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後吐真言,不管你是堅毅如鐵直漢子,還是躬身獻花小受男,喝多了都是百無禁忌。


    向宇知道亦飛所說的各色消息進來的途徑多半離不開一個酒字,可對於換盞閣外的那些狡兔隱狐般將自己藏匿於山石林木光影之間的殺手護衛,他卻有些好奇,之前聽到了“雷哥”二字,不知是何方神聖?


    以向宇現在敏銳的第六感,方圓數十米之內那些虎視眈眈的敵意,並不僅僅是針對突然來襲的外患,他甚至能肯定如果換盞閣裏發生了什麽內亂,這些人也會第一時間趕到,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


    身形匿而殺心顯,這些人顯然和燕墨痕的手下又有不同,顯然是一種無形的立威警告之意。


    對於向宇的困惑,牛亦飛隨口答道,“他們都是雷割的人,找機會我介紹你倆認識。”


    向宇蹙眉,“這些不是一般的殺手,手沾血腥之輩,你能看得順眼?”


    牛亦飛歎了口氣,拿起那副茶晶眼鏡用一塊軟布擦了擦並沒有半點灰塵的鏡麵,說道,“這麽多年過去,我多少會有些變化,走多夜路見慣鬼,也不能總像小時候那般任性。雷割亦正亦邪,倒是和現在你在我眼裏的形象有幾分相似呢。”


    聽出對方話裏滄桑之意,向宇還沒來得及繼續說話,小家夥陸遜又開始來勁了。


    “哎,你倒是說說,這死胖子在你看來是什麽模樣?我呢,還有我,你那異瞳看我又是什麽模樣?”


    這句話算是遂了眾人心意,牛亦飛說破自己天生異瞳,所有人頓時都來了興致,就好像眼前站著的是一位風格獨特的印象派攝影師,剛剛偷拍了自己所以非得逼著他把照片交出來似的。


    牛亦飛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笑了笑說道,“我說實話,你們可不許生氣。”


    說實在的向宇也有些好奇,自己前世在得了夜煞迷棺之後,隨手在筆記本上寫下靈魂一說,本意隻是抒發一下發現新奇世界的心情,沒想到拿了管老爺子謄寫副本的牛亦飛好像還針對自己那段感慨做了一番深入研究,到底這家夥眼中的自己和前世有什麽相像之處,能讓他一眼就篤定素昧平生的“尹天仇”就是昔日的鐵家皇帝?


    牛亦飛趁著還未上菜,拖著有些行動不便的右腿去取了筆墨來,就在圓桌上鋪開,直接蘸墨揮毫,竟然是要畫畫。


    向宇打趣道,“沒想到你還真是變了不少,小時候捏泥巴,這會改拿筆了,果然上了個檔次。”


    他瞥見那管尖尖小毫式樣普通,並不是秋華原牛家所製,倒有些像聯邦所造,如今青城內外幾乎人手一牛筆,這位昔日牛家大少爺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舍近求遠不惜從星河另一方弄來這樣一支再平常不過的小管兼毫,向宇不禁心想,你該是有多厭惡那一大家子人啊……


    各人心思不同,卻是同樣的緘默,目光隨著牛亦飛作畫的手一起遊移。


    第一個畫的卻是小娘炮,大夥一眼就認了出來,身上男兒裝束依稀有木蘭之風,卻被牛亦飛加上了一頭長發,將略顯剛強的一麵再度軟化下來。


    牧月珊一臉不敢置信的驚愕,自己今天身上明明是穿了女裝,怎麽被畫成了個男人形象?


    陸遜則是哈哈大笑,拍著桌子叫好,“厲害厲害,這就叫一語,不,一筆道破天機啊。”


    一旁的天下若雪也有些忍俊不禁,瞥了眼身旁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的手帕交,揉了揉陸遜的腦袋,小家夥朝牧月珊做了個鬼臉,不再吭聲。這位是媽媽最要好的姐妹,不能得罪狠了,免得以後遭殃!


