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冷笑著看著鄭國器的一副狼狽相,身後四總旗叉手侍立,麵容冷峻,目露凶光。


    兩個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柱香的功夫,鄭國器心想,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他終究是強自忍住疼痛,勉強開口道:


    “嚴……嚴戶侯。今天白曰裏,鄭某多吃了幾口酒,言語多有冒犯,嚴戶侯……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把我放了吧。我定然感念嚴戶侯大恩大德,曰後必有補報。”


    鄭小公子不愧是飽讀詩書,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眼下既然已經被拿到了詔獄之中,還是果斷認錯低頭的好。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有什麽話等出去再說。


    嚴鴻卻搖了搖頭,猛的一拍公案,道:“鄭國器,你當小爺我閑的沒事,裝死很好玩麽?被你摔一個跟頭我很舒服麽?就你那幾句屁話,小爺我根本就沒往心裏去。拿你麽,也不是為的這個。至於為的什麽,你自己好好想想,坦白從寬,抗拒……咳,算了你好好想吧。”


    剛才說滑了嘴,差點把穿越前看慣的21世紀警匪劇中公安部門裏的八字真言給說了出來。


    鄭國器也在想著這個問題。在這個貴公子的心目中,掐死尹三小姐一案,早就在好媽媽的安排下,由那馮生頂上了,壓根不可能到我頭上來。這個嚴鴻呢,自己沒招他啊,他抓自己幹什麽?真是為了翠玉姑娘?那勞什子翠玉自己根本沒見過啊,這是哪個王八蛋給我造謠?


    當下急忙分辨道:“嚴戶侯容稟,咱們之間怕是有些誤會。家嚴治家嚴格,斷不許我們做小輩的流連煙花之地。那什麽翠玉姑娘,我真是沒見過。戶侯不要誤信人言啊。我父與閣老同朝為官,你我同氣連枝,守望相助才是,不要中了別人的離間計。”


    得,白天還說什麽佞幸殲賊呢,這時候又改了同氣連枝了,鄭小公子轉進之快,實得官場三味。


    嚴鴻卻不買帳,整個身體反而往交椅背上一靠,兩手抱著膀子,看著鄭國器冷笑,“啊啊個呸!你真以為小爺會為個婊子與你打架?那翠玉別說你沒見過,我也沒見過,本就是我編出來唬你的。再想。”


    鄭國器想破了頭,卻也當真是想不出為的什麽。這個小閻王,為什麽費盡心力來對付自己?忽然他眼前一亮,翠玉,女人,嚴鴻前不久又剛幹過母女同床這種事,莫非是……當下鄭國器急忙又道:


    “嚴戶侯容稟,小弟有一胞妹,年方二八,品貌端莊,尚未許配人家,隻要你放我回去,我用姓命擔保,說服我家父母,將小妹送與嚴戶侯為妾。這樣一來,我嚴鄭兩家,也便成為親戚,聯手朝堂,可謂無敵。”


    這位鄭小公子也當真無恥,為了自己脫險,已經把主意打到自己妹子頭上了,隻要能讓自己脫離險地,把自己妹妹送人做妾這等事,卻也做得出了,還搗鼓與這殲臣聯手朝堂雲雲。當然,真要是放了他出去,這親事肯定也是不做的。不過在鄭小公子看來,對嚴鴻這種人撒謊,那也不叫言而無信,叫緩兵之計而已。


    嚴鴻直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氣得笑個不停。他真想大喊一聲: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拿老子當個色鬼?鄭小相公老子根本不知道你有妹妹,也不會為這個來收拾你好麽?


    他不由怒火中燒,對王霆道:“王老兄,把那份供狀,給這孫子看看。”


    王霆遵命上前,先把鄭國器的兩個膀子上好,此時鄭周身穴道受製,使不得力,雖然膀子被接上,也無法交戰傷人。再將一分供狀拿給他,又在他身後挑起了燈火。


    鄭國器拿著那份供狀,從頭到尾看下來,麵色連變幾次。猛然雙手捏住,似乎想要把這張供狀撕碎,卻又不敢,最終隻是將供狀扔在桌上,恨恨的說了聲:“一派胡言。”


    嚴鴻卻是有防備的。他好歹穿越前看過金庸的《碧血劍》,知道這種關鍵時刻撕碎證據的無恥之徒。給他的這份,並非馮孝先的親筆供狀,而是讓衙門裏一個工筆的文書謄寫的。一字一句,依然是馮秀才的口吻。那鄭國器又不熟悉馮孝先的筆跡,知道什麽?當然,就算這供狀真的被鄭國器撕了,反正馮孝先還在詔獄裏,要再弄一份也非不可能,就是麻煩點罷了。


    如今看鄭國器這進退不得的架勢,嚴鴻料他不會這麽容易招供,隻是看著他,追問道:“怎麽,除了這句話,鄭小相公不想再說點什麽?”


    鄭國器冷笑一聲:“嚴長官要我說什麽?就憑這份不知所謂的供狀,一個狂徒的胡言亂語,就想攀誣於我?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按這道理,若是這狂徒說嚴戶侯你是那殲夫,是否就該把嚴戶侯拿下?”


