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12-25


    隨後劉邦揮手叫大臣們紛紛散了朝,獨留陳平和蕭何二人在未央宮前殿裏。


    坐在龍榻上,劉邦一手輕揉著太陽穴,一手閑適的搭在膝蓋上,眉心緊鎖,兩眼發愣似的盯著幾案上上奏的竹簡,看了會兒,歎了聲便看向前方安安靜靜站著的蕭何和陳平,二人低頭恭候在那裏。


    “咳咳――”劉邦一聲幹咳便道,“陳公認為錯在齊國?”


    陳平立刻上前一步躬身道,“臣確有耳聞齊國提價在先。”


    “你來。”劉邦坐直了身子叫陳平上前,把案子上齊國的奏牘遞給陳平,“你瞧瞧齊國的奏牘。”


    ‘嘩――’一聲翻開奏牘,躍然奏牘之上幾行字:臣國提鹽價實為無奈之舉,淮南長沙私下售物給對方以低價,奈何臣國買他國之物,錢幣卻高出三成之多,倍感無由,提高鹽價出售他國以利互利,望準之,齊臣,肥。


    ‘唰――’一聲,陳平又合上奏牘,眼皮子眨了幾下便沒了下音。蕭何上前接過陳平手中的奏牘,看後也倍感迷糊,又將奏牘放在案子上。


    殿裏無聲。“東方諸侯到底作甚呢?”劉邦不悅的敲了敲案子,扭過一邊。


    蕭何瞪一眼陳平,陳平不理,隻是埋頭苦思,赫然眼前一亮便又道,“這其中緣由怕是不好清楚的。臣倒是有點看法,不知是不是這樣。”


    劉邦揮手叫他說,“快些說來聽。”


    “置酒未央的時候淮南王曾說過近年來漁業收成不好,雨水少以致竹簡之產甚少,淮南國的絲織業不比其他國發達,絲織業的盛產主要集中黃河流域的幾個產地,錦繡襄邑、羅綺朝歌、綿壙房子、縑總清河,南方的絲織業主要盛產於蜀地。淮南國內無有可供賣出國的物品且要出價購買蜀地的絲織品,鹽物不足需從齊國購買,國庫不甚充足,這是淮南國之況;長沙國絲織業發達,水稻充足,盛產竹子、楠木、犀角、玳瑁物品,缺失的玉石、寶馬、氈裘、野麻等物可從梁國趙國購買,魚鹽需從齊國趙國購買,這是長沙國之況;梁國麻絲業較優,銅鐵漆陶較優,缺失的玳瑁、楠木、犀角等物可從長沙國購買,鹽物需從齊國趙國購買,此為梁國之況。以上諸侯國並非國內不能產鹽,隻是不比齊趙兩國的鹽粒精細。年前的雨水少,致使各諸侯國物品生產比之往年少很多,經濟不增反減,鹽業卻無甚影響,尤其是齊國的近地產鹽。淮南長沙梁國為災害國,私下裏協議售給彼國價錢全部降低,減少彼此國內的經濟負擔,災害對齊國無有影響,所以淮南等國出售給齊國的東西價錢不變。齊國得知消息怒發衝冠,怒斥淮南等國不誠懇,臣曉得曹參丞相勸阻過齊王照價購買他國之物,齊王後卻百般稱說諸侯們欺騙齊國,齊國從長沙國購買的楠木比淮南國從長沙國購買的楠木價錢高出三成,所以齊國一怒之下將鹽價提高,大體應該是這樣。”陳平將心中所分析的齊國鹽價提高之因一字不落講給劉邦,滔滔不絕,頗具道理。


    劉邦聽得不由得連連點頭,麵色緩和,聽到結尾便哈哈大笑起來,一拍案子道,“陳公果是分析的有理,大概是這樣吧。丞相說呢?”笑嗬嗬的問蕭何。蕭何聽完陳平所說,心中早已認可了陳平之說,便也上前一步拱手稱道,“曲逆候所言有理。”


