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堂。


    “涼城”兩道求援金牌消息半個時辰前,已先後擺到了“百變書生”肖劍的書案前,第一道來得急切,第二道來得急迫。


    第一道金牌消息是從飛鴿的腳踝上帶來的:冷若雅在“網易巷”遇襲涉危,“權力幫”好手“曾是寂寥”金燼暗臨陣格殺同門師妹“斷無消息”石榴紅後不知所蹤。


    肖劍完第一道消息後輕輕歎了口氣,輕歎聲在空寂的大堂裏激蕩起小小的回響:“想不到金燼暗竟然會愛上敵人?”


    第二道金牌消息,是由一個滿臉大汗的勁裝漢子奔馬疾馳著送來,他的馬竟然直衝進“騰訊堂”來,可見他所帶來的求援信息有多危急?


    第二道金牌消息是:“權力幫”高手“突派”掌門“鳳尾香羅”薄幾重、“縮派”老大“碧文圓頂”夜深縫擬在“搜狐泊”截擊冷若雅,形勢萬分險惡!


    牆外是風起雲湧的江湖,牆內的梅花開得正豔。


    肖劍忽而微笑著道:“遙遙,堂外的梅花開得這麽好,你去折一束回來。”


    染兮遙乖巧的輕“嗯”一聲,披了大紅鬥篷,少≡≤,年徑自出堂踏雪折梅。


    第三道金牌消息傳來之前,一束盛放的寒梅已經擺放在了肖劍的案頭。在肖劍一盞雨前茶都未飲盡的時間裏,染兮遙不但已經剪好了梅花,而且帶來了冷若雅向“騰訊堂”求救的第三麵金牌消息:


    第三到消息隻有四個字:守缺公子。


    光滑如鏡的桌案上,一列並擺著三枚小小的金牌,正刻著兩個淡雅的秦篆小字“梁溪”,這正是左相李綱大人的字號,這金牌一共有十三道,是當年李相為了酬謝“涼城客棧”在“舒克貝塔襲殺行動”中力保之功,用於“涼城客棧”與左相府緊急聯絡的信物,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啟用。


    肖劍淡淡道:“遙遙,那個送金牌來的人呢?”


    染兮遙規規矩矩地垂手在他的案側:“那個送信來的‘丐幫’六袋弟子已經走了。”


    肖劍淡淡地一皺,染兮遙神態愈加恭謹道:“據遙遙暗中觀察,這個‘丐幫’六袋弟子已經中了‘守缺公子’的‘雪杖’,恐怕已經捱不過兩個時辰了,所以才急得告退安排自己的後事。”


    肖劍“哦”了一聲道:“想不到那邊竟然請動了‘六公子’之首的‘守缺公子’溫辭出手攔截冷若雅?當日我‘百變公子’在蔡京手下效力,我,加上‘摧花公子’公子明、‘尋歡公子’楚雲眠、‘絕情公子’石玉樓、‘假麵公子’賀蘭星星,和我們五人之力,尚且不是‘守缺公子’溫辭半臂的對手,溫辭若出手,冷若雅必死無疑!”


    然後,肖劍不再說話,隻是用食、中兩指將這三麵金牌金牌在手裏轉來倒去,隔了良久道:“這件事,我們府上還有什麽人知道?”


    染兮遙眼色迷離的道:“除了肖大哥您之外,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他言外之意就是:我早已經把這件事忘掉了。


    肖劍讚許地點點頭道:“遙遙,你做得很好。夜已深沉,你該多加一件衣衫了……”


    ………………


    搜狐泊。


    道路泥濘、狹窄,水泊兩邊的蘆葦黃葉落盡,瑟縮著顯現出一派淒涼的景色來。


    兩頭青騾拉著一駕小小的馬車,正自北往東的馳過來。


    馬車上深紫色的轎簾低垂,車頭上歪著一個抱鞭子的車夫,在瑟瑟北風裏將頭縮到破氈帽裏,好像是要睡著的困頓樣子。


    與這輛騾車相比,自東往北迎麵而來的馬車,卻豪華、富貴、大氣、威風得多。


    駕轅的是八匹白色的高頭駿馬,馬車是白的,轎簾是白的,其餘車輪、車輻、拴馬的韁繩乃至馭馬的雪衣少女一身服飾都是白色的。


    整套馬車不但白,而且新,新白得幹幹淨淨,白新得一塵不染。


    “搜狐泊”的路麵極其狹窄,當小騾車馳近那架豪華白馬車時,驀的有兩匹健馬從東邊疾馳過來。


    兩匹健馬一前一後,八蹄翻飛,踏得泥花亂濺,而馬上的兩個騎者都用厚重的風帽遮掩著半邊臉,隻能看清是是一男一女,女的在前,放馬狂奔,作風霸道。


    眨眼間,兩匹馬已經追到了騾車的側近,看情勢似乎要在兩駕馬車錯車之前趕超穿越過去。


    兩駕車相距尚有丈餘,二名騎者突然齊齊地打了個口哨,在北風裏傳出很遠,而且隨著這一聲口哨,兩個人一起向這駕行進中的騾車出手。


    事發突然,車頭上抱鞭子的車夫尚來不及睜開惺鬆的睡眼,攻擊已到——


    搶在前麵的女騎者手上驀然閃出一柄五尺長的雪亮長刀,閃電一般向騾車上的轎棚斬下去!


