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蘇這時也發覺,自己當日委身嚴鴻,太過衝動,卻是背上了無窮無盡的後續包袱。她又想:你既然明知道其中幹係,為什麽早不說,非要和我有了肌膚之親後才提?可這話又怎麽問的出口?她自己倒是可以不怕死,但若真是生產之時,一屍兩命,那是萬萬不能接受。而且這幾天與對方日日歡娛,懷孕生子也是早晚的事,這也不是危言聳聽。想到此,她又退了幾分道:“那便依你的話就是,我總歸是說不過你的。”


    自那日起,二人每天一起到海邊高處張望幾次。夏紫蘇既希望船永遠不來,自己和他一直這麽生活下去;又想早一點有船來,免得真是將來害了孩子性命。不絕又過了多日,這日中午,嚴鴻與夏紫蘇正在例行觀望,嚴鴻忽然發現遠方隱約見到一點帆影,不由叫道:“船!”


    夏紫蘇神不守舍,全不知在想著什麽,聽嚴鴻一叫,先是一楞,接著說道:“那不是船,是海鳥,你看錯了。前兩天,你不也是把海鳥,看做了帆影麽?純臣,我累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嚴鴻輕歎道:“紫蘇,你這招沒用的。你是練武人,眼力比我好,難道看不出這回真是帆麽?你快些去換換衣服,這身鳳袍穿著惹禍,我點起煙火,把他們引過來。”


    夏紫蘇聞聽,臉色一變,猛的一推嚴鴻道:“你!你難道這麽快就已經對我心生厭煩?已經開始想念你的那些妻妾?”話音裏已經帶上幾分哭腔。


    嚴鴻被這一推,向後一仰,急忙起身。倒是不見著惱。隻說道:“紫蘇,我說過了,我決不勉強你什麽。若是你決定從此住在島上,不問世事。寧可兒女都做野人,寧可咱的兒女還沒生出來,就和他的娘一起死,生下來之後也沒法成親,孤苦一輩子,那我便不點這火。你若無事。我陪著你做一輩子野人。你若出事,我陪你和孩子一起死。你看如何?”


    夏紫蘇聞言,心中千百句抱怨、指責,就全被這還不知道在哪的兒女堵了回去。這島確實偏僻,這條船要是錯過去,也許幾年之內,都未必會有船來。自己和嚴鴻都不會製船,連紮木筏都不怎麽會,更別說紮好的木筏,能不能應付海洋航行。這種事都是萬說不準的。而他倆個的航海本領,要穿越驚濤駭浪回歸大陸,也當不得數。也許這條船放過去,自己的孩子真要做一輩子的野人……


    嚴鴻此時更是棺材敲釘,跟著道:“紫蘇,若是你我二人自然無話可說。可是你總得為咱的孩子想想。要不然,便是你走,我留下,你看如何?”


    夏紫蘇想:我走你留下,那萬一真生下孩子難道讓他沒爹?何況,這段時日相處,二人感情日深,雖然談不到刻骨銘心,但畢竟也是一葉夫妻百日恩,怎麽可能把對方扔在島上。她心中一方麵想要放棄塵世紛爭。安心在這個世外桃源定居,另一方麵卻不得不為將來的實際考慮。


    終於她一咬牙道:“那我便一切隨你,先隨這船走。等咱們回了大明,采購一批藥材,雇傭幾個穩婆。再買幾個可愛的童男童女,再回這島上,就是不許帶你的妻妾!你若敢偷著帶她們,我……我便見一個殺一個。”


    嚴鴻心道,你這是學徐福二代啊,還要帶童男童女。你知不知道真你帶這些人來島上,他們後續的需要你還得跟著滿足,最終你怕是還得在這島上和陸地之間開定期航班。可眼下當然不必去和妹子較這個真。他隻是點頭同意,哄的對方暫時點頭,回洞裏準備東西。


    嚴鴻這才來到那幾個烽火台,點起了準備好的柴禾等物。一時間,黑煙滾滾,頗為顯眼。那船顯然也發現了這裏的異常,向小島靠攏過來。


    嚴鴻立於那小山上觀看,見來船船型中等,比起當日乘坐的海滄船還要小上幾分。前後兩桅,上麵還有一門火炮。船隻臨近,從上麵最先下來的十幾人,頭梳月代頭,足蹬木屐,腰配倭刀,看穿著發型,竟是十幾名真倭。


    嚴鴻本以為自己遇到海難,連帶折了封舟,多日不歸,必然引起官場震動,兩廣水師必傾力來尋。因此看到船影,便認為多半是朝廷的軍艦。哪知居然是倭寇。前世看的抗戰劇裏,日本鬼子是個什麽德行,他是印象最深不過。若是光剩自己倒無所謂,大不了一刀劈了。可是夏紫蘇若是落到對方手裏,下場不問可知。這船上看人數怎麽也能載兵幾十人,夏紫蘇如今雖然已經恢複了五六成的實力,可也敵不過那麽多倭寇啊。更別提對方還有火槍火炮了。


