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舅聽宋桑說文書今天送不過來了,呆了半晌,才問道:“莫非,是哪裏的刁民作亂,讓朝廷送信的驛馬在道上出了什麽岔子?”


    宋桑一下子板起了臉,喝道:“當今聖天子在位,哪裏有什麽刁民作亂?這等混帳話,豈是可以隨便亂說的?”


    吳二舅大怒,心說就算你是禦史的心腹,也不能用這種訓家奴的口氣對未來的指揮使大人說話呀!於是咳嗽一聲,冷笑道:“今年那蔡太師的生辰綱,也不知被甚麽人半路劫走了,賊子至今未獲,怎能說沒有刁民……”


    吳大舅狠狠地掐了這個不成器的弟弟一把,把他未盡的言語之苗齊根兒掐斷,這才恭恭敬敬地向宋桑躬身道:“管家教訓的是,小人隻是一時心急,這才失言。若日後成了朝廷的臣子,自當時時檢點,日日穩重,這等胡言亂語,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說了!”


    宋桑歎了口氣:“唉――!可惜,隻怕不止今日,就是今生今世,你都成不了朝廷的臣子了!”


    “啊?!”廳中眾人,又是大吃一驚,吳大舅更是“騰”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這……這……這話卻是從何說起?”吳大舅顫著聲音問道。


    宋桑又歎了一口氣:“吳兄,這也算是你命不好!我家禦史大人的保薦奏折送上後,當今聖上禦筆一揮,盡都準奏了。吏部兵部上下也是和我家老爺情熟的,誰來刁難?所以各種手續,一路暢通無阻地就下來了。誰知到了昨日,我家老爺轅門之外,卻冒出了無數的揭帖來。帖中說吳氏兄弟,平日裏不學無術,遊手好閑,仗著世襲的千戶官職,隻以嫖賭為命;近日更加烏合了縣衙門中的臨時工衙役,在清河縣中橫行霸道,當鋪、酒樓,衣食商鋪,無不被其荼毒……兩位吳兄,這些話,可是有的?”


    吳大舅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吳二舅卻叫了起來:“不消說,這定是那些鋪子的掌櫃們背地裏幹的!且待兄弟帶人打上門去,掃蕩他個落花……”說到一半兒,突然醒悟,若自己兄弟當不成官,卻又拿什麽東西去仗勢欺人?


    宋桑又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家大人看了這些帖子,倒是吃了一驚,就派出手下在清河縣中四下打探。一探之下,都說吳家兄弟喪品喪德,妹夫新死,便勾結地方遊棍,淩逼親妹,謀奪家產,滅親背倫,莫以為甚!我家大人初時不信,再四訪得確實,這才大怒道,本以為是西門星主的舅兄,又是世襲千戶,人品必然是高明的,因此不加察訪,就匆匆寫了奏折舉薦。誰知這二人竟然如此不堪,還未當官,就這般強梁,若當了官,那還了得?”


    吳家大廳中賀客雖多,但此時卻是鴉雀無聲。


    宋桑繼續歎氣:“我家大人還說,本想為國舉賢,卻沒想到幾乎壞了大事!還好這兄弟二人是輕浮之輩,馬腳自己露出,若他二人大奸大惡,隱而不發,待得新官上任,這才揮霍起來,那要荼毒多少生靈黎庶?如若激起民變,被當今聖上順藤摸瓜追究起來,我家大人好不容易十年寒窗掙來的前程,豈不輕輕葬送於小人之手?”


    吳大舅腦袋裏“嗡”的一聲,知道既然宋禦史把話說到如此絕處,自己今生今世,是再也別想和“官”字沾邊了。


    果然,宋桑徐徐言道:“我家大人昨夜間已經連夜上本請罪,說自己疏忽失察,舉薦非人,所以――兩位吳兄家中賀喜的親友,還是先散了吧!”


    吳二舅一頭紮在宋桑雙腿間,抱著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宋管家!不不不!宋大人!宋爺爺!你大慈大悲,怎生想個法子,救我們兄弟一救!即使我大哥當不了指揮,就讓我當個驛丞,也是好的!宋大人!開恩呐!我吳二的性命,全在您老人家一念慈悲之間了!”


    宋桑急忙掙開,連聲道:“折殺我也!折殺我也!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下人,怎能被稱作大人?若讓我家大人知道,我有幾個腦袋?兩位吳爺,小的把信報完了,也不敢在此久留,這便先告辭了!”


    吳二舅見宋桑抽腿往外就走,想要起身將這最後的救命稻草抓住,卻是全身發軟,實在站不起來,隻能勉強向著宋桑的背影爬上兩步,嘶聲嚎道:“宋大人!宋大人!”


