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祁暮清美人在懷、旖旎無限之時,那頭,慕容棋卻好似油鍋裏熬煎的耗子似的,手執酒盞懶散地斜倚著憑幾,嘴角勾著抹若無的淺笑,狀似淡然閑適,可眸底一絲不易覺察的陰霾卻泄露了一切。


    酒席上,諸人相談甚歡。觥籌交錯間,暢談舒懷。自打娶了個廚藝甚佳、人前甚是寬容體貼的娘子後,一眾同僚損友少不得眼紅羨慕的,今日聚會也少不得被說上幾句揶揄之言,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個中甘苦豈是外人可知。齊笑煜麵上不好拂意,隻得一一舉杯回敬,勉強笑語著。


    話語間,默默瞥了眼祁暮清離開的方向,想到與平陽近在咫尺卻此生再無緣分,齊笑煜自嘲地笑了下,不覺有些黯然,但過往種種,皆已成過眼雲煙。他知道,更明白,他能選擇的隻有――默默祝福之。


    而他與糖元姑娘的婚事……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那妮子與他約法三章,第一點就是隻做名份上的假夫妻,本對此婚事多少有點抵觸的他自然接受了全部條款,可如今,唉,略有悔意,略有悔意呀!糖元姑娘的確是遵守約定,人前對自己是賢惠體貼異常,一切以他為尊。可私下裏,實際是個冷鼻子冷眼、連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浪費的主,若哪天私底下來找他,隻有一件事:休書,何時給休書?!


    思及到此,額際開始隱隱作疼……唉,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乎?若真給了那妮子休書,隻怕不用疼惜她的兩位公主動手,他那寶貝娘親就能拆了他的骨頭燉湯喝。更令他頭疼不已的一件事就是,他的老娘親時時刻刻念叨的緊箍咒:孫子,孫子……因心疼媳婦,就死勁折騰他這做兒子的,十全大補湯喝得淌鼻血,無奈,無奈的很呀。


    縱使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一身的才學能耐,可麵對至親,也免不得俗,逃不過家常理短世俗折磨,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杯身,止不住地一聲輕歎。


    正在齊笑煜煩心不已時,慕容棋嘿嘿笑著湊了過來,小聲地揶揄道:“喂,我說兄弟,那湯藥還喝著,滋味怕不好受!可需為兄幫你一把?”


    齊笑煜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拿起一邊的酒壺,斟滿彼此的酒盞,舉杯示意了下,淡淡地回道:“慕容兄,你且高抬貴手,饒了小弟這一回。”


    慕容棋有點不滿,頗有微詞:“嘖,齊兄,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聞言,齊笑煜抬眼淺瞟了眼,扭身朝向另一側,自顧自酌飲了起來。自打見識過幾次慕容棋的各種不靠譜後,犯傻一兩回也就罷了,他絕不會再接受這家夥的任何餿主意。


    唉,書呆子齊兄貌似長記性了,可惜,可惜了,討了個沒趣,慕容棋嘻嘻笑著摸了摸鼻尖,乖乖地坐回去繼續喝自己的悶酒。


    眼看著,往日的好兄弟們如今幾乎各個都有嬌妻美眷在側,生活甚是滋潤,惟有他慕容棋越混越回去了,想到楞頭小子嘲笑自己的話,不由更加氣悶。抬眼覷了下對麵的衛良淵,心裏不由一陣唏噓,臭小子到底還是護著他的女人,不然,以他悶嘴葫蘆的臭脾氣,怎會管這等吃力不討好的閑事?


    這倒好,一聽說平陽妮子身體微恙,跑得比兔子還快。隻得由他這做苦命兄長的來壓場繼續,可……如何開這口了?私下悄悄說?!怕不妥!以他對這衛兄的了解,這杠頭脾氣與臭小子是半斤對八兩,他略有耳聞,據說衛良淵這杠頭至今對亡妻還念念不忘,加之娶得身份又是‘公主’這種燙手山芋,肯定不會輕易答應,說不定立刻就能撂擔子溜跑出京城去。


    人前說出來?!萬一,這杠頭不識相怎麽辦?!娘的,臭小子,根本丟給他一個爆竹!如何做了?偏偏這事又拖不得,當今聖上的身體可說不準,萬一當口上,去了,大喪守孝須得兩三載。


    算了,快刀斬亂麻,若此事得成,他與霄靈郡主的婚事就可暫且作罷,而且,她的婚事必然也會拖延下來,那,他一舉數得、垂手便可坐收漁翁之利了。


    想著,揮開折扇搖了搖,勾唇淺淺地笑了下,慕容棋抬手朝邊上示意了下,歌舞絲樂聲立刻停了下來,立身舉起酒盞,往周遭巡了一圈,笑道:“突然打斷,隻因……嗬嗬,為兄我要說一件喜事於諸位聽:我們的衛良淵兄弟不日將新婚大喜,嗬嗬,偏偏,這杠頭小子到這當口了還瞞著我等做兄弟的,實在不厚道呀。我嘛,向來就快人快語說破了。衛兄,勿怪!勿怪!嗬嗬,來,來,諸位,我等共舉杯恭賀之。”


