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長。一天半夜,月亮被噩夢所纏繞。


    夢裏,一條長長的水泥路上,四周漆黑灰暗,影影綽綽,涼颼颼的風裹夾著寒意迎麵吹來。


    夜空中本應或明或暗的那輪明月,此刻已消失不見,不知所蹤。


    空曠而又寬闊的馬路,荒無一人,隻除了月亮,獨自行走漫無目的的去向遠方。


    低頭間,她懷裏竟抱了個嬰兒,裹在繈褓之中。嬰兒沒有啼哭,和她一樣大眼睛不安的瞅著四周,更多的時候靜靜的盯著她。


    漸漸的,黑意更濃,似要將月亮和嬰兒淹沒,她害怕極了。這時,連前方的一絲微弱亮光也在逐漸消失,意識到危險在靠近,她抱著嬰兒慌忙轉身急急的往回奔跑。


    忽然,一個男人經過她身邊,來不及思考,像是溺水的人眼前飄過一根稻草,慌亂間誤以為可以救命,她趕緊加快步伐跟上男人。


    然而,這個奇異空間裏忽然出現的除了她和嬰兒之外唯一的活物,那個男人帶給月亮的安全感並沒有持續多久。跟了沒幾步,她猛然意識到不對:剛才還荒無人煙的地方,忽然冒出來的男人,肯定有問題,或許他就是危險的根源。


    此時,前方是一段小上坡,腳下不敢停歇,邁著小步,她用眼角的餘光瞥見左手邊一排破舊的屋子,枯黃茅草掩蓋的屋頂,黃泥砌造的土牆,木製灰敗的大門……


    所幸,最右邊的一間敞開著大門,趁著男人目視前方不注意的時候,她快速的撤下馬路,拐進那間敞開門的屋子裏。


    進了屋子,男人沒有跟過來,來不及鬆口氣,更大的難題出現在她眼前:正對著馬路的側牆上方居然是大麵積的空蕩,足有三分之一無一物遮蔽。


    此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已無其他選擇,隻好就地掩藏,並暗自祈禱:男人不會這麽快發現她的消失。


    她雙眼快速掃了一遍房間,破敗的布滿灰塵,橫七豎八躺著的物什,雜亂無章,迅速在靠近路邊那扇牆尋了個邊角位置躲下來,順手拉著一隻竹製的筐子,預備掩於頭頂蹲下來,用於隱藏自己不被發現。


    最後時刻,她抬頭張望一眼,想確認男人是否已走遠,剛探出頭去,映入她黑色瞳孔裏的是放大的男人臉龐。


    哦…….不!是一隻青麵獠牙的怪獸,隻露出近在咫尺碩大和身體不成比率的臉盤。


    突如其來的變化,快的她來不及反應和驚恐,想喊叫,聲音卡在喉嚨裏怎麽也發不出來。


    恰在此時,懷中的嬰兒猛然起身立起來,不再是一個無害的嬰兒,臉龐的表情更像是個成年人般狡詐,正對著她迅速出手,快的如同那閃電,甚至辯不清它如何出手的,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嬰兒猙獰的小臉上露出詭異無比的笑容…….


    一旁的怪獸隨著嬰兒一起陰森森的顫笑,聲音卻轉變成女人的尖細…….


    似乎意識到自己身陷噩夢,月亮拚命掙紮著,終於醒了過來。


    “啊…..”那聲夢裏無法發出的大聲疾呼,如火山爆發,終於噴薄而出。


    醒來後,她仍心有餘悸,“撲通撲通”,心髒跳的厲害,剛才猙獰的怪獸猶在她腦海中盤旋,回蕩…….


    伸手擦了擦額間細密的汗水,雙手抱住膝蓋,她蜷縮在床頭一角。


    這時,她本應該出去給自己倒杯水喝,壓壓驚,可害怕占據了上風,她沒有勇氣走出臥室的門,連下床的勇氣也提不起來,就好像怪獸和嬰孩就躲在臥室外的某個角落裏,正等著她出門去自投羅網一樣。


    月亮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夜半三點鍾。


    這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光,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曾經,她聽說過:妖魔鬼怪在此時最猖狂,他們喜歡黑暗,尤其要趁著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折騰人間。


    一個人的孤單加上奇怪的噩夢,再經由大腦無限遐想發酵,嚇的她不輕,準備打電話召喚個活人來陪伴。


    心裏掙紮了一番:打給檸檬草吧,小妞最近被她的住院折騰的不輕,好不容易安寧下來可以好好休息,還是算了。雲霄這廝最近神出鬼沒的,好像出差了吧?


