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李國樓漫步在庭院之中,腦海裏想著亂七八糟的事,家事國事摻雜在一起,心緒不寧。飯大慧一如往常,默默不言的跟在李國樓身後,經過大西北之行,在戰鬥中結下的友情最鐵,兩人的關係已經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日落的晚鍾響起,梵音從賢良寺飄過來,和尚開始晚修課,靜下心修成正果。人生的路還要走下去,李國樓心情開始好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的因果報應,他都承受得起,隨遇而安。


    李國樓不由詩興大發,酌字酌句的哼唱:


    “《夜宿賢良寺》勞碌鞍馬征戰忙,臨事方知一團麻。


    一百年來傷國亂,八千裏外烽煙起。


    秋風寶劍孤臣泣,落日旌旗大將血。


    國恥塵氛猶未息,世外梵音夢中靡。”


    “李大人,你好毒啊!人家和尚隻是求財,你把與世無爭的和尚,強行拖入國恥的高度,太不地道了。”飯大慧搖頭歎息,李國樓殺人不用刀,一首勵誌的詩,就把無世無爭的和尚貶得一無是處。


    李國樓調皮的一挑眉毛,笑道:“飯師爺,我這是有感而發,戰亂年代還要修身養性,這刀子都架在脖子上了,還像鴕鳥一樣埋在沙子裏。玄虛的話我也會講,曆史絕不靠幾句讖語,那些都是騙人的鬼話。”


    聽見李國樓硬氣了,此時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飯大慧發出嗤嗤的譏笑。適才李國樓被方丈悟性的幾句揭語唬住了,現在才想通。文人有隨身的利器,豈能甘心失敗,靠一支筆杆子罵人,無往而不利,李國樓作一首詩就把無世無爭的和尚得罪了,更加暴露他天主教徒的嘴臉,看不慣其他教派的作風昭然若揭,大白於天下。


    李國樓倒是有點擔驚受怕,知道這首詩要得罪全天下的和尚,左顧右盼道:“飯師爺別傳出去,這首詩我會改的,最後一句改一下,就能流傳民間,別玷汙我的形象啊。”


    飯大慧歎道:“李大人晚了,要知道隔牆有耳,這裏站崗放哨的人不是陵闕墓道邊上的翁仲,你的詩詞人家已經記下來了,收買我一個人是沒有用的。明天這首詩就會在街頭巷尾傳唱,你就瞧好吧。”


    “哎!不會這麽嚴重吧,我還沒成為文壇的領軍人物。”李國樓後悔萬分,看向門洞口站崗的軍士,他的一言一行被這些軍士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算了!李大人,國事為重,還是想對策,明天早上還要向皇帝答辯,這次英國人胃口可是很大的呀。”飯大慧手裏拿著一疊文牘,散步時還在看,心理壓力巨大,大英帝國陳兵緬甸邊界,談不攏就會從陸地入侵大清的邊界——雲南。


    大清遭到大英帝國的威脅,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這次是最嚴重的一次危機,事情的起因是由於馬嘉理之死引起,史稱《馬嘉理案》,發生在雲南邊陲。


    英國通過殖民擴張占領了大清的藩屬國緬甸,把軍事力量延伸至雲南邊境線。法國也通過武力擴張占領了安南南部,法國還入侵安南北方,但第一次中法作戰,被陳永福的黑水軍打得大敗,法國人暫時太平了。


    英國、法國覬覦雲南之心不死,法國人還在養精蓄銳,等待時機占領整個安南。而英國人通過幾十年戰爭,終於占領整個緬甸,開始打雲南的主意。此時的雲南非常落後,很多地方未開化,有許多少數民族土司統治,大多數地方沒有公路,崇山峻嶺,地勢陡峭。英國人想在陸地上和大清打仗,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英國人打仗最重視地圖,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向總理衙門索取三名官員從緬甸進入雲南的遊曆護照,其實就是派先遣隊探路,測量雲南的地界。


    威妥瑪將護照交給駐華公使館翻譯馬嘉理,讓馬嘉理從京師出發,至雲南邊境迎接探路隊,並充當探路隊的翻譯。


    英國人的探路隊規模龐大,是由二百多人組成的武裝部隊,領隊是英國現役軍官柏郎。馬嘉理很快到達緬甸北部城鎮八莫,與柏郎的大部隊匯合,武裝到牙齒的探路隊離開八莫向雲南進發。進入雲南之後,既未向地方政府知會,也未向沿途鄉紳、百姓說明情況,隻管探險活動,扛槍實彈的場景如入無人之境,還揚言攻打騰越城。