    其聲淒慘,當真是聽者傷心,聞者下淚。


    宋桑突然站定,慢慢地回過身來。吳二舅心頭驀然間生出了一絲指望,急向前爬兩步,叫得更加響了:“宋大人!宋大人!”


    眾人見吳二舅狀似瘋癲,無不駭然後退,離他遠遠的。


    宋桑目光在廳中一轉,然後向著吳大舅的兒子吳舜臣招了招手,吳舜臣失魂落魄一樣湊了上去,一張嘴,眼淚便不止一行的下來:“宋大人,我爹的官……真的沒救了嗎?”


    “我不是宋大人!”宋桑急得跺腳,一伸手從懷中掏出吳家前後兩次送的那三十二兩銀子來,塞進吳舜臣的手裏,“我無功受祿,這些銀兩拿了實在過意不去,吳小哥這便拿回去,還了你父親吧!”


    交待完了,宋桑扳鞍上馬,飛一樣的去了。


    宋桑一走,吳家大廳裏眾賀客“轟”的一聲便炸了窩。吳二舅的那幫酒肉朋友今天是花了本錢來的,如今血本無歸,哪裏肯就此罷休?也不知是哪一個,突然撲到桌案前,將一堆禮品中撿比較貴重的抱了一滿懷,犀牛一樣分開人叢就走。眾潑皮遊棍一看,如夢初醒,個個施展開摩雲神掌,隻一眨眼的工夫,將客廳裏擺放的禮品搶了個紅日初升,其道大光,到了最後搶無可搶之處,甚至連吳家祖宗牌位前的銅香爐都遭了毒手。


    吳二舅麵上的“朋友”們瞬時間一哄而盡,吳家大廳裏馬上空了一半兒,沒人向爬在地下死活不知的吳二舅多看一眼,倒是有人出廳時嫌他礙事,很是踹了他幾腳。


    直到這時,大廳裏剩下的賀客才反應過來。喬大戶一跺腳,恨恨地道:“這……這成何體統?”


    鄭親家在旁邊欲哭無淚,他咬牙送的重禮剛才還好好放在那邊,現在轉眼就沒了,想討都沒地方討去,當下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隻道:“報官!報官!把我的賀禮還給我!”


    這一言,說出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大家今天為了討好新任的指揮使吳大人,個個出了大血,既然吳大人一跤又跌回了吳大舅,那這些重禮也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如今卻被一幫三不知的遊手們搶跑了,豈能甘心?


    喬大戶損失最大,吳家兄弟揮霍的,其實都是他的錢,被搶的禮物,隻屬九牛一毛罷了。當下走到麵如死灰的吳大舅身邊,連作揖都免了,直直地就道:“吳兄,前日你借我的錢,可是立有借據的!我隻問你,幾日後還我?”


    連問十聲,吳大舅瞠目不答。


    喬大戶急了,聲色俱厲:“姓吳的!你如果不還錢,喬爹我卻不是好欺負的!”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淨道鑼聲響起,原來是清河知縣李達夫親自出動,為被吳二舅薅惱過的當鋪、酒樓、衣食鋪子做主來了。


    李知縣一進大廳,喬大戶就跪了下去:“大人,小民有冤!有狀要告!”


    看著被搶得光光的大廳,李知縣正在奇怪這裏為何如此幹淨?聽到有人喊冤,便道:“你有何冤?要告何人?快快講來,本縣與你做主!”


    喬大戶咬牙切齒地道:“我告刁民吳鏜吳有德、吳鎧吳有義兄弟二人,捏造虛言,騙我血汗錢一千五百貫!事實憑證俱在,求大人為我做主!”


    有那頭腦活絡的,馬上醒悟,吳家兄弟這回是翻不了身了,不如搶在頭裏,告他一狀,若能多少拿回些賠償,也不枉今天送厚禮一場!因此好多人都跟在喬大戶後麵跪了下去:“大人,我們也有冤!我們也有狀要告!”……


    吳氏兄弟那裏一片混亂的同時,西門慶正在誇獎宋桑:“做得好!不虧是禦史大人手下第一得用之人!你回去後,可說與你家大人,凶星今已鎮伏,大人前程,可保無虞了!此次禳星,你功勞不小,務必讓你家大人賞賜你六十四錠紋銀,每錠一兩,合周天六十四卦之意,放於一小箱中,鎮壓奸邪餘氣,一年之後,方可花用。你都聽明白了嗎?”


    宋桑連連點頭:“星主吩咐,宋桑牢記在心!”


    西門慶頷首:“既如此,你這便回去吧!切記讓你家禦史大人韜光養晦,此潛龍勿用之時也!”


    宋桑恭聲道:“謹尊星主之令!”這才退出去了。


    西門慶眼望窗外天空,慢慢抬起手來,“啪”的打了個響指,冷笑道:“搞定!”這才是:


    天羅地網覆手起,奇謀妙計彈指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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