    “哈哈――”兩聲長笑,對陳平道,“齊國的事就請君侯親自前往一趟,至於將製鹽權收歸漢庭那是不可能的,朕一會兒會親自手寫一份詔書,你去比其他人去更合適。從前你就是朕的軍師,屢屢獻計,口上功夫了得,此去齊國望君侯指導一下齊王,千萬告誡他切不可再次魯莽行事,萬事要與曹丞相商議之後再做決定。”劉邦早已在心下思來想去的覺得此去齊國的人選非陳平莫屬,也隻有讓他親自前去齊國才能將劉邦心裏想說的話完完全全的叫齊王明白。


    陳平先是一愣,沒想到這事兒還需要親自跑一趟齊國去交代,愣了愣神兒便趕緊上前一步,躬身作揖聽劉邦吩咐。眼睛上瞥劉邦一眼,瞧見他正拿了筆扒拉開一卷絲帛要寫詔書,凝眉正氣,器宇軒昂。陳平又小心一問,“此去齊國必先路過梁國,皇上的意思要不要順道去梁國看一下?”將身子躬的更彎了,等待劉邦的回答。


    正在執筆的手突然停住,看了看手下的絲帛,滿嘴攪動的想了想,迎上陳平恭候的目光,忽然笑了,指著陳平道,“知朕者陳公也。君侯自己拿主意吧,朕知道君侯什麽都會為朕做好的。”


    給了陳平一個不鹹不淡的答案,陳平淡淡一笑便躬身退回至原地。


    待劉邦寫完詔書後,將絲帛上最後一行字的下方蓋上鑄有‘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的璽印。小心翼翼的卷起來,起身親手交給陳平,再三叮囑,“君侯一切小心,朕等著你的喜歸。”


    陳平雙手鄭重的接過劉邦手裏的詔書,將它藏好在自己寬敞的衣袖裏,對劉邦點點頭堅定道,“臣定不負聖命。”


    “好。”劉邦將手搭在陳平的肩上拍了拍,以示對他的信任和期待。


    交代完陳平有關齊國的事,劉邦將目光停在了蕭何的身上,蕭何與他年歲相當,也是滿臉飽經滄桑的胡子,眼角處爬上了皺紋,雙手緊緊的互搭著,躬身低頭站立。


    劉邦越過陳平停在蕭何的身邊,“蕭丞相,關於雁門郡守的事,就有勞你親自做安排,王吸什麽時候走,帶什麽不帶什麽,以及一些文牒任狀什麽的,丞相就親自安排。隻是雁門居於北邊,若是什麽時候遭到匈奴突然襲擊那就不好了,王吸將軍不是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嗎?那就留到長安一個,別到時候王將軍沒了後嗣,朕不能做這樣的事。至於管岫岩,朕還未召他入宮,估計他是不能和王吸將軍一道同行了,他還要見過他的姐姐才行,姐弟一別不知何時再見麵,當然他們也不是不回來,等任期滿了之後朕會叫他們回歸長安的。”


    劉邦已經將一切做好了嚴密的打算,說的這麽多,環環相扣著。嘴裏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其實蕭何與陳平都聽出來是什麽意思。蕭何將頭埋得更低,拱手恭敬的道一聲,“臣遵旨。”


    蕭何知道劉邦是在拿他做擋箭牌,什麽雁門郡居於北邊,什麽把王吸將軍的孩子留在長安一個,他這是怕王吸也像韓王信和臧荼一樣脫離漢庭中央,在北部悄悄造他的反,所以將王吸的孩子留在長安一個,就是要讓王吸覺得在長安還有顧慮,那麽他就不會行反叛之事了。管岫岩這個人,雖說蕭何不知道劉邦究竟是怎樣想的,但是他知道劉邦這樣做一定有他的想法,不會平白無故的把一個外姓人調去雁門做郡守。