    探路隊此舉和馬嘉理的戲言,引起當地百姓的不安。有人很快向官府稟告,但地方官哪敢管英國人的事,裝作未知,並未與探路隊接洽,也未向百姓做出解釋。沿途老百姓以為英國人入侵了,專為攻打騰越城而來。


    地方土司得知消息,哪能坐得住,這是他們的土地,連大清軍隊都不得入內,便自發組織起來。土司武裝也有長槍短炮,當然大刀長矛占大多數,但架不住人多,又占據有利地形,上千名打扮奇形怪狀的少數民族士兵,把二百多名探路隊堵住了。


    領隊柏郎是大英現役軍官,一看這地形以及雙方的人數,絕對不能打,隻要開槍,附近山民衝下山,他們二百多人全部要死。急忙帶隊後撤,馬嘉理身兼翻譯之責,不僅不能後撤,還要向前去和土司談判,說明他們隻是一支探路隊,並沒有惡意。


    少數民族眼裏哪有官府?絕大多數少數民族百姓聽不懂漢語,馬嘉理還在唧唧歪歪講道理,一名光膀子瘦猴嫌馬嘉理煩了,衝上去一棍子把馬嘉理打翻,隨後人群蜂擁而上,估計屍體也被少數民族的人吃掉了。


    柏郎眼睜睜看著馬嘉理一命嗚呼,當下也不敢翻臉,忍氣吞聲的帶領大部隊撤離,一直逃回緬甸境內才敢駐足,並將馬嘉理的死訊發電報通知國內,消息很快傳進大清的京師,英國政府讓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出麵找總理衙門興師問罪。表明大英帝國的嚴正立場,事情很惡劣,後果很嚴重,處置不當,不可想象,英國的軍隊會殺入京師。


    威妥瑪帶著參讚、翻譯來到總理衙門,向恭親王奕訢遞交大英帝國的抗議書,向大清帝國提出嚴重交涉。


    大清消息蔽塞,雲南總督岑毓英連一道奏折也沒提交給朝廷,隻當沒發生過此事。恭親王拿到抗議書,這才知道雲南出了這件事。他也不能聽一家之言,隻能好言打發了威妥瑪一行人,說是要調查清楚,絕不姑息之類的外交辭令。先讓威妥瑪耐心等待半月,大清的地大物博,八百裏加急一個來回也要半個月,萬事急不來。


    恭親王送別威妥瑪,然後潛入後府,其實他這裏已有發報機,直接拍電報向雲南總督岑毓英詢問此事,折子可以慢慢等,先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此事事關國體,恭親王不等雲南總督岑毓英回複電報,便急匆匆進宮麵聖。先要請旨,以書麵形式問責雲南總督岑毓英。


    同治皇帝載淳聽完恭親王陳述,又拿起大英帝國的抗議書看究,心裏沒底,不敢表態。英國人稱日不落帝國,是天下第一強國,大清和英國人打仗沒有贏過,國恥就是英國人帶給愛新覺羅氏。大清和俄國人打仗有輸有贏,還敢鬥嘴,在談判桌上辯駁是否曲直。和英國人談判,那是一紙合約逼著你簽,洋槍利炮逼迫大清開放國門,賠銀割地。


    同治皇帝沒有聖綱獨斷的勇氣,臥薪嚐膽的日子還長著呢,開口道:“恭親王,這件事朕知道了,先讓岑毓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調查清楚,然後由李鴻章去和威妥瑪談判,若是英國人鬧得凶,你再來匯報吧。朕擬道旨意,先去問一下岑毓英,他坐在雲南總督的位子幹嘛?八萬裏之外的英國維多利亞女皇已知道此事,大清國發生的事,還要洋人來通知朕嗎?豈有此理!混賬透頂!”


    恭親王聽見同治皇帝發怒,便知岑毓英的雲南總督位子岌岌可危,這岑毓英是他的門生,他還是要保下來,急忙欠身,說道:“皇上先別操切,本王已經拍電報,讓岑毓英調查清楚,這雲南邊陲發生的事,離省府昆明反而較遠,英國人的電報業發達,在緬甸邊界就有電報局,我們工業底子薄,消息就落在英國人後麵了。盛懷宣主持的電報局,才剛剛起步,古人講後發製於人,我們大清後起而勃發,年輕俊才輩出,岑毓英一門三傑,是鎮守西南邊陲的瑰寶,人才難得啊。”


    同治皇帝搖搖頭道:“岑毓英老了,還是給年輕人讓道吧。栽培岑春煊也要有個度,該讓年輕人上位了,長江ng推ng,吹噓過去的戰功,有意義嗎?”


