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異,龐樂!你們不是說此法必成嗎?現在如何?”


    益州刺史府後院書房,暴怒的劉璋喝斥聲不絕,顫抖地將手中竹簡狠狠扔到李異頭上。“如今你們看看,看看!荊州已經明言來年春天出兵來襲,如何抵擋?你去?還是你去?”


    越說越氣的他,眼見二人悶不吭聲,更是怒得跳腳,飛起一腳踢翻桌案,大罵:“怎麽不說話?啞了?還說兵不血刃取得荊州,現在你們去給我取來,馬上取!取不回來,要你們的命!”


    李異和龐樂二人雖任職刺史府,但卻是由趙韙舉薦,是其親信,曆史上曾隨趙韙反劉璋,後來趙韙兵敗,他們又殺了趙韙反戈,本身就是牆頭草。


    此次,二人也隻是聽奉趙韙之命,幫著說服劉璋行事,連他們自己,都根本說不清究竟怎麽回事,現在連趙韙的命都搭在了荊州,又怎敢答話?


    隻是,二人深深埋著的臉上,卻是無限惱怒,說不出的怨恨,覺得自己也是一心為劉璋謀劃,卻惹來這等指責。


    書房內還有很多益州臣子,但無一人敢說話,個個閉口不言。


    他們匍匐著,劉璋可看不到,猶自喋喋大罵:“早就說過,不要惹荊州,不要惹荊州,你們都不信,現在好了,招來猛虎。當初其取漢中,張魯那賊子勢微,本刺史就不欲相助,你們非要勸著去,結果好了?”


    “從軍中千挑萬選,抽調精銳組成的萬多精悍士卒,就那麽被打了個幹淨,回來了多少?張任、楊懷、高沛吵著要戰。要死戰,結果可好?”


    “楊懷倒是病懨懨的逃了回來,高沛更是被黃忠一刀砍掉頭顱,若非本人出錢將其屍體贖回,他連個安息之所都找不到!至於那張任。現在還被關在荊州大牢,暗無天日。哼!還果真是死戰!”


    “之前,你們見外族入侵陽平關,又提議出兵漢中,這都打了幾個月,可有戰果?除了那個小吏法正出謀。贏了一場外,可有多少斬獲?軍士死傷為何比荊州還多,益州有多少人給你們拿去送死?”


    “現在漢中太守魏延擊敗外族,回身來戰,吳蘭、雷銅陷在定軍山進退兩難,誰來擔責?趙韙又以死相逼。讓本刺史聽從其策,策動荊州蠻族叛亂,借而誘殺王旭。”


    “現在好了,王旭沒死,他先走一步,還使得荊州大軍來年攻我益州,世人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們非要惹,現在好了,虎頭調過來,你們說吧,怎麽辦?”


    劉璋氣急之下,說得眾人啞口無言,矮小的張鬆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道:“主公,諸位也是為了益州大業,王旭野心勃勃。就算不惹他,早晚會兵進益州,還望主公勿過於責怪!”


    “此次曹操派遣戲誌才來獻計,也卻有可為之處,趙韙雖然失敗。但畢竟給了荊州痛擊。再者,現在也與曹操結盟,雙方可彼此呼應,多了一份手段!”


    “結盟?”劉璋正在氣頭上,聽到這番話更是火大,疾聲道:“說到這個更令人生氣,那戲誌才獻策離開後,吾遣使臣回訪,卻傳回消息,曹操連見都不見,甚至說根本不曾派人來主動結盟,還言結盟事關重大,需細細斟酌,這不是推脫是什麽?”


    張鬆還不知道這事,驚道:“主公所言當真?”


    劉璋雙眼一瞪,怒道:“本刺史還騙你不成?前方來信還在,汝可自己看!”


    “這……”


    一時間,書房內的益州官員們彼此交頭接耳,個個迷惑,隻有少數人皺眉沉思。


    “夠了!”劉璋怒聲打斷眾人竊竊私語,斥道:“現在是什麽都沒得到,反引來大敵,依我之見,那曹操本就是意欲挑起益州與荊州之戰,他可避免王旭威脅其後方,從容取得中原之地。”


    沒有人敢反駁,雖然很多人覺得不該這麽簡單,可如今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從事王累躊躇片刻,遲疑著出列:“主公,據說王旭已經中毒,那毒可是古時奇毒,那調毒的方士也曾說配置此毒的草藥近乎絕種,乃千古之絕唱,解法不是失傳,便是藥草難尋,天下當無人能治,王旭怎可能不死?可否是虛張聲勢?”


