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燁皇宮]


    北燁皇宮內, 看起來依舊是平靜如常。


    宣德殿內, 江訣一臉肅然地端坐在禦案後。


    此刻,他正拿著一份奏報,將其中的內容大致掃了一眼, 繼而交給羅風,問道:“辰裴的十萬大軍到哪裏了?”


    “稟主公, 已經到了渠城!”


    也就是說,隻要日夜趕路, 這十萬大軍最多隻需四日便能趕到羅城。


    一旦這隊人馬殺到, 外加辰尚的五萬人馬,對方總共就有了十五萬兵馬。


    與之相反,江訣此時卻隻有五萬禁衛軍在手。


    如此一來, 就算他不想認輸, 恐怕到時候也由不得他做主了。


    這般敵眾我寡之勢,實在不妙!


    當然, 如果李然帶走的那十五萬先鋒軍還留守在羅城, 那就另當別論。


    事實上,江訣當初會下這招險棋,亦是迫不得已。


    辰尚通西平之事,他其實早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而辰裴這個隱患,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帶兵叛逃, 率領大軍殺回來,其實也在他的考慮之內。


    然而,此次留國竟然會讓西平軍長驅直入, 這確實不在他預料之內。


    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在留西大軍猛烈進攻臨關的同時,王覺年的五萬精兵竟然被對方一舉殲滅,連帶著他這個主帥也下落不明。


    如此種種打擊,對北燁軍乃至對江訣來說,都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所以,江訣必須留下,也隻能留下,而十五萬先鋒軍也必須趕往前線!


    或許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總有太多的意外,會讓人措手不及。


    “辰裴的十萬大軍一到,便是辰尚有所行動之時。如今宮中隻剩下五萬禁衛軍,實在不足以自保。陛下真不應該將那十五萬先鋒軍全數調走,縱然隻留下五萬,也能解燃眉之急。”


    殷塵一臉憂容,江訣如此兵行險著,實在令他擔憂。


    “朕原本亦有此打算,但西留大軍少說也有四十萬。朕眼下還在擔心,十五萬人馬或許都未必足夠抵禦敵軍的進攻。留軍也就罷了,但西平軍向來以勇猛善戰著稱,若是有任何意外……”


    他說了一半,再也說不下去,眼中滿滿都是擔憂。


    殷塵假意一咳,喚回了座上那位的注意。


    江訣會這麽說,自然是存了私心的,殷塵他哪裏不明白。


    “陛下的心思,臣亦明白。但照目前的形式看來,京師的形勢隻會比臨關更危急。當初若然幹脆些,用那十五萬兵馬一舉剿了辰尚黨羽,繼而再趕往臨關,或許也來得及,隻是……”


    隻是如此一來,辰裴就肯定不會殺回來,而是直接留在臨關,與西留大軍來個裏應外合。


    到那時候,北燁二十萬大軍將被殺得一個不留,臨關會不保,北燁亦危矣。


    如此左右為難的局麵,都讓江訣給碰上了,連殷塵都隻能連連搖頭低歎。


    江訣哪裏不明白對方的顧慮,他點了點頭,說道:“若是留下那十五萬大軍來平亂,勢必會有所耽擱。朕當初擔心的是,子辛未必能撐到援軍到達之日。而臨關若是失守,西留大軍便會長驅直入。到那個時候,縱使朕還保有這個皇位,又有何用?”


    殷塵低聲歎了口氣,眸色一凝,說道:“原來這便是辰公的妙計,乘亂起事,可見他是真的謀劃許久了。”


    江訣點了點頭,暗忖如今那十五萬大軍一走,辰尚恐怕會開心得直捋胡子了。


    那隻老狐狸,確實精明異常!


    “但沒了皇位,又何來今後逐鹿一說呢?”


    殷塵的眉眼擰得死緊,江訣卻是一反常態的灑脫,淡淡說道:“先生的顧慮,朕都明白。但朕亦不是賭不起之人,辰尚想要賭一把,朕便奉陪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誰輸誰贏!成王敗寇,終究會有揭曉那一刻!”


    他就那樣坐著,字字如銖,句句錚然,那樣浩然的氣勢,仿佛他頭頂上撐起的不僅僅是北燁的大片江山,還有他誓要奪取的天下!


    清晨的陽光照在這位年輕帝王的臉上,將他臉鍍成了金色。


    那個一瞬間,殷塵似乎在這位天子眼中,看到了睥睨天下的氣勢。


    他想起自己曾說過的那句話:他日逐鹿之時,必定會險象環生。


    如今看來,形勢瞬息萬變且意外叢生,往往殺你一個措手不及,確實都如他預料的一般。


    但縱使能夠預料,真正麵對之時,亦會感到負累。


    而座上這位,在如此困境之下,還能表現得如此坦然自若,那麽這位北燁天子,該有著怎樣令人不可預知的能耐呢?


