洮河邊的峽城街道,這十八個人操洮岷口音,為首一人個子中等,麵色黧黑,方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似熱情,但總給人城府太深不可捉摸的感覺,他跟周圍的人似乎不熟悉又似乎較熟。


    看到石遠舉過來,這人就扯開嗓子,唯恐別人聽不見似的:“哎呀,是景古有名望的石遠舉石大善人哪,久仰久仰!大家夥兒過峽可就不用愁了!”


    他拱手自我介紹說他們主要是到景古跟廟會的商客,早知道石遠舉的大名,現在廟會散了要回岷縣老家去。而其中兩位女子,均約莫二十歲左右的樣子,身段苗條,麵似桃花,眼如秋水,正值妙齡。隻見她們青絲成髻,橫插一枚碧口鴛鴦碧玉簪,仿佛兩位道姑,又感覺亦俗亦道。為首一女身著月藍色大襟短襖,表情輕佻含春又似乎冷如冰霜,這女子自稱姐妹倆是到景古燒香訪親的,如今也要回老家茶埠,石生看的直流口水。更絕的是另一女子,身著素白圓領的大圓襟女裝,雖美如白牡丹,但沉眉鎖臉,一臉的穩重,又是別有韻味。


    這些人都嚷著要跟隨商隊過峽,街道上一時人聲嚷嚷,群情熙熙。


    麵對眾多央告,而且是洮岷人,也不好拒絕,因此就讓他們一道同行。石剛讓他們跟在後麵,但不得靠的太近。


    石遠舉一行人,石剛帶兩人在前開路,石遠舉和石生跟著馱騾,楊春來帶兩人負責斷後警戒,左右兩麵各有三人負責警戒。


    洮河水從甘肅、青海交界的西傾山源起,一路向東南而流,流經岷縣茶埠時,幾乎一個八十度的拐彎後奔向西北麵。億萬年來,它奔流不息,開山劈岩,沿途峽穀無數。九甸峽就是最有名的一個,這全長十公裏的九甸峽因為峽內的九座高山而得名,為連接甘川的重要便捷古道。


    進得峽來,頓覺空氣濕潤,行走在千百年來人們或踩出或開辟的曲折蜿蜒小路上,但見兩岸高山如雲,連綿不絕,一片蔥鬱。懸崖上,或青鬆依絕壁而生,扶勢競上,或枯鬆倒掛,驚駭奇絕。天空不時有雄鷹盤旋飛過,疾風吹過時,偶爾有風化脫落了的小石子從崖上詭秘地跌落,發聲悠遠,而兩麵山崖上細沙輕飄,仿佛魔鬼在吹氣。


    道路狹窄艱險時,大家隻能拉著馬匹前行,石剛和楊春來不斷觀察前後道路和山崖的情況,偶爾有過來的客商時,也是最為緊張的時候,尤其在狹窄處,除了要避讓開道外,一行人還需戒備森嚴,唯恐被山賊馬匪乘了空。


    出門人的日子很辛苦,尤其帶了銀錢時,有個一差二錯,就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從峽城初入時,水麵七八十米寬,所行之路為僅容兩匹馬並行的小路。此時,越往深走,河水麵愈來愈窄,響聲卻越來越大,峽內河中巨石三五相疊,形如臥牛,激起驚濤怒吼,巨浪滔天,而路也越來越狹窄,兩岸荒無人煙,陰森濕潤之氣亦越重。


    已經進入了半峽,一路無事,除了水聲、風聲和後麵行人的笑談聲,偶爾有雄鷹展翅高鳴,再無別的聲響。


    無聊緊張中,身後傳來河州花兒高亢婉轉的音調:


    上去高山者望平川。


    平川裏有一朵牡丹。


    看起是容易摘起難。


    摘不到手裏是枉然。


    ……


    一曲《阿哥的白牡丹》在峽穀裏和著水聲,在崖壁上舒緩深情地來回激蕩,把個楊春來唱的是心事起伏,浮想聯翩,癡了。後麵隨行的兩個女子聽著花兒,不時觀察者前麵的情況。那個年歲較輕的白牡丹,不時地會瞄一瞄楊春來,然後臉上會現出不易察覺的紅雲,大一點的藍襖女子看在眼裏,不易察覺地偷笑著也不點破。


    石遠舉們沒出景古地界時,隊伍的後麵就跟著一隊馬隊,十個人的樣子,有幾匹騾子還馱著貨物。石剛知道那是從大車店裏出來的河州客商,因此也未特別警惕,隻是囑咐楊春來注意。


    前麵的道路要從懸崖下通過,一道木板的棧道橫空出現在行人麵前。遠看棧道懸掛在空,五六丈下洮河水急速奔流,呼嘯而過,不時翻滾揚起許多白沫,其咆哮如雷,從此地望去已是令人兩股戰戰,肛縮不已。


    “大家小心了,前麵要過棧道了!”石剛回頭大聲地喊道,他率先牽馬走了上去,人馬走在厚實的木板上,空空作響。人在半山崖,放眼天空,藍天一線,高旋的飛鳥急掠而過後,一片空曠寂寥,而腳下則急水渦鳴,激浪滔天。


    過得山崖,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山灣,斜橫眼前,山下的大路寬了許多,也有不少平地在山下路邊,半山上隱隱有一座古堡,到了打尖的地方了。