    發泄一通,劉璋已經冷靜很多,歎了口氣搖頭道:“不是虛張聲勢,若王旭死,荊州哪能不亂?如今襄陽來報,其一切事宜有條不紊,是真的在籌備物資,整軍備戰。如今王旭無恙,盛怒之下焉不複仇?益州今後恐怕戰禍不斷,生靈塗炭!”


    一直靜靜沉思的張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聞言不由出言道:“不管如何,如今當盡快備戰,隨時防備荊州來襲。當命吳蘭、雷銅帶兵速回,扼守險要,益州地勢險峻,錢糧兵士充足,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群臣隨之出言附和,隻有劉璋靜默不語!


    他其實並非什麽都不懂,也知道不惹王旭,早晚其也會來,隻是他真的不想打。


    他明白自己有幾分本事,更分得清輕重。就像當初在洛陽,他的哥哥們個個覺得能應付亂局,在朝堂謀得高位,當初皇帝意欲詔諭已經入蜀的劉焉,隻有他果斷請命出使,結果留在蜀中再不回朝,而他的哥哥們則全部死於亂禍。


    如今,他繼承了益州的事業,麵臨的卻是強敵在側。他明白論起文治武功,他比起其父劉焉差得太多,應對叛亂,治理百姓還勉強,可要麵對王旭這樣的強豪,那是難以匹敵的。


    誰又知道,年幼之時,那些平定黃巾、功勳卓著的將軍,曾是他崇敬的偶像呢?


    誰又知道,先帝還在的時候,王旭奉詔入洛陽述職,那時完全憑借父親的權勢。本身則一文不名的他,曾擠破了頭皮想去瞻仰結交,看看自己崇敬的偶像呢?


    那時他與洛陽的貴公子們不明時事,活在虛妄的奢華中,高談闊論。總是崇拜英雄的,皇甫嵩、朱儁、曹操、袁紹、王旭、劉備這些人都是他曾經仰望的存在,他捫心自問,是沒有那樣的勇氣和能力的!


    可這些,他能對誰說?


    作為一州之主,他沒有選擇。總不可能對臣下說,那些人都曾是我的偶像,我自認完全無法匹敵吧!


    所以隻能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推脫,來回避,不去招惹,挨過一年是一年。


    他甚至能明白。在其它大諸侯心中,根本就不怎麽看得起他,派遣使臣去各方,從來沒得到真正重視過。


    袁紹總是一副訓斥後輩的模樣,曹操則是愛理不理,孫堅根本就是草草應付,袁術更是傲然相對。連西涼的馬騰韓遂都不怎麽理會他。


    那些小勢力不計,天下聞名的英雄人物當中,唯獨劉備對他頗為禮遇,可如今也是輾轉流離。


    這些,他都明白,隻是實在沒辦法,但讓其拱手獻出益州,他又不願意背負那等名聲。


    他也是有尊嚴的,聖賢書也讀過不知凡幾,好歹也是身居高位。漢室宗親,名臣之後,沒逼到絕路上,哪會願意留名青史時,被後人世世代代輕視!


    足足沉默近一刻鍾之久。劉璋才無奈地揮了揮手:“通令全州,整軍備戰,諸位也先請回吧!”


    “諾!”


    益州眾臣高呼一聲,躬身應命退下……


    此後沒過幾日,王旭的外傷迅速好轉,張仲景和華佗精心調配的藥物,也初步遏製了毒性,治不了本,但卻可以不耽擱其行動,隻是身體終究會不斷惡化,不解毒,早晚會死。


    更讓人憂心的,便是那毒性會發作,最初眾人以為壓製住了,哪想一天傍晚,毒性突發,體溫迅速升高,呼吸急促,甚至伴隨著抽搐,張仲景親手施針,華佗配藥灌進嘴中,才得以控製。


    此後,張仲景和華佗,再加上徐淑,三人研究了很久,才爭對性的配置出一種丹丸,每逢發作便吃上一顆。


    這讓王旭苦笑不已,沒想自己龍精虎猛那麽多年,結果成了病秧子。


    不過再如何也得接受現實,隨著外傷好轉,他的心思不得不放在當前的局勢上來,蠻族那邊久久看不到其現身,已經逐漸按耐不住,襄陽那邊的各方使臣也不安分,大肆拜訪荊州官員,搞些小動作,全靠沮授帶著眾人應付。


    這日,王旭傷口已經結疤,行動無大礙,正欲趕赴前線大營,周瑜卻是突然來訪。


    得到傳喚後,周瑜進得院門,一路急行而來,遠遠便擔憂地大呼:“王將軍,王將軍可安好?”