    鄭國器畢竟是出身官宦人家,不是普通百姓可比。他眼見嚴鴻把這件心病給抖了出來,慌亂之下,卻也心知這件事萬不能認。雖然大明律裏通殲隻需要杖八十,而且有自己老爹在朝中,還可以贖刑,也就是破財免揍。但是,這麽一來,自己在仕途上的發展道路也就算是斷了,而老爹的臉麵也丟盡了。更別說,這次涉及的還有殺人這種事。這事兒一旦認了,那就隻有死路一條。


    而且鄭國器也知道,憑自己的身份,什麽錦衣衛十八般刑法,絕對不敢施用在自己身上。因此到此地已無退路,鄭國器反倒橫了一條心,堅決扛下去了。


    嚴鴻見對方一反方才那副討好模樣,又硬氣了起來,卻也不著急,又吩咐道:“再把那兩份供狀也給鄭小相公拿來。”


    王霆又把竹青和吳癩子的供狀送上。這兩份都是錦衣衛書寫後簽字畫押,嚴鴻早吩咐人準備了不止一份,倒不怕鄭國器撒潑。


    鄭國器壓根不仔細讀,隻掃了一眼,便知都是揭自己老底的。他大聲喝道:“還看什麽?嚴戶侯,你這裏買通了一個賤人,一個無賴,就想攀誣於我,這可沒那麽容易?”


    嚴鴻眉頭一跳,起身走近,緊握一塊玉佩,遞到鄭國器麵前:“鄭小相公,這塊玉佩,你卻認不認得?”


    鄭國器這時頭上已是冷汗汩汩冒出,卻依然強撐著一聲冷笑:“嚴戶侯,這玉佩被家中小廝盜走當賣,不知失落了多少時光,原來落在你的手中,這物件拿來又有何用?現在鄭某已經落到你手中,你愛捏造些什麽,還不由得你?再扯些有的沒的,恕鄭某不奉陪了!”


    嚴鴻氣得哼了一聲,反而又點了點頭,回到自己位子上,先把三分供狀和玉佩收好,然後道:“罷了,不見棺材不掉淚。鄭小相公,你父親鄭大都堂,也是出名的朝廷清正剛毅之輩。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隻問你最後一次。你是招,還是不招?”


    鄭國器大笑幾聲,一揚頭道:“鄭某實在不知,嚴戶侯要我招些什麽。難不成,嚴戶侯還想嚴刑逼供不成?須知,鄭某別無所長,倒有幾根硬骨頭。當初楊菽山被你們下到獄中折磨,至死不屈。鄭某今曰卻想看看,錦衣衛十八般手段,有甚過人處?”


    這家夥明明是個軟貨,但是真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又吃定了嚴鴻多半不敢用刑,反倒樂得裝起便宜硬漢,居然有臉楊繼盛這樣的剛烈之士,拿來和自己相比較。


    便看嚴鴻一拍桌子:“說得好,那就讓鄭小相公見識見識!來呀,先給我上夾棍!”王霆、劉連吆喝一聲“得令”,一左一右,便扭住了鄭國器的雙臂。鄭國器早已嚇得麵如土色,雙腿打顫,卻還是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卻看陶智上前勸諫道:“長官,這鄭小相公有功名在身,又是中書舍人的恩蔭,要動大刑,恐與國家製度不合。以屬下之見,卻還是好言相商罷。”


    嚴鴻隻氣得把桌上的筆狠狠一扔,朝鄭國器做個鬼臉:“哈哈。罷了,鄭小公子果然見識不凡。這麽看來,令尊的權勢官位在那,我們倒真不敢對您用刑。而且,估計最遲到了明兒午時,咱錦衣衛也得放了你。”


    這話倒是實話。明天早朝時候,自己沒死的消息就得傳出去。那樣一來,科道官們就可以瘋狂的動本上奏,要求皇帝把鄭國器從錦衣衛的魔爪裏解救出來。


    鄭國器看嚴鴻原來外強中幹,也是麵帶冷笑,說道:“嚴戶侯果然識得好歹。放心,等我出去以後,咱們弟兄之間還得多親多近呢。”


    大明朝如今已經形成文貴武賤格局,雖然嚴閣老的權勢遠遠高於鄭曉,但一代算一代,未來路子還長呢。自個如今已是舉人功名,隻要下科高中,能進入翰林院,他曰不管是留館編修,還是內轉禦史,都有的是辦法惡心嚴鴻這個錦衣鷹犬。


    嚴鴻卻仿佛沒聽出他話裏的怨毒之意,臉上的惱怒反而漸漸平了,笑著說道:“鄭小公子你急什麽?長夜漫漫,現在離五更還早著呢。咱們有的是時間,要親近嘛,也不必等他曰了。我們自然不敢動你,不過麽,這詔獄裏可沒什麽善男信女,你說萬一有旁人把你傷了,我們也攔不住不是?我說哥幾個,咱詔獄裏還有空地方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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