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來的麻利,去的迅疾。片刻間,大隊官兵去盡,原本劍拔弩張的醉仙樓,竟然一片沉寂。


    隻是經五城兵馬司這麽一鬧,樓上吃霸王餐的那兩人在氣勢上便已經大不如前。而另一方麵,原本預備跟官兵血戰一場,卻被嚴鴻出頭勸退官兵,這事兒更讓“他們”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隻是嘴裏小聲嘟囔什麽。


    而之前義正詞嚴,怒斥白吃行為的周掌櫃,見剛才少東家竟然當著官兵為這兩個惡客求情,也不知他們是什麽路數,不敢再說什麽。


    嚴鴻此時又向兩個“武夫”施一禮道:“二位壯士,嚴某對手下管教不嚴,擾了二位的興致,實在大大不該。這頓酒席算在下請客就是,不知二位尊姓大名,如今住在哪裏,改曰嚴某必然登門致歉。”


    那白衣“偽娘”虎著臉道:“問我們住哪裏幹嘛?與你有什麽相幹?我們的名字又怎麽能說與你聽?不要以為免了一頓飯錢,我們就會感激你,少……少爺,我們走”


    說完拉著那高個“武夫”,拿起披風,待要走開。


    嚴鴻卻叫一聲:“且慢!”


    那高個兒“武夫”趕緊停下腳步:“嚴……嚴公子,你還有何貴幹?”


    嚴鴻苦笑著,左手托著自己的右腕上前去:


    “在下剛才一時糊塗,碰了壯士的衣襟,也不知壯士會什麽法術奇招,在下這支腕子卻是痛得受不了。壯士若有神通,還請替我治上一治。”


    白衣“偽娘”哼了一聲,待要開口,那高個兒“武夫”已經走上一步:


    “是我出手魯莽了些,請公子不要生氣。”


    伸出兩隻手來,一隻手握住嚴鴻手掌,一隻手握住嚴鴻前臂,微一發力,咯的一聲,將嚴鴻的腕骨又給裝上了。


    高個兒武夫給嚴鴻裝腕子時,一邊的嚴俠極為關注地盯著,比自家的手腳還要關心。眼看高個兒武夫這般大喇喇地動手,驚得瞪大眼睛,一聲“哎呀”隻發出一半,剩下一半生生憋回了肚子裏。他愣了片刻,趕緊問:“大公子,貴手如何了?”


    再看嚴鴻,雙目微閉,動也不動。高個兒武夫不禁也有些詫異,雙手用力,待要再試上一試。


    卻忽看嚴鴻眉開眼笑:“好了,好了,壯士果然神功蓋世,妙手回春,讓我身心俱爽啊。”一邊說,一邊連左手伸出來,雙手握住高個兒的雙手,連連搖晃。


    那高個兒“武夫”被他這麽一鬧,一時不知所措,臉上又起了微微的紅暈。


    這時邊上那穿白的卻再也忍耐不住,叫聲:“少爺,時候不早啦,咱們走吧。”一邊拿上單刀、鬥篷,一麵伸手拉住高個兒,穿過人群,快步下樓而去。


    待得下了樓穿過兩條小巷,那高個女子一邊披上鬥篷,一邊對那白衣“偽娘”說道:“柳葉,你今天怎麽了,怎麽處處與那嚴鴻對著幹?”


    那柳葉看了看左右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說少當家的,你是怎麽了?咱不是說好了麽?要攪一攪這醉仙樓,等那強搶民女的嚴鴻來了,就大打出手,將那小閻王臭揍一頓,若是有機會便取了他姓命,為那李天照李大才子出氣。你怎麽看到正主倒不出手了?”


    “出什麽手?你忘了爹說過,人命關天,一旦殺錯,便無法挽回。那嚴鴻若真像那姓李的說那般胡作非為,怎麽不叫五城兵馬司的人馬拿了我們?怎麽反而還向我們道歉,免了我們的酒錢?我看啊,這事兒也沒那麽簡單,那李大才子說的話,未必句句是實。再說了,到那時候,你還想殺人?單是嚴鴻帶那幾個家丁,我們已難以取勝了。真要殺了嚴鴻,酒樓外麵那百來號官兵,可是你我能應付的了?”


    要說這巡城禦史曹輝,經驗豐富,一雙眼睛倒真了得,看路數看的是八九不離十。醉仙樓上這一主一仆,還真是江洋大盜。


    那高個的美女名叫孫月蓉,在江湖**上也是一號響當當的角色。她的父親,乃是飛虎山大寨主,震山虎孫烈。


    這孫烈一身橫練武藝,打遍山東無敵手,更兼為人仗義,劫富濟貧,言信行果,千金一諾,被山東綠林八十四寨奉為總瓢把子。


    孫月蓉是她的獨生愛女,自幼不好女紅,勤練武功,在飛虎山也坐得堂上交椅。因其好穿一身大紅,是以山東綠林送了她一個“胭脂虎”的綽號。


    那白衣的“偽娘”則是她的侍女,名叫柳葉,雖然長相嬌弱,也會幾路快刀法,是位女中豪傑。


    胭脂虎孫月蓉身高腿長,膚色發暗,加上臉型略長,嘴巴偏大,這等相貌雖然讓嚴鴻一見就拍手稱讚,但是於大明朝的多數男人來說,卻實在是個不敢恭維的醜女。


    加上又是山賊出身,被老爹從小當兒子養大的,沒受過什麽三從四德的禮教熏陶,舉止酷似男兒,動輒以“小太爺”自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打拳舞刀,上陣殺人,無所不為,就是不會繡花做飯。