    “多謝公瑾掛念,無事!”王旭微笑著走出房門迎接。


    “那就好,那就好!”周瑜深呼口氣,眉頭緊皺:“若將軍出事,荊州必亂,那時江東痛失強援,今後將難以麵對四麵之敵啊!”


    王旭不置可否,轉而問道:“公瑾為何還未回江東?”


    周瑜臉色逐漸緩和,笑道:“還未向將軍辭行,怎能就此離開,公瑾怎會那般不識禮數。況且吾主派人前來,讓鄙人務必探望將軍,帶他問好,同時送來很多珍貴草藥,希望能對將軍傷勢有所幫助!”


    “那煩勞公瑾回報,子陽多謝其掛念!”王旭禮節性地說道。


    周瑜恭敬一禮,笑道:“必然為將軍轉達,隻是將軍既然無事,吾主之言也已帶到,鄙人也需返回江東複命了!”


    既然確定周瑜沒參與此事,王旭也沒有理由扣留,點頭道:“那公瑾路上小心,它日再會!”


    “將軍珍重!”周瑜拱手道。


    “珍重!”王旭微笑示意。


    隨後,周瑜也不再多說,深深一禮拜別,轉身離去。


    入夜,周瑜帶著幾十個隨行人員馬不停蹄地急速奔馳,在抵達一處山溝的時候,命眾人先走,他則緩步走向林中,不多時,已行至一個小茅屋前。


    他微笑著輕語:“王將軍天威!”


    “理所當然!”


    隨著話音,房門“吱”一聲打開,走出一個衣著樸實的男子,若是細看的話,其與曹操謀臣戲誌才竟然長得有六七分像,特別是氣質,惟妙惟肖。


    其上前行了一禮,笑道:“周將軍!任務完成了嗎?”


    “嗯,雖然沒能一舉成功,但你可以回吳郡安享後半生了,此次你做得不錯,裝扮曹操的使臣很成功,加倍賞賜。”說完,周瑜語氣瞬間轉厲:“但記住,從今往後,你隻是個商人,也一直是個商人。”


    “將軍放心,屬下明白!”


    “你的幾個部下呢?”


    “已經永遠回家!”那人突然意味深長地說道。


    周瑜笑著點點頭:“好,所有錢財賞賜在你的新府邸地下酒窖中,自己回去拿吧,也別虧待了他們!”


    那人搖頭道:“屬下並非為財,隻是為報將軍之恩!”


    “可我希望你們過得好!”


    話音落下,周瑜不再多言,剛剛轉身沒走幾步,那人突然呼道:“將軍,照顧好我們兄弟的家小,隻有死人才永遠不會泄密!”


    “不要!”周瑜一聲低呼,回身欲阻止,但已經晚了,那人已經一劍刺入腹中,用力一劃,鮮血噴湧。


    周瑜的眼睛瞬間濕了,急忙奔過去扶住其軟倒的身軀:“何故如此!”


    那義士臉上露出笑容,虛弱地道:“將……軍,恩情已報,隻勞……勞煩看在今……今日之功,照……照顧好我們的家小,弟兄們已經先上路,一人不漏!”


    周瑜知道多說已經無用,含淚顫聲道:“你放心,我周公瑾對天發誓,一日不死,必保你們家人平安,使其富足,汝等後人,也必然盡力栽培!”


    那義士放心的笑了,他了解周瑜的為人,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念叨:“弟兄們,哥……哥哥下來陪……陪你們了!”


    話剛說完,已是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周瑜滿臉淚光,靜靜站在月光之下,抱著逐漸變冷的軀體,好久好久都不曾動彈。


    多日之後,有百姓路過此地,發現屋前突然多了一堆小墳,一塊石頭插在前邊,上麵用劍刻著清晰的幾個大字。


    “義士吳平之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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