    此時已經是晌午時分,安頓好警戒和馬匹,石遠舉一行人在古堡下的河灘裏德一片臥牛石旁依坐了下來,槍不離手,開始吃幹糧,後麵隨行的洮岷人和河州客商們也開始吃幹糧。三夥人各占一角,互相警惕著,各自閑聊著,氣氛倒也顯得輕鬆起來。


    “石老爺,這半山上的堡子叫什麽名字,好險要啊!”回望四周,楊春來看到了半山上的古堡,感興趣地問道。


    “哦,你是說這堡子啊!這叫橋道堡啊!是專門來鎮守這九甸峽用的,這九甸峽可是通往甘川兩省的要道,以前這裏是番漢的交界處,往上出了這峽,就到藏巴哇了,那裏的人們據說是很早從西藏來的……”石遠舉饒有興趣地介紹著,楊春來一行人聽的很感興趣。


    “哎呀,你們看,這跟前的石崖上還有佛像哩!”四顧的楊春來像發現了世界第十大奇跡一樣驚歎起來,然後不管不顧朝著左手青鬆盤頂的摩崖造像虔誠地跪了下去,五體投地,磕起了長頭。


    眾鏢師們看著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吃著喝著,後麵還要趕路,這峽穀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看到楊春來起來後,想活躍下氣氛的石遠舉看著大家和楊春來,揚了揚聲音,微笑著說道:“連手們哪,這九甸峽的名字啊!可跟一個酒店有關係的!”


    “啥?石老爺,你哄我們呢吧!這荒郊野嶺的,哪有酒店啊?”有人不信。


    “說起這峽名字的來曆,據說以前啊這地方曾有有一個姓王的婆婆開了個酒店,她的酒香得很,因此過往的行人都要喝上幾杯,以壯行色,久而久之,這峽也就叫酒店峽,後來人們又根據岸邊有九座大山的緣故叫成了九甸峽。”


    “哎呀,東家,這地方要是有酒店的話,那也不錯啊!咱們弟兄們到這口渴了累了,也可以順便喝上幾口,解解乏氣,弟兄們說是不是?”站在路邊的銀子馱跟前,一直沉默警戒的石剛猛然回頭對鏢師們和石遠舉說道,忐忑不安的石生驚得一陣心肝亂顫。


    “是啊!”鏢師們哄地一聲笑裏有不少人讚同,氣氛一下子火了起來。


    “弟兄們哪,隻要這次我們平安到了岷縣,肉任大家吃,酒任大家喝,石某人絕對不會虧待大家的!”


    “好!”眾人又是一陣歡呼,驚得後麵隨行的兩撥人們往這邊望。


    方臉男和月藍襖的女子聽了冷笑了下,石生心裏開始打起鼓來。


    昨夜馬營長回信,將在九甸峽對石遠舉采取行動,要他到時候予以配合。這個時候,看到人們談笑風生,互相謙讓的情景讓人很容易想到這仿佛是一次艱難旅行後的愜意野餐,此時的石生倒真的希望不要發生任何事情,他甚至希望這次能夠順利到達岷縣,和大家一起看看那裏的花花世界,了解一下那裏的市場行情。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人家要的是一萬現大洋,自己也想要。


    他抬頭望了望不太寬闊的天空,麵目猙獰地咬了咬牙,起身四望,恰好被石遠舉看到了,還以為他傷口犯了疼。石遠舉快步走了過來,看著他的臉色關心地問道:“生娃,你怎麽啦!是不是哪兒不舒坦了?”


    石生聞言吃了一驚,轉過來頭時臉色一片慘白:“阿伯,我……我…我…沒事!”


    “臉都白了,還說沒事?快坐下來!石管家,你過來看看,看生娃怎麽啦?”石遠舉看到石生慘白的臉色更有點擔心了,把石剛叫了過來,想讓他看看。


    “大少爺他沒事的,就是勞累過度了,以後可要少動腦子,靜心修養啊!等到岷縣縣城了,給你找個老郎中好好瞧瞧。”石剛據槍走了過來,看了看石生白的像紙一樣的臉很輕鬆地說道,石遠舉這才放了心,心疼地囑咐他道:


    “路上有啥不舒坦的,給我們說說,這樣,你這長槍,讓石管家找人背上,你就帶著短槍拉好馬行了。”


    石生有了一陣感動,因為石遠舉經常出門在外,自己平時跟他很少接觸,今天看來,他這個人還是挺關心人的,心念至此,一時心裏矛盾不已,呆呆地看著石遠舉,不覺中長槍就被石剛給接了過去。


    突然,意識到長槍被石剛給接了過去的石生像被蛇咬了一下,一下子跳了起來前撲,急切地想奪回槍。


    看到他這樣子,石遠舉嚇了一跳,很是不解,還以為他又怎麽啦!石剛則感覺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為了平息石生的不安,他撥開了石生的手,以退為進地伸手笑著對石生說道:“大少爺,你累了,長槍我先給你背著,你看這短槍我也是不是給你背上?”


    石遠舉以為石生是擔憂自己的安危才不肯的,就安慰他道:“你不要怕,有我們大家呢?再說你還有短槍呢!”


    知道長槍已無要回的可能,也隻能留下短槍了,石生打開了他的手,望著石剛含笑的黑臉悻悻地說道:“長槍你就背著吧!連短槍我都讓你拿,我還是兒子娃娃嗎?”


    “哈哈哈,大少爺,佩服佩服!等會兒出了峽我給你也不遲,你還是多休息著!”石剛打了個哈哈,轉身就往銀元馱子那兒走去,看的石生牙根癢癢的卻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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