    其實劉邦早已猜到幾天前聚眾宮門鬧皇後的事一定是管岫岩唆使的,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這樣做,戚夫人在宮外沒什麽親戚了,唯一的爹爹也已經死了;趙美人也一樣,是個孤兒,父母早亡;薄夫人在劉邦眼裏也是個賢惠的小妾,從不耍這些陷害皇後和別人的詭計,她早已將自己與後宮隔離了,從不介入這些事;石美人的弟弟是萬石君石奮,石奮謙遜守禮恭敬有嘉,按理說她是不會這樣的。剩下的就隻有管夫人,剛好幾天前管夫人求過他召弟弟進宮,當初自己就不同意,是管夫人耍混之後才同意管岫岩進宮的。管岫岩一進宮,後又離開,就出了呂靈的事,不是管岫岩搞的還會是誰。管夫人和管岫岩怎樣不對,也是自己應該保護的人,了解皇後必不肯罷休所以想將管岫岩送走。


    劉邦說的話,就是想讓自己做壞人,蕭何知道劉邦想叫自己去把王吸將軍的孩子留下一個來。劉邦當朝的時候不說,那是他會做人,不在朝臣麵前說,而後單獨留下蕭何和陳平,話裏有話的暗示著蕭何,蕭何並非笨人,當然知道劉邦什麽用意。


    話罷,內殿裏一個小宦官給劉邦端來了一些點心,恭敬的放在幾案上。見自己已經安排好一切,劉邦心情不錯,指指幾案上的東西叫蕭何和陳平也來吃,“廚丞做的東西不錯,丞相和陳公也來嚐嚐。”話罷便抓起一塊點心來吃,吃完還舔舔手指,貌似真的很好吃,殘留的點心顆粒沾滿了嘴角,舌頭一舔又立刻幹淨了。


    蕭何和陳平雙雙低頭作揖謙讓不吃,“臣實不敢受此恩典。”


    劉邦笑嗬嗬的看著他們二人,繼續吃起來。蕭何與陳平二人低頭相互一瞥彼此,撇撇嘴,又各自低頭不語看著地麵聽皇帝吧唧著嘴巴。“若無甚事,丞相和陳公可以回去了。”劉邦憋著滿嘴說道。“臣等告退。”蕭何陳平雙雙對著劉邦深深一躬便退出了前殿。外頭日陽高照,分外暖和,二人相跟著走在百米長的台階上麵色各異的走下台階。


    “仿佛,我不該推介王吸將軍前去補雁門這個空缺的,皇帝如此不信任別人,王將軍家裏就隻有這麽兩個孩子,又沒了媳婦,叫王將軍如何接受?況且那個管岫岩是個什麽人物,聽說整天在長安大街上溜達,大字兒不識一個,又有些痞氣,怎堪當任郡丞?”說到這裏,蕭何兩手一攤歎了一聲氣,又想起楚漢爭霸時,為了打消劉邦的擔憂,蕭何把自家子弟全部充入劉邦軍營中做人質,這是劉邦不相信他的表現,亦是劉邦怕他得民望的表現。蕭何無奈的搖搖頭,意味深長的繼續說,“也許皇帝從未相信過別人,也包括你我。”


    蕭何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著陳平。陳平眉梢微挑,表情淡然無關緊要的樣子,倒是沒有這麽消極和抱怨,嘴角一揚說道,“丞相所說不無道理,隻是希望丞相看開一些,就算不是王吸將軍,也會有其他人去雁門的。至於皇帝質王將軍孩子於長安,那隻是曆來君王的一個鞏固帝國鞏固政權的手段,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有前車之鑒,不是嗎?”說到此處嗬嗬一笑又道,“況且咱們的皇帝不是昏君,卻是更加明白得很,哪個帝王都不想做個人人唾罵的皇帝,隻好將髒水由別人代勞。咱們的皇帝在政治上的英明不遜色於前古任何一位帝王,隻是孰是孰非孰賢孰明,後人自有定論。至於信任與否,某覺得不太重要,能夠遊刃有餘的處理臣與君關係便是大智慧的了。”


    蕭何聽了微張嘴巴,怔在原地看著陳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陳平卻是神秘的笑了笑便甩開寬袍大袖大步流星的下台階去。


    “陳公倒是有一套自己的生存原則嘞。”蕭何這才明白過來陳平的話,確是與陳平曆來的行為作風相似,信任與否不重要,皇帝與臣子根本就是在耍手段,那就看誰最會鑽空擋,誰最會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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