    落於後方的一名男騎者袖子裏掉落一支兩尺餘的短劍,眨眼間就由騾車的背後攻了十餘劍!


    北風呼嘯正緊,天空陰雲四布,一場大風雪轉瞬將至。


    就在襲擊幾乎就要得手的那一刹那,銀色馬車裏響起一聲輕輕的咳。


    咳聲,像一個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音符,輕輕地從豪華雪色簾幕深處幽落出來。


    咳聲也是命令,兩名奔襲者馬上勒住了戰騎,停刀頓劍,不敢稍動。


    雪色轎簾深垂出輕輕傳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突派’掌門‘鳳尾香羅’薄姑娘、‘縮派’掌門‘碧文圓頂’夜先生,不愧是相父座前最得力的幹將,這麽精彩的聯手襲擊可能整個‘京師’都不多見了罷?”


    車中人隻不過說了這寥寥數句,已經微見喘息,似乎體力不支,大病新愈。


    發出閃電快刀的“突派”掌門“鳳尾香羅”薄幾重道:“多謝謬讚,轎中可是‘守缺公子’溫少爺麽?咱們‘三十六派’雖是一向與大公子少見,可是傾仰很久了!”


    使出快劍的“縮派”掌門“碧文圓頂”夜深縫沉默不語,顯然是不擅辭令。


    “是你們逼我的,我不想的。”轎中人道:“這裏的事由我處理,兩位請便吧。”他的聲音雖輕、氣息雖弱,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有令人莫敢不從的威儀。


    薄、夜二人對視了一眼,不敢有違,兩匹快馬載著各自主人向“京師”方向直馳下去,急驟的蹄聲很快沉寂下去。


    雪色馬車織金繡銀的轎簾,輕輕地一挑,露出一截雪藕般的腕子來,潔白細膩、骨肉勻停,而腕子上套著的三個金光閃閃的鐲子隨風輕輕蕩著,更顯得嫵媚動人。


    騾車抱著馬鞭的車夫直看得癡了,嘴角的口水忍不住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銀色馬車駕車的雪衣少女微垂的英眉皺了皺,驀的揮手一拂長袖,隔著丈餘的距離將騾車車夫“哎呀”一聲掃跌到路邊的泥水溝裏去。


    挑起轎簾的是個明豔的女子,她探身向外望了一望滿地的泥濘,皺了皺厭惡的眉色,回頭道:“髒得很,公子爺要親自下車麽?”她的聲音清脆,每發出一個字符,鬢上的環佩就“叮鈴”作響,更顯得嬌媚可人。


    轎中人又咳了一聲,沒有說一個字。


    駕車的雪衣少女連忙跳下車來,迅速將一大塊雪色的地毯輕輕鋪在車前的地上。


    這地毯的質地與編製工藝也極為精美,想必是來自“波斯”一帶的外域精品,價值千金;然而雪衣少女將這珍貴之物鋪入泥濘之中,卻連眉頭也未皺一下,能有這麽大奢侈排場奢侈,除了富家天下的“嶺南”溫家“守缺公子”溫辭之外,世上恐想必再無人有此氣場和排場。


    有一隻細瘦幹淨的手臂輕輕搭在明豔女子的香肩上,這明豔女子細聲道:“公子爺,小心一些,外麵風大。”


    溫辭輕輕移步下來,那是個清瘦單薄的年輕人。


    他的臉更是白得驚心,他的身體也纖弱得驚人,他整個人都裹在銀裘裏,他的兩隻手不停地在輕輕顫抖,他的眸子裏滿滿的病容和倦色。


    雪衣少女神態恭恭謹謹,垂手侍立在溫辭的身側,為他遮擋呼嘯的北風。


    溫辭拱拱手向已經沒了車夫的騾車轎中道:“轎中可是名動江湖的冷家三姑娘麽?”他的神態非常謙和,溫文有理。


    然而他隻不過剛剛做了這麽一個簡單的拱手動作,就開始輕微地喘息了起來。


    騾車上的小轎簾子,微微地在風裏抖著,卻無人應答。


    溫辭微微笑了一下道:“我是溫辭,是你哥哥冷北城四個半朋友中的一個(參見《殺手樓》卷第一章),我受義父蔡相所托,向三姑娘姑娘請教一招,姑娘既然不願移蓮駕相見,請恕溫辭要得罪了。”


    騾車轎中靜悄悄的仍無動靜,隻有騾子打著鼻響。


    溫辭回身道:“杖來。”


    明豔女子神情肅穆,雙手捧著一柄通體雪白的“雪杖”,遞給了主人。


    一杖在手,溫辭的病體突然如標槍般立得筆直,他的手不再顫抖,眉宇間的萎靡之色瞬間消逝,代之的是如雪的殺氣,映得他身側的兩名侍女眉目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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