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宮外殿]


    之後幾日,李然一邊等著小六子的情報,一邊和小太子廝混。


    那孩子已然同他“母後”混得極為熟識,沒日沒夜地往鳳宮裏鑽,後來幹脆跟李然同榻而眠,小日子過得自然不是一般二般的滋潤。


    這日,江逸用完膳,歡快地拿本書,纏著李然教他念書。


    李然這家夥從小就沒了爸爸,他媽一個人做幾份工掙的錢就隻能貼補家用,根本沒錢供他上學,是以到現在還是整一個文盲。


    小太子讓他教書的時候,李然隻能裝模作樣地翻開來,裏麵的這些個字,他隻勉強認得幾個,臉上還要裝出一本正經在看的樣子。


    他將那書翻開來,掃了幾眼,總覺得這大片江山沒幾座是他認識的,繼而腦子一轉,想著如何才能轉移這小子的注意,末了眼光一瞥,見小六子正拿著個雞毛撣在一旁掃塵,眼中精光一閃,淡淡開了口:“六子,你過來。”


    小六子一聽,歡歡喜喜地奔過去,睜大雙眼一臉開心地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如今已經被列入親信行列,地位非同一般,李然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他就眉開眼笑地湊了過去。


    李然等他湊近了,拍他額頭一記,挑眉問道:“識字嗎?”


    小六子哎呦一喊,捂著“傷口”一臉委屈地望過來,李然根本不管他,修長的五指在鳳案上慢慢叩著,也不拿正眼看他,隻盯著手裏的書“細看”。


    被這麽一晾,小六子這廝就忍不住了,隻見他老實地點點頭,說道:“奴才認識一些呢。”


    李然一聽,這才抬起頭來,嘴角帶笑,說道:“那正好,你來教太子吧。”


    說著,將那本書朝對方扔了過去,伸了個懶腰:“你們慢慢學,我去補個覺。”


    江逸哪裏肯放過他,從前或許還不敢造次,如今混熟了,根本是吃準了他這人“麵冷心熱”,臉上露出一個無比委屈的表情,苦癟癟地說道:“母後,您不能陪著逸兒嗎?”


    二人對視良久,李然再一次敗在了對方的可憐攻勢下,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將他抱在自己懷裏,自個兒坐在鳳椅上,手把手地“看”兒子認真學習。


    小六子拿起書來,翹著蘭花指粘開一頁,看了小片刻,又捏著嗓子恭恭敬敬地請示過小太子,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江逸跟著念完後,小眉頭就皺上了,苦兮兮地回頭問道:“母後,逸兒不明白。”


    李然裝模作樣地凝眉想了想,心想敢情這孩子是故意磨蹭著找個借口粘著他呢?


    其實他大字不識,哪裏能懂,暗地裏已經朝小六子使了好幾個眼色,偏偏對方木訥得像根木棍,李然朝他眨眼,他就愣愣地瞧著,未了冒出一句:“殿下,您眼睛怎麽啦?眯眼了嗎?奴才幫您吹吹唄?”


    李然擰了擰眉眼,擺手喝道:“不用,你站著別動!”


    小六子被這麽一喝,一臉訕然地縮了縮脖子,暗忖他們殿下前幾日還好端端的,今日卻又開口凶他了,苦了李然糾結著眉眼,表情活像吃飯的時候咬到了石子。


    他克製住把書砸向對方的衝動,耐著性子說道:“這幾句話太子不明白,你解釋一下。”


    江逸一聽,立馬眼巴巴地望過去,小六子臉上一慌,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殿下,奴才的那點學問,還是您閑暇時教的呢,這書裏的東西,奴才隻認得,但不曉得意思呀。”


    話方說完,隻聽見咚的一聲,李然手裏的書終於直朝對方麵門飛了過去,他一麵扔,心中還在暗罵:我靠!不懂還裝懂!


    其實他哪裏有資格說別人,整個北燁皇宮數過來,恐怕就他最沒有文化。


    江逸一臉天真地回過頭來,笑著問他:“母後,他不明白,你告訴我!”


