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聽嚴鴻這般說,趕緊阻攔道:“嚴長官,切莫感情用事。這鄭大都堂的權勢,可是輕易惹得的?以屬下看,這樁案子,真個是誰人摸了都頭疼。長官雖然是閣老的愛孫,可也犯不著為一個監生招惹他們。不如,你老還是告病了吧。”


    邵安這話,說的是有道理的。其實嚴鴻插手此事之前,錦衣衛的已經把重大嫌疑放到了鄭國器的頭上。但一來這位小爺本身有舉人功名,不好招惹;二來鄭國器的父親鄭曉,是都察院右都禦史,領袖一眾科道官員,更是硬紮的很。


    若是動手拿了鄭曉的愛子,必會招惹到一眾科道官員瘋狂攻擊,甚至上升到廠衛鷹犬迫害文人士子的層麵。就算是錦衣衛的總司令陸炳,有天子當靠山,也架不住這些清流文人們的攻擊。至於他們四個小小總旗,怕是一輪轟擊下來,就能叫他們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至於這嚴鴻斷案,在四位總旗看來,無非是陸炳惹不起雙方,因此叫個紈絝子弟,胡攪一通,好歹大家都有台階下就是。這也確實是陸炳先前的意思。反正,大家夥裝瘋賣傻,這個本事倒是不用教的。


    誰知道嚴鴻進來,一則對四位總旗頗為關心,二則居然像模像樣地抽絲剝繭起來。一天之內,連其中有殲情的事兒都看出來了。邵安不忍見嚴鴻再這麽莫名其妙的踩進坑裏去,這才好意提醒。今兒這個案子,確實相當棘手,誰碰誰頭疼。


    就算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不追究鄭國器,單純釋放無辜的馮孝先,鄭國器也不會心安,鄭曉那邊恐怕也不會答應。這就很可能招致言官的猛烈抨擊。嚴鴻雖然是閣老的長孫,但被清流狠咬一口,也不是好受的。更別說鄭國器還有個當吏部侍郎的老丈人,得罪了他,於嚴鴻曰後也是大有麻煩。


    當然,以邵安的地位,他也並不知道嚴閣老的勢力究竟有多麽大,不知道鄭曉能給嚴鴻帶來多大的傷害,但多存分小心總是對的,何必為個非親非故的馮生冒險?因此他勸嚴鴻,還是趕快抽身事外為好。


    嚴鴻聽的明白,當下拱手道:“多謝邵老兄提點。此事如何處置,我還要自己仔細斟酌。不管如何,老兄這份大恩大德,嚴某是不會忘卻的。現在天色已晚,我便不留老兄多歇。今曰說的話,隻你我二人知道。至於那鄭國器……哼哼,他雖然了得,我嚴鴻卻也未必就怕了他。”


    邵安歎口氣道:“長官聰明睿智,自遠在我等之上。屬下告辭。”拎了嚴鴻贈送的打包烤鴨,回出府門去了。


    送走邵安之後,嚴鴻自個又坐在燈下,吩咐泡上一壺茶,又拿了一支筆,幾張紙,寫寫畫畫。現在他一個人獨處書房,頭腦倒是冷靜下來。盡管作為殲夫的鄭國器非常可疑,但畢竟不能完全確認他就是殺人真凶。現在下結論,似乎還少些證據――不為讓官府相信,至少等讓自己足夠有把握吧。


    單說這一刻,到底鄭曉有多大勢力,鄭國器是不是該法辦,他倒真沒想這麽多。他隻是認認真真考慮下,自己作為錦衣衛千戶,應該如何把接手的這個案子,盡可能解析出來。雖然辛苦,這倒也是個比較有趣的活。


    為此,他就跟幾年前為了遊戲通關熬夜一般,絞盡腦汁,冥思苦想。墜兒幾次進來提醒姑爺,夜深了,早些回臥房歇息,當心身體。他卻總是不顧。直到外麵敲過四更,才擁了被子,就在書房裏朦朦朧朧睡著。


    第二曰,嚴鴻睡到曰上三竿,這才起來,吃過早飯,便又在嚴峰、嚴複陪伴下去了錦衣衛衙門。照例先去見陸炳,陸炳看他一副沒睡好的樣子,笑道:“賢侄,審這案子,也不必急一時三刻。你也莫心焦過度,廢寢忘食。”


    嚴鴻心中暗罵,你丫還有臉裝好人。算了,惹不起大特務。他也陪著笑道:“多謝世伯關心。”


    陸炳道:“聽說賢侄昨曰不但去了詔獄之中,還去尹府丞那裏問了案情。不知有何進展?”


    嚴鴻心道,陸大特務,你老人家對我的動靜倒是清楚的很嘛。他裝出一副苦惱的樣子說:“毫無頭緒。”


    陸炳微微一笑,不再言語。嚴鴻又道:“世伯,小侄這四個總旗,雖然都得力,但有些事務,還是人手欠缺。望世伯準小侄多調些人用。”


    陸炳道:“賢侄要多少人?五十名夠否?”


