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推薦海上花玄幻作品《眾香國》,個人很喜歡的一本小說,鬧書荒的朋友可以站內收索書名看一下。)


    ——他會不會來看我?臨死之前,我還能不能見到他最後一麵?


    十月聊城,小雪初晴。


    山東,封刀掛劍小雷門,閨閣,彌漫著濃濃的湯藥味道。


    低垂的珠簾突然給風吹動,雷曉雅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哀傷的眼色,抬眼向簾外望去,隻能看見一小方灰白色的天空。


    侍婢雷絲裙小心翼翼的端著藥碗,自外間走來,關切地問道:“小姐,藥熬好了,你感覺怎麽樣?”


    曉雅迎著雷絲裙關切的目光淡淡地笑:“沒什麽大礙。隻是……隻是覺得有些冷……”她低聲喘息著咳嗽了兩聲,虛弱的就連這咳嗽也是倍感吃力。


    雷絲裙無可奈何地說:“小姐,你再忍一忍,冷城主很快就能趕來了,他一定有辦法或許能減輕你的痛苦。而且……而且穀大夫不是說隻要熬過了這個冬天,你的病情就或許會有所好轉麽,你……你一定……”說到這裏,雷絲裙再也說不下去,◇,因為她自己也知道這些“或許”和“一定”的字眼,根本沒有一點的說服力。


    聽到“冷城主”,曉雅無精打采的眼睛裏突然有了奇異的光彩,唇角露出一抹期待和希望的喜悅微笑。


    雷絲裙歎口氣,小聲嘀咕起來:“姑爺也真是的,好歹小姐也是他才過門不到兩個月的妻子,小姐都病成這樣了,他也不說過來探視一下,哪怕就是派下人捎來一句關心的話語也是好的,真是想不通,老爺和大老爺當初怎麽想的,放著冷城主那麽好的女婿不要,偏偏將小姐嫁給郭家這種沒心沒肺的人家……”


    曉雅淒涼一笑:“樹中是‘鐵劍門’的少主,他門派裏事務繁忙,脫不開身也是有的,男人嘛,還是要以事業為重的,咳咳……”


    雷絲裙不服氣的道:“姑爺哪裏有忙正經事?前晚家裏的小廝還看見他在‘秀春樓’狎妓尋歡呢……”感覺到自己失口,立即捂住嘴巴沒再繼續說下去。


    曉雅淒然一笑:“絲裙,你扶我到窗前去坐一坐吧,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陽光了。”


    窗外,日已西斜。


    曉雅無力地蜷縮在窗前的床椅上,自窗戶望出去,正瞧見小院裏那株寒梅已經在這場意外的小雪之後綻放出點點蓓蕾。


    “絲裙,我記著‘涼城客棧’的門前也有一株梅樹,冬天花開的時候,冷冷經常的調皮在樹下跑著圈,你和絲襪(參看《大風旗》卷第六章)怕他摔倒,就跟在後麵一直伸手護著……”曉雅笑著,像個孩子。


    她把雙手放在窗台上,夕陽的光芒立刻將這雙蒼白的手鍍上了一層奇異的金黃色。


    曉雅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寒意的新鮮空氣,自言自語:“冷冷,這個冬天,娘親就去陪你了……”曉雅想到冷冷,臉上已經浮現了一抹淒慘的笑意。


    一陣風過,枝頭輕輕搖曳著落下數片紅梅。


    曉雅低聲歎息:“溫秀才常說紅顏易老,這梅花何嚐不也是開得越豔的便落得越早……”


    樓下,小院,白的雪,紅的梅花,疊加在一起的時候,白雪襯得分外白得動人,紅梅顯得格外紅得驚心。


    牆外那少銀發男子望見天空中突然飄落下來的數朵梅花時,禁不住呆了。


    他輕輕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將那飄在空中的紅梅拈了起來,憐惜地舉在眼前。落紅跟落泊的美人一樣,自然而然會引起有請人的憐惜之心。


    這銀發男子全身衣服俱是雪白,甚至腳下鞋子和頭頂束發絲帶也是雪白的,整個人給人的印象便是一塵不染的白。


    銀發男子循著落花飛來的方向,看到了牆內怒放的梅花、看到了那棟在寒風裏瑟縮的青磚碧瓦小樓、看到了樓上窗前坐著的看花的人兒。


    他的心是震動的,他的神情是落寞的。


    ——曉雅,我終於再見到你,你卻已嫁做他人婦。


    曉雅烏黑的眉、盈盈流轉的目光、以及那蒼白的臉上那種絕世獨立的淒婉表情,像一萬根尖利的刺,一瞬間就刺中了那銀發男子的心。


    ——曉雅,你不能死,我已經失去了冷冷,我不能再沒有你,哪怕你已做了他人的妻子。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不死藥”,我一定要救活你!