    話音未落,事先毫不知情的衛良淵鬧得個莫名奇妙,還沒等明白過來,慕容棋已經揮著扇子快嘴地說出了神秘新娘的身份,與宴的眾人得聞此等喜事,自然立刻是賀喜聲一片,紛紛舉杯表示慶賀。


    後知後覺的衛良淵,縱使知道自己被暗算了,可當著諸多人如此賀喜的場麵,再不通人情世故也隻得悶聲黑臉默認了這啞巴虧。如此一來,也就當眾做實了這事。


    宴席結束,人還未散,慕容棋立刻腳底抹油,走了人。縱使衛良淵想找他來細問,也沒則,礙於身在皇家別院,隻得忍氣咬牙默默離開。


    還會到府門口,管家便早早迎了下來,說是從宮裏來的人老早候著了,不待喘息,換了朝服匆忙趕去正廳,居然是一紙賜婚的聖旨。皇命難為,隻得伏身跪謝天恩。


    翌日,洗漱換了衣衫,梳妝打扮妥當後,平陽斜倚到榻上,由著憐煙細心地替她捏肩捶背,垂下眼休憩,聽著紫鵑頻頻忍笑的回稟,雖很滿意這結果,可想到慕容棋的作派,不由,微蹙了下柳眉,心裏對慕容棋的忌憚,不覺又深了一層。


    答應暫且作罷慕容棋與霄靈郡主的婚事,也是權衡考量後,不得已而為之的。父皇病體沉重,這當口,不能有任何閃失。她本就有點忌憚申王那一夥,若三妹能嫁給衛家,那本為護四妹才提起的婚事作罷也就作罷了。


    加之,明裏暗裏,慕容棋最近頻頻對突厥與土穀渾及其周邊部族出手,她可不想那家夥狗急跳了牆,壞了首等的大事。思及此,她隻得暫且委屈了長寧。


    平陽默默地歎息了聲,正想開口說話的當口,外麵傳來了通稟聲:“三公主到!”


    未及起身,三公主潯陽噙著淚,快步進來,一下子撲進了平陽的懷裏,抽泣道:“二皇姐,求你,我……我不嫁,我不願嫁……求你,與母後說一說。就是剃了頭做姑子去,我也不嫁。”


    聞言,平陽杏眸冷了冷,抬眼示意了下,冬梅上前將低首啜泣的潯陽拉開,扶坐到榻的另一側。


    “不嫁衛家,那你就去和親。隻這兩條路,莫說我沒提醒你。”說道這,停了停,平陽臉色微寒,瞥了眼潯陽的臉色,繼續道:“我這做皇姐的,尚且不得自主,又如何幫得了你。”


    聞言,潯陽身子僵住,愣了愣,不敢再言,惟有低垂螓首繼續小聲啜泣。


    對於這向來柔弱且性格怯小的三皇妹,平陽略感無奈,微皺了下眉,輕歎了口氣,輕聲勸慰道:“婚事雖是母後定的,但三駙馬的人選卻是二皇姐親自替你挑的。放心,雖說他結過一次親,膝下也有了個孩子,撇開這些不談,人品是極好的。眼看著庫侖聯姻求和在即,你不中意這個,當真願去和親?”


    潯陽輕輕抽搭著,咬了咬微發白的櫻唇,嬌顏戚戚色,半晌,淒哀道:“那人當真好得?那小妹便聽二皇姐的,我信姐姐。”


    “嗯,自是好的。等嫁過去,便會知曉了。你哦,甚麽也不打聽,就跑來鬧僵。”


    潯陽含著淚,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兒,扭身輕拭去淚水,伏身撲過來抱住平陽,依偎了會,抿了抿唇,掩不住那緋色,小心地開口問道:“那,那……他,長得……”


    話音未落,平陽勾了勾唇淺笑了下,伸手撫了撫這傻妮兒的頭,笑道:“雖比不得你四妹妹的那個,可……放眼京師,可也算出挑子的了。據說,當年京師想嫁她的姑娘兒可多了。縱使如今,也不少……”


    “啊……”


    瞧到三公主臉色掩不住的驚訝與擔心,紫鵑再也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上前拉住潯陽的手,取笑道:“我的好公主,二公主是故意逗您玩了。沒這事,嗬嗬,若公主還是不放心,奴婢們最多想個輒,將人弄來你瞧瞧,若是順眼,就依了。如何?”


    聽得這話,潯陽的小臉如紅霞,羞臊難當,輕嗔道:“壞嘴的婢子,且要你好看。”說著,撲過去,兩人互相嗬癢,笑鬧做一堆。


    平陽勾唇微微一笑,水眸溫柔,甚是欣慰。心裏壓著的大石這一刻才算落了地,前世的三皇妹國破時,為免遭羞辱,三尺白綾了結了自己。此生,希望她有個好的歸宿。


    作者有話要說:一章稍微舒緩的,咳,底下就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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