    想到此,他發足便跑,想要跑回那山洞,憑險而守。那地方本來就是防備造反失敗後,作為存身處修建。入口狹窄,利於守不利於攻。


    固然在嚴鴻看來,修建山洞的豪強,是個鼠目寸光之輩,把大量的人力財力浪費在修建逃生所上,還不如都花在造反上,增加成功率。可如今這個局麵下,這個山洞倒是正好作為防禦基地使用。憑借洞穴裏的武器兵甲,夏紫蘇一身武藝,憑險而守,倒是沒什麽大礙。盜賊隻要碰幾次釘子,死幾個人,也就失去了繼續進攻的勇氣。


    他剛跑了沒幾步,卻已被上島的人發現。隻聽身後怪叫連連,更傳來一聲槍響。嚴鴻連頭都不會,低著頭發足飛奔,隻聽有人高聲叫罵道:“你們這幫倭子發了什麽瘋?還他娘的敢開槍!我們要的是活的!嚴大少別跑,你給我站住!站住啊,哎呀!”


    嚴鴻雖然聽聲音耳熟,但是聽對方連連喝叫,哪還敢站住,此時夏紫蘇也已收拾利落,換了那一身勁裝出來,忽見嚴鴻飛奔,身後還有人追,柳眉一豎,就待拔劍接應。


    卻聽那人又喊道:“嚴大少別誤會!我是何七啊!東海五鯊的何七,您跑什麽?我是奉了我嫂子的令來找您的,您信不過我,還信不過我嫂子麽?”


    嚴鴻這才想起,這聲音的主人好像真就是東海五鯊之一的何七,當初與他一起下江南,雖則一路上大半時間這廝對自個橫眉豎眼,但後麵救了徐海,終於是誤會冰釋。聽對方說是奉了王翠翹的令,他心裏多少安定了一些,料來翠翹姐不會害自己。他對夏紫蘇道:“你先回去,我在這跟他們談。”


    夏紫蘇把臉一沉道:“他嫂子是誰?跟你有什麽關係?”


    嚴鴻道:“他嫂子是王翠翹,徐海的老婆,你見過的!我們是契姐弟,你不要想歪了。”


    夏紫蘇也想起來當日江南截殺時的情景,那時還劍拔弩張,到如今卻成了枕邊人,隻能感慨造化弄人,諸行無常。這船早些日子來,自己得全貞潔,日後縱然對嚴鴻手下留情,但好歹不至於失了清白。若是一直不來,自己也可以安心在這住下去,不去想塵世之事。結果偏偏這時候船來了,讓她心中百轉千回,隻得不住的詛咒這群倭寇。


    何七初見夏紫蘇,也為之一怔。心道:這是哪來的仙女?可是看對方與嚴鴻的情形,知道多半是嚴鴻的妻妾寵姬,便不敢起什麽覬覦之心。要知如今海上,風起雲湧,幾方勢力尋找嚴鴻蹤跡鬧的不可開交。他這一路人馬實力不算多強,也不敢多做停留,當下忙磕頭行禮道:“小相公,小的方才有些冒犯,還望小相公莫怪。如今小的奉了我家兄長和嫂嫂之令,搜尋小相公蹤跡,帶您去見我家兄長。還請小相公速速上船,莫要耽擱。”


    嚴鴻也不敢充分相信這幫人,畢竟海賊的信譽實在不怎麽樣。然而此時不走卻也不行了。他便與夏紫蘇並肩而行,直上海船。夏紫蘇手扶劍柄,暗自戒備,何七苦笑道:“二位不必如此,你們看,我這船上有一門佛郎機,還有三五杆鐵炮,要真有歹意,早就開槍放炮了。我這人拙嘴笨腮,說不清楚,等見了我家兄長,自然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說罷,專門指了一間最好的艙房,請嚴鴻休息。


    嚴鴻也知,這多半是要去海賊的根據地,便不再說什麽。進了船艙後,夏紫蘇隻是說道:“不可大意。”便任由嚴鴻攬著腰,坐在床上。嚴鴻也發覺自從上了船,這夏紫蘇的神情就與在島上有點不同,忙不住的安慰道:“沒事,不管到了何時,我也絕不負你就是。”


    過了一會,何七親自敲門道:“嚴大少爺,飯食備好。您老是出來和兄弟一起用,還是與這位太太在艙內用?”嚴鴻道:“送進來吧”。何七答應一聲。片刻,房門敲開,端上來兩壺酒,一小桶白米飯,一大盤醃肉,一盤鹹蘿卜,還有一碗清蒸黃魚過來。


    別看菜色簡單,這已經算是最高規格的待遇了。要知日本大名這個時候吃茶泡飯,醃蘿卜,再來點鮮貝或魚,就算過年了,比起大明此時的富農小地主也未見得好到哪去,至於比富商土豪,還是洗洗睡吧。而出海的人,連新鮮蔬菜肉食都見不到。一幫倭寇,在海上能提供這個,那簡直就差把嚴、夏兩人當祖宗供起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鷹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生猛大章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生猛大章魚並收藏大明鷹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