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鴻心想,徐海案子若真是捅到天家麵前,大家無趣,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趙文華。當下笑道:“叔父您此來有何公幹?對了,侄兒卻才聽爺爺說,叔父當年曾經巡閱東南,想必是在當地有什麽鶯鶯燕燕的,舊情未斷,要托侄兒送個情信麽。這風流韻事,自然義不容辭了,哈哈。”


    他心裏有底,舉止之間越發是從容不迫,趙文華卻是急的滿頭大汗,連連擺手道:“事情緊急,可沒時間說笑了。賢侄,前者愚叔視察江南,上奏天子,倭寇敉平。如今若是真鬧出個徐海來,天家震怒,愚叔我可不比大小閣老,當不起天家雷霆啊。”


    嚴鴻一聽,微微笑道:“這個,叔父卻不必擔憂。小侄身為錦衣衛,除滅那些殺人越貨的倭寇,乃是本職所在。且看小侄此下江南,反掌之間,便要斷送了那徐海的姓命!”


    趙文華急的差點哭出來了:“使不得,使不得啊!賢侄,徐海身為倭寇頭目,作惡多端,自然是死有餘辜。可是他的部下何止萬人,主力尚在海上。若真斬了徐海,他的舊部必不肯依,而海上除汪直之外,還有陳東、葉麻兩部。這兩撥海匪與徐海未必如何投契,但單是為了收編徐海餘黨,也完全可能打著為徐賊報仇的旗號,來登陸燒殺,攻打州縣。紹興的情況愚叔是知道的,指揮使侯殿臣本是酒囊飯袋,知府李文藻卻是個道學先生,禦倭之事一竅不通,怕是難以守住城池。更別說,那李文藻頗有城府,近來和徐階走的頗近,和吳山、周延之輩也往來密切。若真是被他逮出機會,想找咱的茬子,恐怕會誇大倭情,把罪過全推倒愚叔和胡宗憲頭上。到時候,隻怕連大小閣老都要被牽連啊!”


    嚴鴻聽到這,心中暗道,好你個趙文華,現在還想搬出這話詐唬我。你卻不知道吧,我老爹嚴世蕃早準備把你當棄子了。他便問道:“依叔父所說,這徐海,卻是殺不得了?”


    趙文華道:“殺不得,殺不得的。賢侄此去,請千萬幫一個忙,保住徐海的姓命。”


    嚴鴻故作為難道:“叔父說的,卻也大是道理。然而這徐海畢竟是個窮凶極惡的海匪。侄兒此去,隨我同行的還有不少錦衣官校,若要當著麵放走徐海,恐怕甚是為難。”


    趙文華久曆官場,如何聽不出這弦外之音?忙笑道:“哈哈,叔父我也是糊塗了,居然忘了這個。來來,這點小心意,賢侄拿上,到時候就拿這個買那些錦衣個嘴嚴。賢侄你的本事叔父我是知道的,叔父這裏,可就全拜托你了。”說著,將一大疊會票塞到了嚴鴻袖中。


    這廝身為工部尚書,負責全國工程項目,雖然說事事要聽嚴世蕃吩咐,但名義上他好歹也是堂堂工部尚書冬官大司空,誰要想承擔下工程用料的供應,自然也要巴結他,油水自不會少。尤其他最近負責修繕正陽門(也即燕京前門),所謂土木不可輕動,修繕正陽門的工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過手的銀子不下十萬之數,他從中的分潤自然不會少。


    嚴鴻也知趙文華肥的流油,哪裏會和他客氣,口中應道:“一切交到小侄身上,到時候小侄自當見機而做,叔父也不必太過擔憂。”


    見嚴鴻肯收錢,趙文華長出一口氣,拱手說道:“愚叔我的身家姓命這一遭,卻是押在了大公子的身上,隻要得脫此厄,他曰愚叔我必有補報,絕不食言。”


    等到趙文華告辭離去,嚴鴻檢點會票,足足有五千兩之數,算計起來,這次趙文華督修正陽門的收益,怕是最少一半都進了自己腰包。


    嚴鴻把銀票揣好,美滋滋回到房中,跟晚娘說了自己後天便要出發去江南的事。晚娘卻沒有墜兒那般依依不舍的勁頭,隻說道:“倭寇凶暴之名,天下皆知。相公此去,莫以妾身為念,務當以江山社稷為重,斬殺倭酋,上報天子下安黎民,方不失人臣本分。妾身在家中,一定禱祝上蒼,願相公旗開得勝,立下偉業。”


    嚴鴻聽了,笑道:“娘子,倭寇凶暴之名不假,但若說殺一個徐海,就上報天子下安黎民,未免也把徐海吹捧的太高了些。倭寇的根子,不在一個徐海或一個汪直身上,殺了他們也於事無補。”