    “這幾句話太深奧,你還小,說了你也不明白。”


    “兒臣過了年就四歲了,不小了。”


    小太子很是不服氣,一本正經地望過來,李然撓了撓他的頭,臉上是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暗道小孩子偏偏要裝大人,實在讓人無語。


    “恩,是不小了,男子漢大豆腐!”


    小太子這回並沒有介意那句大豆腐究竟是什麽意思,反正李然已經認同他“不小”這個事實了,露齒傻笑。


    小六子在一旁捏著嗓子插嘴問道:“殿下,男子漢怎麽能是大豆腐呀?”


    他一說完,立馬吃了李然一記眼刀,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隻能裝腔作勢地給了自己一鍋貼,嘴上還喃喃有詞:奴才是大豆腐!是大豆腐!


    恰逢月華從正殿走來,娘娘腔眼中死而複生般迸出閃亮火花。


    “殿下,月華懂的比奴才多得多,不如讓她來教吧。”


    對方一臉諂媚,李然被他看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眼神裏刀光更甚,小六子不敢造次,巴巴地轉過頭去,細聲細氣地喊了聲月華,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順”。


    月華這幾日也同他們混熟了,心中大翻白眼,一臉鄙夷地瞧過去,見他們俊美的小殿下正一臉認真地趴在鳳案上,尊貴的殿下望著小六子的眼神幾乎是血淋淋的,而那位被壓迫人士正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求救般望著她。


    月華冷哼一聲,算是同意了。


    她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心想這些內容一點都不難啊,又看了看抱著小太子凝眉深思的李然,臉上先是疑惑,繼而釋然,在李然再三催促的目光裏,將書裏的意思透透徹徹地解釋了一番。


    小太子聽明白了,指著那個“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一臉天真地回頭對李然說:“母後,這句兒臣知道,父皇曾經說過。”


    李然挑眉“哦”了一聲,他倒沒想到北燁的皇帝還有這個閑工夫來教一個奶娃娃。


    “他怎麽跟你說的?”


    小太子想了想,湊近李然耳邊低語:“父皇說兒臣還小,不能偷聽他和別人‘商談大事’。”


    “大事?”


    李然暗自一嗤,暗忖莫非皇帝有什麽秘密被這孩子給偷聽到了?


    “兒臣沒聽清楚,父皇和那個人說得很小聲,我聽不見,後來兒臣有一次去辰妃宮裏,父皇知道後,又說了這兩句話。”


    “哦?你去那裏幹什麽?”


    李然挑眉問他,臉上有些不解。


    “哼!誰讓她老說您壞話,兒臣本想捉條蟲放她被窩裏嚇嚇她,誰知道進去的時候父皇也在,她還坐在父皇腿上,連衣服都不穿,嘴裏還哼個不停,我以前從樹上摔下來那麽疼都沒像她那樣。母後,我討厭她!”


    李然悶聲一笑,心想這孩子將來估計不是個省油的燈,瞧這氣勢,有他一半的風範,還會舉一反三,以次及比,是棵好苗子。


    “母後,父皇怎麽總是不來呢?”


    看著小太子眼底的落寞委屈,李然心中稍稍有些觸動。


    他長大後走上歧途,那是沒辦法,沒有父親教養的孩子,家境又差,很多都走上了歪路,而懷裏的這個孩子,似乎也是個有人養沒人疼的家夥。


    除了初時的可憐,李然此刻對這個孩子又平添了一份別樣的感情,類似於責任的一種東西,一層一層地包裹纏繞著他的心。


    這種久違的感情,他隻對兩個人有過,如今這個孩子,卻不過短短數日,就能引發他的這種本能,也不得不感歎這具身體和這個孩子血濃於水的牽絆了。


    “管他呢,不來是他的錯。”


    “那父皇犯了錯,是不是也該罰?”