    第二個畫的卻讓眾人猜了半天。


    一個麵容稚嫩倔強小姑娘抱著手裏那隻有些破舊的毛絨玩具,怔怔站在無人的大道中央發呆。


    牛亦飛見眾人不解,便在她身後畫出隱在半天雲的宮殿飛簷,大夥這才恍然大悟,這應該就是傲嬌蘿莉鐵心怡了。這位被鐵慶遙打小就收養的公主殿下從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曆,不過雲中宮殿卻透露出一絲暗示。


    牛亦飛這時停了下來,看了眼同樣愣住的鐵心怡,苦笑著繼續添了幾筆,頓時可以看到鐵心怡周身都被火焰籠罩。


    看到那個毛絨玩具時小蘿莉就身子微微顫抖,當看到被大火吞沒的身體時,鐵心怡頓時覺得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鏗然破裂,小小身板就像風中弱草般抖個不停。察覺到她的異變,師草淮一把將她摟在懷裏,這時的小蘿莉已經不知為何流下眼淚,指著牛亦飛說道,“你怎麽知道的,這隻是我小時候的噩夢,不可能,你不可能會知道!你……你這個妖怪!”


    說著鐵心怡掙脫師草淮,竟然直接衝出門去。


    眾人愕然,師草淮無奈的歎了口氣,勉強朝向宇笑了笑,也轉身出門尋她去了。


    牛亦飛有些愧疚的放下筆,不等滿臉尷尬的向宇開口,便揮揮手攔住了他,“不用替她道歉,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公主殿下隻是個孩子……可在我眼裏她就是這個樣子,這是她心靈最深處的自己,也可以說這就是她這輩子最深刻的靈魂烙印。”


    向宇也歎了口氣,走到窗前看著樓下正在師草淮懷裏抽泣的小蘿莉,搖搖頭,什麽也沒說。鐵心怡在眾女之中是最傲嬌的小蘿莉,卻也是最脆弱的瓷娃娃,當日野牛原龍騎總部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哀求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位昔日公主殿下嘴上不說,心底卻是無比期待身邊有人能一直陪著她,師草淮雖然恰好補上了這個缺憾,可沒想到牛亦飛這幾筆火焰頓時將鐵心怡心底的噩夢重新勾起。


    “你至少跟我解釋一下火焰是怎麽回事吧,我看不應該隻是她小時候做的噩夢那麽簡單吧?”


    牛亦飛聳了聳肩,很幹脆了說了句不知道,“你可別真把我當成能知過去將來的神棍巫婆,不過你如果一定要我猜,我隻能說或許這和公主殿下的身世有關吧。噩夢也許並不是真的噩夢,而是她心底殘留的兒時回憶,這事估計也隻有當今龍椅上那位能說清楚了。”


    等到師草淮好不容易把小蘿莉勸回來,已經是半盞茶之後的事了。


    鐵心怡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牛亦飛低頭道歉,這倒讓牛亦飛有些手足無措,嘿嘿笑著連連擺手說本妖怪可擔不起,頓時引得小蘿莉破涕為笑,更加不好意思了。


    向宇滿肚子疑問,可現在明顯不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時機,也隻好暫且壓下心頭困惑,想著以後找機會讓師草淮好好問問鐵心怡,沒準還真能找到她真正的父母也不一定。


    陸遜和小蘿莉這些日子玩得很鐵,過去安慰了幾句後大聲說道,“有什麽好哭的,至少你還是個漂亮小妞,又沒被畫成個娘娘腔的男人。”


    這句話終於招來了小娘炮的一頓爆栗,牧月珊是除了若雪之外唯一能揍陸遜而沒有任何副作用的人,更何況若雪也小聲嗔罵了一句該打,陸遜隻好老老實實受著,末了揉著腦袋有些不甘心的繼續嘟囔,“本來就是,這才畫了兩個,還不知道剩下的人會被畫成什麽樣呢!”


    這句話一出,牛亦飛越發猶豫了,頗為尷尬的問,“要不……我還是不繼續了吧?”


    這話一出牧月珊和鐵心怡甚至連陸遜都不幹了,非慫恿著牛亦飛畫完不可。


    向宇無奈,笑著拍了拍牛亦飛的肩膀,眼睛卻瞟向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陸遜,說道,“沒事,我們剩下這幾個都是禁打能抗神經足夠堅韌的那一類,你放心接著畫,否則我們這頓飯都別想吃的安穩。”


    陸遜聽罷很得意的揮拳,表示他什麽結果都能接受。


    不過,壓軸大戲一上場,還是讓所有人都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當牛亦飛最終停筆,每個人都大張著嘴,看著之上那墨跡酣暢的圖案,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這……畫的是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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