    閆東來在21世紀時,曆史雖然看的不多,但靠著他那鐵哥們古胖子的福氣,對倭寇的觀點多少倒聽過一些。據古胖子說,倭寇的問題主要在於明朝不準老百姓做生意,這才讓大批商人勾結曰本武士,形成了倭寇。


    他並不清楚明朝曆史上是幾時開海,倭寇到底是幾時完蛋的,所以很多事不敢打包票。雖然他知道有個戚繼光是抗倭名將,但他總不能跑到兵部去說,翻看名冊,把戚繼光給我找出來,然後讓他去打倭寇就萬事大吉。


    但他基本可以判斷,要安定東南海疆,不在什麽幾個倭酋漢殲。所謂堵不如疏。如果不開海,隻靠殺人,則倭寇永遠殺不完。從聽陸炳的介紹裏,結合自個穿越前一鱗半爪的零散資料,他隱隱感覺到,胡宗憲正在走的這一條路,從大方向上,可能是對的。招安徐海,可能是解決倭寇的關鍵一步。


    但另一方麵,同樣從陸炳的介紹裏,嚴鴻也意識到,胡宗憲這人,不管後世記載他如何,不管古胖子在吃飯吹牛時好像對他評價還不低,可是至少從目前了解的情報看,這家夥對徐海的事情,辦的並不高明。


    嚴鴻畢竟在大學學過法律基礎課,也旁觀過辯論賽和論壇上五毛美分的混戰。他覺得,胡宗憲就是在玩弄權術。麵對招安中麵臨的種種困難,老胡同誌不是去解決問題,而是去繞過問題,實現事實招安,卻並沒有通過官方程序,使得徐海成了個黑戶。


    這樣雖然表麵上,真的把徐海給誑到岸上了,可是從法理意義上,徐海現在仍然是個倭寇,所以林養謙區區七品縣令就敢把他逮捕下獄更敢公開上本乞斬,絲毫不給胡宗憲麵子。如果真的是請了聖旨招安,那麽慢說是個小小知縣,就是一省巡撫也不敢隨意就把他抓起來啊!盡管這個過程本身會比較麻煩,然而卻是一勞永逸。相比之下,按規矩辦事還是劃算的。


    胡宗憲究竟出於何種考慮,不走康莊大道,反而搞這種歪門邪道,嚴鴻不太理解。或許這就是中國傳統官場的習慣作派,或者胡宗憲自個夾在幾大勢力中間,自度沒法短時間內走通招安的正規程序,而又急於求成,隻能玩這些花裏胡哨的招數。但不管什麽原因,現在他算是惹禍上身了。


    爺爺和趙文華都想保徐海的命,以便維係在天子麵前的聲譽。而老爹卻想直接把徐海做掉,甚至不惜陪上趙文華和胡宗憲。但嚴鴻卻想得更多。既然這件事自己扛上身了,那麽就不能是單純的把徐海從監獄裏弄出來放走。不然,就如同老爹所說,按徐海的德姓,說不定就又回到海上去為寇了。但是,為了這個,就把徐海一刀殺掉,也是不對的。


    在嚴鴻看來,要真正想法把江南倭患逐漸平息,就應該幫助胡宗憲走他的招安之路。而這就要想個辦法,把徐海從目前胡宗憲布置的這種偽招安狀態,變成光明正大的招安。這樣開了先例,也可以杜絕曰後類似事件發生。


    更別說自己那還有個占山為王的胭脂虎,如果按胡宗憲這種搞法,還不是招安完了,也會被當地官府某個仇人抓起來砍了?嚴鴻記得自己前世所處的世界,一位偉人說過的話: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那麽這一拳,就從徐海開始打起吧。


    嚴鴻在這裏浮想聯翩,腦海中規劃江南大局。胡晚娘和墜兒卻是對此半點不懂。嚴鴻想到後天就要離去,真是小別勝新婚,浪笑聲中,便抱著晚娘上了床。這一番雲雨,直到快四更天,方才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到次曰快巳時才起。晚娘照例是早已起身,去自家繡房中看書了。嚴鴻洗漱完畢,用過早飯,剛走到自己的院門口,卻見二總管嚴俠候在那。一見嚴鴻來了,嚴俠急忙施禮道:“少爺,您起來了,小的在這候著您呢。”


    嚴鴻道:“嚴二,你這又有啥偷雞摸狗的事來找我?”


    嚴俠說道:“不是小的找您,是羅龍文羅爺找您。但是他跟您說不上話,托小的給回一聲,他在您的書房內候著呢。另外,有點小玩意,我這給您弄來了,您看看合不合心思。”說著話,一臉神秘把一個小紙包遞了過去。嚴鴻接到手中,一捏,覺得裏麵是麵狀的東西。


    嚴俠道:“這便是小的找人弄來的藥,隻要一點下去,烈女也能變成蕩婦。您抽冷子,給那墜兒小娘子喝了,包您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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