    “也不是不可以。”


    李然摩挲著下巴,一副裝模作樣之態,暗忖這孩子有潛質啊有潛質。


    “太好了,母後也同意,那逸兒得好好想個法子。”


    小太子低頭冥思苦想,顯然將這事當成一件大事在辦,最後一句,說得還是很是落寞,李然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一番,既而伸了個懶腰,說道:“那你好好想吧,我去泡個澡,身上黏糊糊的,一身的汗味。”


    小太子一聽泡澡,立馬來了興致,再不管剛才那檔子事,樂嗬嗬地反身抱上李然的脖子,死也不肯鬆手,李然心想這小子變臉變得比他還快,後來實在沒法子,隻得帶著這尾樹熊一起進了澡堂子。


    要說這鳳宮的澡堂子,真是有夠氣派。


    漢白玉的池座,碧波清澈見底,鑲金的鳳首一個勁地吐著活水,水波流蕩,氤氳飄香,如果沒有水麵上飄著的那幾隻玩具木馬,或許會更具美感。


    李然來到這兒,最喜歡的就是這鳳宮的澡堂子,當年他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也是著實風光過一段日子的,便宜了小六子那廝,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不過跟如今這待遇比起來,那可真是差的遠了。


    他二人脫了個精光,入了池,江逸攀在他脖子上拿著玩具戲水,李然半睜著眸子靠著一側假寐,耳邊是潺潺的水聲,很靜很輕,琉璃和巧馨在一旁替他洗發,如墨的黑發飄蕩在水裏,一絲絲地隨波逐流。


    李然單手摟著懷裏的小東西,半闔著眸子放鬆享受,一臉舒服之極的神色,卻沒想到此情此景,已全然落入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


    *** *** ***


    麗宮內殿,兩個宮裝麗人正在殿內品茗閑聊。


    一個是皇帝新封的才人,她父親姓徐,單名一個閩,在朝中任戶部侍郎一職,頗受皇帝器重,另一個是去年進宮的王美人,王覺年將軍的女兒。


    “姐姐如此天香國色,難怪陛下對您如此寵愛呢。哎呀,不知那一位如今作何感想,會不會氣得連覺也睡不著了?嗬嗬!”


    王美人聽了,低頭嬌媚一笑,羞煞身旁一株海棠,對方剛才這番話顯然讓她極為受用,眼中的羨慕之色更是對她的胃口。


    “妹妹無須羨慕,陛下對後宮之人向來溫柔體貼,你剛剛進宮,久了便明白了。”


    “嗬嗬,從前都道辰妃如何受寵,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她二人說完,彼此相視一笑,遠遠望著,儼然是一幅姐妹情深之姿,事實如何,唯有各自體味。


    “姐姐聽說沒,鳳宮那位已經醒了,倒真是命大得很。”


    “醒了?那可真是命硬,不過他若真去了,指不定就便宜了辰妃那賤人!”


    “極是啊!鳳宮那位倒真神秘得很,一年到頭裏也見不上幾次,太子的身份更是蹊蹺之極,甚至有人說,那孩子是他親身的!”


    “這個我倒不大清楚,想來人家是天賦異稟吧,隻不過陛下不親近與他倒是眾所周知的事!”


    “正是!正是!陛下向來不好男色,怎麽會封他一個男人為後?還是個南琉人?聽說他進宮時惹了不少非議,如今有了太子,倒也堵了悠悠之口。”


    “他不過是個南琉人質,陛下對他可談不上上心。你不知道,他那個人冷得跟塊冰似的,連陛下都不給好臉色看。這幾年呐,陛下去他宮裏的次數,估計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難怪年前選秀沒有見到他,倒讓那個辰妃出盡了風頭,實在讓人不甘!”


    “嗬嗬,你跟她較什麽勁?她如今都進宮這些年月了,連個蛋都沒下,陛下再怎麽寵她,又還能寵多久?更何況,是女人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再過幾年,咱們還年輕,她可就老咯!”


    這麽一說,兩人皆低頭嬌笑。


    多少蜚短流長,都在人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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