    “皇上聖明,本王知道怎麽做了,等這件事辦完,就讓岑毓英上疏,遞交致仕的折子。君臣和睦,蒙陰後代,聖眷恩寵有始有終,千古佳話啊。”恭親王亦喜亦憂,同治皇帝在敲打他,那些年紀大的地方大員可以致仕了,同治皇帝要用年輕一代的進士,消減他的勢力範圍。可還是把總理衙門交予他,對他信任有加。


    總理衙門開始是針對外交事務成立的衙門,但發展的軌跡卻因為恭親王得寵,能力又強而發生質的改變。總理衙門是對大清六部製度的挑戰,剝奪了六部很大一部分權力,最後六部衙門要麽無事可幹,要麽聽從總理衙門調遣,變成皇權至總理衙門,再到六部的格局。總理衙門就像明朝的內閣製度,權力之大,變成皇權的掣肘。


    鬧到最後慈禧太後出手,消減總理衙門的權力,有一段時間恭親王擱挑子,稱病不朝。可是執行舊的體製,效果極差,朝廷政令不通,衙門之間互相推諉,都做不了主,坐堂的滿人不會幹活,已經變成提線木偶。總理製度的優越性立刻顯現出來,事必躬親的恭親王大清隻有一個,其他親王沒這個能力,隻會打太極。慈禧太後、同治皇帝隻能對總理衙門執行整頓,小修小改一些政策,又讓恭親王主持大局,這才讓朝堂煥發生機。


    同治皇帝看著恭敬的恭親王,露出欣賞之色,可惜父子不睦,他的股肱之臣載澄,不受恭親王待見,子承父業在恭親王奕訢和載澄之間走不通,他安插載澄進入總理衙門的旨意被恭親王駁回了,可惜了才情雙絕的載澄。在同治皇帝心目中,發小載澄是最可靠的親信,比奴才李國樓還強一些,李國樓能辦的差事就讓載澄嚐試一遍。開口問道:“恭親王,不知載澄在新武堂怎樣?”


    恭親王搖頭苦笑道:“皇上,你千萬不要被這小子糊弄過去,臭小子哪在新武堂安心講課,他早就跑到天津租界玩去了。三天打魚二天曬網,一個月有五天在新武堂上課就了不得了,就這幅德行,還自詡是龐統,天下一天不管就會亂,載澄哪能扛起國家重任,皇上還是養著吧。”


    同治皇帝露出向往之色,租界那個花花世界,他還沒玩過,趕明溜到天津租界去,年輕人沒有定性不是缺點,他就有這個毛病,沒被恭親王的話激起忿怒,反而笑道:“哦!這小子長進了嘛,恭親王你要多督促,朕就是在老師的督促下長進的,李國樓給朕一嚇唬,不是乖乖在大西北打仗了嘛。人嘛總有長進的空間,載澄若是考進士必進三鼎甲,你不用載澄,天下士子也會說你取士不公。”


    聽見同治皇帝如此評價載澄,恭親王心裏暖洋洋的,兒子載澄聰慧過人,年輕人沒有定性,喜歡感官的極致享受,但總會收心的,現在不用載澄,並不表示將來不用載澄,磨礪人心才能成大器。就像李國樓妻妾一大堆,生活糜爛不堪,還戴一頂綠帽子,豈不也成就一番事業,連左宗棠都誇獎李國樓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能臣。兒子載澄和李國樓廝混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載澄還是在天天向上,向好的一麵發展。


    恭親王心情愉悅的離開皇宮,和大英帝國之間的交涉長著呢,沒有幾個月時間下不了結論,恭親王雖說人稱鬼子六,但能不出賣國家利益,還是不願向大英帝國服軟的。腦海裏在想李鴻章規劃的工業藍圖,大清何時能夠強盛起來?


    恭親王裂開嘴在笑,最多破財消災,讓英國人收銀子去吧。早晚讓英國人吐出來,還要加倍奉還,總有一天大清海軍打到馬六甲海峽,把西方勢力驅逐出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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