    殷塵不知道,事到如今,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


    “如今敵眾我寡,硬拚自然是不行的。”


    殷塵心中激情頓起,他起身走向禦案旁掛著的那張巨幅地圖,一手指向渠城的位置,臉帶不解地望著江訣,問道:“臣有一點不明白,臨關通往羅城的道路不止一條,為何辰裴偏偏會選擇打道渠城?”


    江訣眼中閃過一陣欽佩之色,笑著說道:“先生若是入了辰尚麾下,朕定然會輸得一敗塗地!”


    殷塵坦然接受了對方的恭維,沒有推辭也沒有惶恐,淡淡說道:“陛下既然如此說,便是有所準備了。”


    江訣一臉讚賞望了他一眼,指了指距離渠城十裏外的那個位置,問道:“先生以為,在此處設下伏兵如何?”


    殷塵定睛一看,說道:“此處名外安定,臣早前周遊列國時,曾途徑此地,確實是個易守難攻的要地,亦是通往渠城的必經之地!如此看來,陛下是準備……”


    他還為說完,江訣已經一臉讚同地點了點頭,殷塵盯著地圖看了片刻,眉眼一凝,問道:“計是好計,然而這伏兵何來?”


    江訣輕笑一聲,賣了個關子,說道:“那就請先生猜猜看了。”


    殷塵見江訣說得一臉篤定,一臉不敢置信地朝他望過去,問道:“陛下果然是在南琉留了伏兵的?”


    江訣臉上先是一怔,繼而露出一個折服的笑,說道:“先生啊先生,還有什麽是你猜不到的嗎?那十萬兵馬乃是朕的嫡係,無人知曉,也輕易不會動用。如今已經到了萬不得已之時,自然是它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江訣說完,殷塵眼中一亮,心中頓時升騰起無限希望,轉而望向安定的位置,歎道:“安定?安邦定國,果然是個好名字啊!也希望此地能成為陛下之福地,為此次平亂立下第一要功!”


    江訣笑著睨他一眼,坐回到禦案旁,說道:“朕倒要瞧瞧,辰尚那個老匹夫苦等五日,卻等不來他的十萬救兵,會是何種臉色!”


    他如今一提起辰尚,臉上除了冷然還是冷然,可見已經恨到骨子裏了。


    殷塵不置一詞地點了點頭,說道:“陛下還未說明,何以辰裴會取道渠城?”


    江訣沉默片刻,幽幽說道:“辰裴麾下有一員參軍,乃是朕安插在他身邊的一名親信。此人頗有些謀略,他日先生不妨與他見上一見。”


    顯而易見,取道渠城的建議,肯定是這位參軍跟辰裴提的。


    如此看來,此人能在辰裴身邊混到心腹的位置,繼而還能對他構成如此大的影響力,可見他不是一般二般的能耐。


    當然,若是沒有些能耐,江訣怎麽會舍得將他安插到辰裴這個不□□身邊?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那麽,眼下要做的事,自然就是坐等這場戰事的來臨。


    江訣的眼中,是一片坐待風雲的晦暗。


    殷塵提著的一顆心,也終於可以放下一半了。


    **********


    四日後,李然終於不負眾望,帶著五萬驃騎軍趕到了臨關。


    城中百姓見有援軍趕來,自然是欣喜萬分。


    而這般俊美的元帥,大家亦是頭一回見到,是以人們望向李然的眼中,除了好奇還是好奇。


    與之相反,李然這一路趕到臨關,倒是大生了些感觸。


    他原以為,北燁如此強大,必定是富裕無比的。


    未曾想離開羅城越遠,一路走來所經之處,不論是城市發展規模還是百姓生活條件,都越來越差。


    直至到了臨關,兩廂比較之下,才明白羅城是多麽繁華之地。


    入了城,他將城中風貌草草掃視了一番,這不看還好,一看就怔住了。


    原來臨關因為地處邊關要地,曆朝以來皆是爭戰之地,是以商業發展和城內建設都一塌糊塗,甚至有許多房子的屋頂,都還是用茅草鋪蓋的。


    而百姓的穿著,真可以用鄙陋二字來形容。


    與他們一比,當日在羅城皇宮之中,可謂人人皆著華衣。


    入城後,臨關百姓質樸的眼神還有那憨然的神態,無一不在挑戰著李然的視覺神經。


    這便是作為邊城百姓,所要付出的苦楚和艱辛麽?


    李然無聲感歎,眼前這一幕,不免讓他想起從前的潦倒生活。


    好在他如今還有要務在身,無暇感傷,隻顧著全力驅馬,往城樓趕去。


    與此同時,厲子辛早已收到消息,正在迎接他的途中。


    不消一會,李然的視線裏就出現了一個身著銀白盔甲之人,正騎著匹棗紅駿馬朝他奔來。


    此人一身戎裝打扮,麵如冠玉,左眼角處綴著一顆淚痣,不是厲子辛還能是誰?


