年多,從“雲南”一路逃難到“塞北”,經曆過大風大浪,她的心都淡了,不但不再像初遇時那樣嬌嗔軟弱,很多時候甚至連責怪什麽的力氣都沒有了。


    ——良玉,你變了,變得我越來越不認識你了,當初的那個溫文爾雅的你去了哪裏?那個體貼入微的你,又去了哪裏?良玉,如果有下輩子,可不可以換你退去一身驕傲,喜歡我到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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