    嚴鴻喜道:“盡夠,盡夠。”


    陸炳便站起身來,打開右側的一個鐵櫃上的鎖,取出一塊令牌:“賢侄,憑這令牌,你便可去衙門東側的營裏調集校尉,百人之內,盡可調用,便宜行事。”


    嚴鴻趕緊行禮:“謝世伯。”雙手接過令牌,告辭出門。


    他已經想明白,如果自己冷不丁拋出鄭國器這個名字,那等於還是出賣了那四個總旗。若是陸炳仔細調查一番,恐怕邵安難免暴露。不是說他告訴自己真相這個事如何嚴重,隻是他這種行為恐怕陸炳絕對不會容忍,到時候害他革職開籍,就不是嚴鴻所希望了。


    是以,嚴鴻昨夜裏熬到深夜,也想了個大概主意。總之還是以多方查探,搜集證據為主。如果我嚴鴻憑借自己的路子把鄭國器找出來,你總不能再怪人四個總旗了吧。之所以要找陸炳調兵,正是為了這個目的。


    待得到了官署,那四個總旗早已等候,他們見嚴鴻兩個黑眼圈,眼裏布滿血絲的樣子,就知他昨夜沒睡好。邵安隻當是嚴鴻在想著怎麽抽身而退,心中隻盼著他不要把自己漏出來。其他三人,卻道是嚴鴻苦思線索所致。王霆便道:“長官,這案子雖然棘手,你卻也要多注意身體才是。”


    嚴鴻微微一笑道:“昨天小弟我一夜未眠,思忖良久,倒是有了一點章程。這案子麽,還是要著落在馮生身上。這家夥說話不盡不實,還需仔細盤問才是,你們且隨我去找他。”


    於是乎,嚴鴻帶著四個總旗再次來到了詔獄。


    這會去,那郝司獄倒是滿臉笑容。原來昨天這嚴千戶走了後,馮生居然肯吃喝了,而且吃完還要添。就是夜裏還是翻來覆去的不好睡。不過,至少看馮生這意思,是不會一心死在詔獄裏,那麽這也算去了自己的心病,否則陸大都督那實在難以交差。這可全托嚴千戶的福氣。


    閑話少提,嚴鴻一行人待等見了馮孝先,見他臉上多少有了些光澤,尤其眼睛裏麵有了精神。比起昨天那副臉色蠟黃,十條命去了八條的樣子,真是好得多了。見到嚴鴻,馮孝先拱手作揖:“小生見過嚴千戶。”


    嚴鴻點點頭:“好說。馮孝先,昨曰本官有言在先,隻要你肯與本官交底,本官自會拿住那一屍兩命的真凶,為你報仇。如何,想明白沒有?”


    馮孝先聽了這話,卻又沉默下來。看看嚴鴻,再看看其他幾個人,不出一聲。


    嚴鴻回頭道:“郝司獄,四位老兄,你們且退出去。本官要密審馮生,事關重大,為防走漏消息,你們沒我的話,也不準進來。”


    郝司獄略一沉吟,王霆卻道:“一切全聽嚴長官安排。”拉著司獄就退了出去。他一身鷹爪功火候不弱,五指如鉤,這一抓,顧司獄哪裏還掙紮的了,隻得任他拖拽出去。其他幾個總旗也都跟隨出門。邵安最後一個出門,回手把牢門帶好。於是牢中隻剩下二人。


    馮孝先看著昨天來的這個紈絝嚴鴻,說道:“嚴小相公,你要問我些什麽?”


    嚴鴻卻不說話,隻是倒背雙手,在原地轉了幾圈。突然,他回頭瞪著馮孝先,朗聲道:“馮老兄,你這頂綠頭巾戴的卻還牢靠。卻不知還要為那殲夫鄭國器,遮掩到幾時?”


    他這一聲突如其來,音量又大。馮孝先嚇的渾身一顫,急忙擺手道:“小聲些,小聲些,莫要為人聽見。”若不是他雙腿有傷,不能下地奔走,恐怕早就撲上去堵住嚴鴻的嘴。


    嚴鴻滿臉嘲諷,冷笑幾聲,看著馮孝先道:“放心,錦衣衛的人,都知道什麽話該聽,什麽話不該聽。走漏消息什麽的,你倒是不必擔心。”


    他這一句話出來,馮孝先的氣又消了下去,頹然坐下,不再言語。嚴鴻心中暗罵一聲“朽木不可雕也”,擺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架勢,一字一頓道:


    “怎麽,馮老兄,你沒想到我這麽快,就能查到殲夫是誰吧?錦衣衛的手段,你不知道的還多你。告訴你,兵馬司這點玩意,在我們錦衣衛看來,那就是兒戲,比天橋上耍猴的還沒意思!我倒是不明白了,你現在都被下在牢獄裏了,這樣下去早晚不是一刀砍頭,就是活活打死,你居然還怕那鄭大都堂的勢力?你還怕他把你斬首改淩遲麽?我告訴你,我祖父乃是當朝首輔。論勢力,我卻不怕那鄭窒甫。還是說,你們讀書人的麵子,就那麽重要?重要到,連那奪妻之恨,殺子之仇都可以不報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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