    而這副打扮的厲子辛,李然倒還是初次見到,是以一時被閃了眼,亦在情理之中。


    厲子辛見了李然,一拉馬韁,停在他跟前。


    李然也停了馬,一臉是笑地望向對方,打量片刻,不無想念地說道:“好久不見了,子辛。”


    厲子辛被那樣直直地看著,心頭一跳,心中情愫無法自製地一湧而出。


    此刻的李然,早已不是當日他在鳳宮中看到的那般,陡然間增了幾分俊逸和沉穩。


    如此絕色之人,如今戎裝在身,不但不怪異,反而顯得颯爽無比。


    如此近距離一看,更是英氣逼人。


    那一年的那一日,北燁的護國雙璧,雙雙坐於高頭大馬之上,相視而笑。


    而他們的身後,則是萬千將士和百姓祈盼的雙眼。


    他們,終於相聚了。


    然後,他二人不再做任何耽擱,立即帶著大隊人馬往城樓處去了。


    一切的離愁別緒,都可待戰亂平息之後,慢慢暢談……


    [西留軍大營]


    西留軍主營帳之內,蘇沫正一臉肅然地坐在帥椅上。


    四十萬大軍接連五日沒日沒夜地攻城,居然還未能將這小小臨關拿下。


    這樣的認知,讓蘇沫懊惱不已。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皆是因為一個人——厲子辛!


    蘇沫玩味般將這個名字在嘴邊念了幾遍,心中的暗恨不足為外人道說。


    當初若是策動厲子辛起事成功,那麽就不會有今日這樣的困局!


    蘇沫知道,在此地多拖一日,西平的局勢也必定會多擔一日風險。


    眼下,在那個男人的堅持之下,臨關竟然成了固若金湯之所。


    今日他能在上麵敲一個洞,明日對方便能將這個洞補上。


    蘇沫揉了揉糾結的眉頭,心中暗暗想著對策。


    然後,一名將軍打扮的將領走了進來,繼而探身到蘇沫耳邊說了什麽,蘇沫眸光一緊,暗忖江訣還真是舍得,連他那個心上人都派來了,可見他被家裏的那隻老鼠,搞得著實有些狼狽。


    蘇沫越往下想,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雖說臨關久攻不下,但這也是早晚的事。


    而對方新加入的五萬人馬,相對於四十萬大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根本無足為懼。


    如今要做的,自然就是將厲子辛和他的人馬逼出來好好大戰一場。


    蘇沫默想片刻,繼而朝他身邊這位將領招了招手,繼而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接著就見這位青年將領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禮,退了出去,不久便將留軍主帥文嶽領了進來。


    蘇沫坐在主帥的位置上,受了對方一禮,淡淡開口問道:“如今還剩多少人馬?”


    文嶽有問必答,如是說道:“我留軍還剩三十四萬又五千人馬,加上陛下的五萬大軍,統共四十萬不到。”


    蘇沫一臉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文將軍可知,北燁軍中方才趕來了一批援軍?”


    文嶽一聽,臉上一怔,一臉不解地問道:“如此機要之事,陛下從何得知的?”


    蘇沫眸中帶笑地睨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這點你無須操心,朕隻問你,軍中糧草還能支撐幾日?”


    文嶽見對方不肯明言,知道自己問得多了,再不敢多言,回道:“不出意外,應該還能堅持一月有餘。”


    蘇沫一聽,臉上是一片深思之色,也看不出情緒變動。


    文嶽暗忖,莫非這位西平皇帝想一直圍困下去?


    隻不過被對方這樣一動不動地盯著,文嶽到後來都有些怕了。


    片刻之後,蘇沫淡淡地開了口,他是這麽說的:“下令三軍,加緊圍攻之勢!既然對方想要長久地耗下去,那朕就偏偏不遂他的願!”


    文嶽一聽,就愣了!


    既然要加緊攻勢,為何要問糧草之事,豈不是誤導他嗎?


    “隻是如此一來,損兵折將不在少數!”


    文嶽低頭拱手朝蘇沫行了一禮,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雖說對麵這位西平皇帝向來陰晴不定,喜怒難以琢磨,但文嶽他到底是個武將,心中有想法就不吐不快。


    若是換了那幫文臣,打死也不敢逆了座上這位的龍鱗啊。


    他這麽一說,蘇沫不怒反笑,眼中是一片激賞之色,說道:“此話確實有理,隻是將軍有所不知,此次趕來的隻不過是北燁的先頭部隊,幾日後還有一批人馬會趕來支援。到那時候,恐怕將軍再想攻下臨關,就難如登天了!更何況,朕這五萬兵馬亦不可能長久留在此地,將軍可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文嶽也是極靈光的,座上這位如此一說,他立刻就明白了。


    簡而言之,對方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所以讓他不惜任何犧牲,都要將臨關一舉拿下。


    但是這個犧牲,顯然指的是他留軍,而非西平軍。


    縱然如此,文嶽卻不得不聽從對方的安排,畢竟如今留國的生死存亡,都捏在西平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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