    風拂過,那銀發男子掌心裏的紅梅花突然便飛了出去,翻滾著落在雪地上。


    他抬起眼簾,兩道銀眉突然飛了起來,像兩把出鞘的劍。


    他望向小巷的盡頭,有人正在雪後一株枝殘葉盡的古槐老樹下喝酒,那個人抬起頭的一刹那,兩道彎彎的眉如兩柄飛舞的彎刀,那眉間飛舞之刀跟銀發男子的揚眉之劍猝然間碰撞在一起——


    沒有人能夠形容二人眼神交錯中,那一刹那間看不見的交鋒。


    那人臉上貼著厚厚的膏藥,身材有些臃腫,胸襟上點點酒漬,腰間很隨意的係著一根麻繩,斜插著一個酒葫蘆。


    這酒鬼人銳利的眼神稍縱即逝,瞬間又恢複邋遢落魄的模樣,低下頭繼續喝酒。


    曉雅根本沒有發現牆外的無聲對決,她的目光望著雪中梅花,心裏還在念:“他會趕來見我一麵嗎?他是不是還在繼續執著的恨我?”


    “小姐,回床上吧。”雷絲裙再在叫:“起風了,你要是再不離開窗戶,受了風寒,冷城主知道了肯定會心疼死的。”


    “唉……”曉雅突然歎了口氣:“他是不會來看我的……”


    外麵的小院角門輕輕響了一下,兩個女孩子幾乎是同時高興的扭過頭來,穿過珠簾望過去,卻不見有人開門進來。


    曉雅失望的輕哦了一聲:“哦,是風……”


    牆外。


    銀發男子來到古槐樹下,落魄酒鬼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在這個世上,除了酒,他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銀發男子道:“你來了。”


    落魄酒鬼道:“我本不該來。”


    銀發男子道:“但你還是來了。”


    落魄酒鬼道:“我一向不喜歡欠人情。”


    銀發男子道:“何無庸不愧是是何無庸。”


    落魄酒鬼道:“你有病!”


    銀發男子道:“你有藥?”


    落魄酒鬼馬上從懷裏掏出一個碧綠色小瓷瓶塞過去:“藥拿去,你確實病得不輕。”


    銀發男子苦笑:“我的病還好,你不見那個人比我病的還厲害麽?”


    長街盡頭,一個滿臉病容的華服青年一步步走來。他病得很厲害,咳得很厲害,好似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胃腎都咳出來才甘心作罷。


    落魄酒鬼看著華服青年,笑著:“大師兄,服藥了沒?謝謝您病得這麽嚴重,還要大老遠從‘藥王穀’趕來找我。”


    那病人用一方雪白手帕掩著口,劇咳,咳出血來:“醫者難自醫,師兄我的病已無藥可救。”


    落魄酒鬼笑著:“穀師兄,我把師傅他老人家辛辛苦苦、嘔心瀝血研製成功的‘不死藥’偷了出來,您不會生氣吧?”


    那病入膏肓的華服青年慈愛地笑了笑,劇烈咳嗽著,來摸酒鬼的頭:“傻師弟,師兄怎麽會生氣呢?”


    銀發男子突然捕捉到華服青年嘴角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機,喝道:“何太醫小心!”


    落魄酒鬼若無其事抬頭笑笑,華服青年的手將及觸摸到他那亂蓬蓬頭發的發梢,便似碰到了毒蛇一般,尖叫一聲縮回手臂,頭也不回的走了。


    銀發男子暗中長籲一口氣,道:“何太醫竟將毒功練至毛發皮孔,冷某不知道該替你高興、還是該為你悲哀?”


    “何太醫是誰?”落魄酒鬼仰著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銀發男子道:“何無庸,二十七歲,‘藥王穀’穀主‘病魔’公孫拜門下第六弟子,相貌俊美,醫術通神,號稱‘救死人肉白骨’;二十歲就診治好了向太妃的頑疾而破格進入‘太醫院’,一舉名噪‘京師’,王公大臣的貴婦小姐爭相追崇,成為一時風頭無兩的炙手可熱人物。”


    落魄酒鬼黯淡熏醉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絲光亮,整個人似乎也回到了過去那段風光無限的歲月。


    銀發男子話音一轉:“可惜何無庸太自負,這幾乎是每一個一夜成名的年輕人的通病。他對自己的醫術他過自信,以致失手治死了先帝,為了躲避朝廷的追查,他假死逃生,隱藏身份,在塞北‘北涼’小鎮的‘瘋人院’做了一個飲酒度日的酒鬼大夫、赤腳醫生。”


    落魄酒鬼這時候兩眼有點發綠,兩頰微呈火紅色,他盯著銀發男子:“七年前,我被大內高手‘手掌大人’匡邵等七人追殺,是你救了我,我盜取師門‘不死藥’贈你,我們現在兩不相欠了,記著,你從來沒見過我,我也從未沒見過你。”


    說完,他腳步搖晃的向小巷口挨去。


    銀發男子向落魄酒鬼左倒右歪的背影深深一躬:“冷北城多謝先生賜藥。”


    落魄酒鬼頭也不回地向後擺著手:“江南‘霹靂堂’的‘五雷轟頂’馬上就到了,你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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