    更兼她姓情如火,脾氣又爆,是以終身之事,始終懸而未決。時間長了,孫老寨主未免就為這個女兒的婚嫁憂心起來。


    幸好那老寨主孫烈還有一義子,名叫賀大勇,江湖人稱插翅虎,與自己的義父義妹並稱飛虎山三虎,也是山東路上一條有名的好漢。賀大勇年歲比孫月蓉大了十多歲,生姓粗魯,相貌平平,前兩年又剛死了老婆。


    孫烈看賀大勇為人忠厚,又是看著孫月蓉長大的,想來不會嫌棄這個妹子的醜陋容貌,也不會在意她的男兒舉止火暴脾氣。俗話說幹柴烈火好做飯,幹哥義妹好做親,孫老當家就存了招贅的念頭,想選個差不多的曰子,大宴山東各路豪傑,把親生閨女和義子的婚事艸辦了,親上加親,也是一樁美事。


    可是那孫月蓉自己雖然容貌不佳,但心氣卻不低。一心要找一個英俊的郎君,如何看的上這個從小當哥哥的賀大勇?更別說還是嫁與這幹哥哥當填房了。


    孫老爹心想,你這丫頭不照照自己的模樣,放著現好一門親事,還挑三揀四,真等一輩子嫁不出去,莫非要老爹養你一輩子?


    這父女倆都是火爆脾氣,雖說是骨肉連心,吵起來卻差點動了刀子。若不是左右嘍囉攔住,隻怕爺倆臉上都要帶花。


    孫月蓉一怒之下,連夜收拾行李,帶著侍女柳葉逃下了飛虎山。


    要說孫月蓉雖然江湖上闖蕩時間不短了,可大部分時間還是在飛虎山左近出沒。如今第一次離了爹爹的籠罩,離了飛虎山兄弟們的照應,好一似那鳥脫樊籠,自由自在,可也有些躊躇:往哪兒去呢?


    主仆倆先是一路向西入河南,去洛陽、開封轉悠了幾天。之後,孫月蓉想起來,從小便聽得京師裏的繁華,不但城大人多,而且吃的看的玩的,無一不是琳琅滿目,遠遠非是山東可比。如今下了山,不趁此機會去遊玩一番,更待何時?


    於是乎,孫月蓉主仆倆便一路北上,到滄州的長輩關老英雄那裏辦了一份假的路引,混個“鏢局”的身份,然而主仆二人,女扮男裝,進了京城。


    孫月蓉進京,原本是想來瀟灑快活一番,見識下燈紅酒綠的。她在飛虎寨時,於銀錢上一向是大把進。大把出,這次主仆二人腰包裏也有好幾十兩金子,就算在燕京城玩一年也夠了。


    結果,從離開滄州時,卻發現成群結隊的老百姓,衣衫襤褸,絡繹從東南方向過來。一問,多是山東難民,在往河北乞討,有的還想進京謀個生路。


    她也知道,山東這幾年災荒不斷,官員又貪婪狠毒,隻顧催租逼稅,交不出來的,輕則當場打罵,重則收監受刑,至於牽牛拆屋,乃至趁機搶男霸女,那都是家常便飯。最狠處,一幫地主豪門,私下賄賂官差,把自個應繳納的賦稅,統統轉到一般平頭農民名下,讓升鬥小民,更不聊生。老百姓走投無路,隻得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孫月蓉江湖女兒,素來輕財重義。再加上鄉情深重,哪裏見得這些扶老攜幼、衣不蔽體的災民在異鄉受苦。尤其那些骨瘦如柴的母親,背著、抱著麵黃肌瘦的嬰孩,嗷嗷待哺,孫月蓉外剛內柔,實在看不下去。


    雖然侍女柳葉再三勸止,可身上的盤纏,關老英雄贈的程儀,還是多半都用來周濟了百姓。隻是麵對累千累萬的災民,杯水車薪,如何救的過來?


    有心要做幾起案子來周濟一下吧,看著近京師之地,又非山東可比,廠衛鷹犬遍布,六扇門高手眾多,輕易犯案,恐怕難以脫身。


    再加上飛虎山又有不得侵犯普通百姓的山規,可憐孫大小姐雖然和老爹翻臉下山,卻也不敢違背。她主仆二人刀口上舔血過活,又沒有別的謀生手段,一來二去,坐吃山空,眼看是囊中銀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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