    不長的通訊錄,幾分鍾功夫已翻遍一個輪回,隻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林子衿。


    反正,上一次他深更半夜給她發了條莫名其妙的晚安短信,擾她清夢不說,害的她吃了半個月醫院難吃到想死的飯菜,就當是對他的懲罰吧!


    這樣想著,心情跟著好起來,月亮心安理得的撥通了林子衿的電話。


    當然,她不能用這麽歡快的語調。


    電話通了,話筒裏傳來男人的聲音,鼻腔中帶著濃濃的睡意:“喂……”


    月亮緩緩開口:“是我,子衿。”


    “小七?這麽晚給我打電話,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林子衿提高了音量,聽起來似乎清醒了。


    她沒有回答,而是將自己細細的哭腔通過無線電波傳遞給電話那端的男人。


    “小七,怎麽啦?”


    月亮依舊哭,沒應話。


    “小七,你是不是在家?我馬上過來找你。”林子衿的聲音裏充滿焦急和不安。


    “嗯。”止住了哭泣,她小聲的應了一句。


    掛了電話,月亮按耐不住內心的小喜悅:看來,子衿還是關心她的。


    另外一邊的林子衿,匆忙穿上衣服,拿了家裏鑰匙,錢包,車鑰匙出了門。


    當他發動了車子,平穩行駛在黑夜之中,撥通了月亮的手機。


    “小七,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細如蚊蠅的聲音從月亮牙縫中擠出來:“我做了個噩夢。”


    男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著:“那你乖乖呆在家裏,我快到了。”


    “嗯。”


    掛斷後,林子衿鬆了一口氣,他多怕是其他什麽意外,他多怕自己還來不及實現的願望,就這麽靜悄悄的溜走。


    當敲門聲響起,月亮心底的不安分歡騰叫囂起來,慌忙溜下床,光著腳飛奔去開門。


    門開了。


    門外還未喘勻氣的男人,手扶在門框上,她凝望著他,許是走廊上昏黃燈光的映照下,他的周圍仿佛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並不耀眼,卻足夠溫暖,溫暖著月亮的眼睛。


    這樣的場景,如夢似幻!


    那一刻,浮現在她腦海中的是劫後餘生的英雄,為了心愛的人奮戰到最後時刻,戰鬥快要結束之際,英雄凝望著自己的心上人,深情……


    很久以後,月亮跟林子衿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感受,偷偷在他耳畔私語:“yhuro!”


    月亮抽了抽鼻翼,貪婪地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淡淡煙草味道,她知道這是他身上獨有的味道。


    她的鼻子比一般人靈敏,一絲細微差別的味道都逃不過,哪怕是淡到難以分辨的寡淡煙味。


    卻是林子衿最先反應過來,瞅見光著腳丫站在光滑冰涼地上的她,大長腿邁進去帶著整個身體進入屋內,順手帶上門,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這一次,她沒有退縮,沒有閃躲,主動伸出雙臂挽住他。


    短短的幾步路,從門口到房間,月亮覺得很長很長,長的仿佛這些年的時光,不知不覺間匆匆溜走,卻又很短很短,短的隻一瞬,好像他們分開的這幾年,眨眼間已過去。


    林子衿將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轉身準備走出去,月亮拉住他不肯撒手,他隻好跟著坐在床邊。


    她主動抱住他,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他無法安放的雙手遲疑了幾秒,落在她的背上。


    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他安撫道:“小七,沒事了。”


    說完,緊緊的抱住她。


    感受到來自於他身上溫熱的氣息正徐徐的向她襲來,在這靜謐的夜裏,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們的心跳。


    許久,才放開了彼此。


    凝望著對方,外麵偶爾傳來的汽笛聲聲和緊急的刹車聲劃破長空,驚擾了熟睡人的美夢,卻依舊無法打破此刻兩人默契靜謐的寧靜。


    此刻,月亮的眼裏除了清澈還是清澈,如透明的玻璃般無雜質,純淨著幹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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