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過去了,葉俊軒真的一直跪在客廳裏不肯起來。


    他這次是下定決心了,直到父親答應他和涵涵的親事,否則他是不會起來的。


    丁美琳從一旁走過來,拉住葉俊軒的手臂:“起來吧,你爸不在這裏的。”


    葉俊軒依舊麵無表情,像雕像那樣一動不動。


    丁美琳自然知道他執拗的脾氣,也沒有繼續再勸他了。她拉了拉自己的披肩,一步一步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建議你放棄蘇涵吧。”丁美琳在不經意間說出這句話來,還托起茶杯來吹了吹熱氣。


    建議,她說得很客氣。隻是建議而已。


    可是葉俊軒還是沒有說話。


    丁美琳也猜到他會是這個態度,剛才葉誠那麽勸他都雷打不動,她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動搖麽?顯然不可能。


    “你爸是不會同意你們的事的。”丁美琳揚起了妖嬈的紅唇,勝券在握地說道。“如果她不是終身不孕,或許還有機會……可是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已經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丁美琳說的是實話。葉誠雖然很在意兒媳的出身,但這並不是最致命的,終身不孕才是觸及他底線的那一條。


    葉家是大戶人家,需要注意公眾形象,葉家的事業更是需要一代代傳承下去的。現在都是一夫一妻製,葉家怎麽可能容納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傳出去都讓人笑話。


    遺憾,真是遺憾,難得葉俊軒對蘇涵的愛這麽執著。要是放在古代,葉誠或許還能容忍葉俊軒納蘇涵做個小妾吧……


    “我說的這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丁美琳緩緩喝著紅茶,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她有自信,她很了解葉俊軒的心思。


    葉俊軒並沒有用犀利的言語反駁丁美琳的話,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樣做是徒勞的。


    或許是因為母親去世了,這讓原本沉穩的父親變得暴躁了起來。這幾年來,父親動不動就發脾氣,對他的責罵也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那些責備都是毫無緣由的。


    失去心愛的人很痛苦。母親的離去,注定是父親一生無法平複的傷痕。


    葉俊軒完全理解父親的苦衷。之所以選定丁美琳續弦,除了因為門當戶對之外,還因為她和自己的母親丁美璐十分相像——但顯然,她們的相似僅限於外表。


    原來他曾經和父親一樣傻……現在他清醒了,父親什麽時候才能清醒?


    近幾年,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葉俊軒娶一個大家閨秀做妻子。他之所以迫切地希望兒子結婚,隻是希望他能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不要像父親一樣孤獨終老……


    “軒,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是你不愛聽的,但我還是要說。”丁美琳輕輕放下茶杯,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許多,“既然梁若晴回來了,你考慮一下和她在一起吧。那個女孩子各方麵都很優秀,你爸沒有理由反對的。”


    果然是他最不愛聽的。


    “你這個虛偽的女人,之前不是還總讓我娶蘇涵麽?!”葉俊軒實在忍無可忍了。丁美琳這是在左右他的感情,連父親都沒提這件事,她有什麽資格說?


    “是,我之前的確希望你和蘇涵能有結果。”丁美琳很聰明,她的每句話都好像在為葉俊軒著想。但這句話之後,她的笑容漸漸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發自心底的冷漠:“可是現在情況不同,我也要為自己考慮不是?”


    她終於原形畢露了,這才是她最真實的嘴臉。


    關於蘇涵,丁美琳見葉誠剛有不同意的趨勢,於是,她馬上改變了自己的態度——由原先的極力支持轉向了反對。


    她不會真的在乎葉俊軒心裏的女人是誰的,她為什麽要關心?隻要他早點娶一個回家就好,這樣,她丁美琳也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葉家的女主人了。


    “你總這樣活著,不累?”葉俊軒已經不屑於和她爭執了。他們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人生觀不同,追求的東西也不同。


    丁美琳正一隻手托著化妝鏡,優雅地在唇角補上一點口紅。


    “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啪地一聲,丁美琳合上了鏡子,轉而對葉俊軒一笑:“與其在這裏跪著,我倒是認為你不如去找蘇涵說清楚。”


    反正他們二人的最終結果都是分離,戀戀不舍的有什麽意義呢?正如葉誠剛才所說,長痛不如短痛。


    “你不要以為你現在這樣是為她好,相反,你是在害她。”丁美琳冷冷地哼笑了一聲,無比冷漠的眼神也轉移到了葉俊軒的眼眸之中:“你明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未來,還要表現出一副努力爭取的樣子,讓她對你抱有一絲幻想,最後,再讓她狠狠跌落……難道不是在害她麽?”


    “你憑什麽說我給不了她未來?”葉俊軒的火一下躥上來了,“你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樣嗎?”


    “女人,都很傻的。男人說了什麽,女人都會當真。”丁美琳沒有正麵反駁他,而是無視了他的憤怒。


    葉俊軒沒有再說話。


    “去找她吧。希望這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丁美琳的嘴角上揚得很好看。


    * * *


    葉俊軒之所以真的站起身離開葉家了,不是因為他放棄了爭取機會,而是,他現在有了新的念頭。


    醫院的走廊,反而變得比葉家還要熟悉、親切。


    真是諷刺極了。


    “軒,你回來了。”蘇涵眼圈的紅暈還在,她剛才已經把所有眼淚都哭幹了,現在心很累。


    葉俊軒對她微微一笑,搬過一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涵,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


    蘇涵轉過頭來:“什麽問題?”


    葉俊軒握著她的雙手,沉默了許久才再次開口:“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蘇涵疲憊的表情凝固住了。他說的“離開這裏”……是什麽意思?


    “我們去別的城市,或者去國外……隻要是你喜歡的地方,我們就去那裏定居。”葉俊軒沒有表現出絲毫悲傷,甚至還在憧憬著。過了一會,他低著頭淡淡笑了:“在A市住了這麽多年,是該換一個生活環境了……”


    “你剛才是不是回家了?…”蘇涵不是傻子,她馬上聽出了他口吻的異常。如果什麽事都沒發生,他怎麽會突然說這些話。


    葉俊軒語塞了,隻能點了點頭:“嗯。”


    “葉叔叔,不同意我們的事?……”蘇涵更進一步地猜測著。


    “嗯。”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短短幾句,蘇涵已經可以想象到剛才他在家裏的情景了。


    她為什麽會奢望葉家長輩的接納呢……她原本就沒有資格,現在是徹底沒有資格了。終身不孕,這四個沉甸甸的大字將她打入了冷宮。


    “我再也忍不了那個家了。”葉俊軒的語氣裏透著些許悲憤,“每次回去,除了爭吵還是爭吵,而且一次比一次話不投機。”


    其實,葉俊軒真的很想把葉家少爺的身份拋在腦後,真正地為自己而活,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不管什麽金錢、地位之分,隻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可是,這些終究隻能是奢望。


    聽過這些話,蘇涵心裏的訝異已經無法抑製了。


    沒想到自己的存在會讓葉俊軒父子反目成仇,這個代價太過沉重,讓她的內心不由得被罪惡感占據了。


    “我隻想要你。”葉俊軒的話語變得溫柔了,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眼前的女人說道。這是他心底最深的渴望,他再也不想忍耐了。


    “可是,我不想要這麽沉重的感情。”蘇涵的眼神中充滿了憂慮,“我希望,我們的愛可以得到親人們的祝福和認可,而不是在夾縫裏生存……”


    如果一段愛情注定無法見到陽光,總在黑暗中自欺欺人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當然也希望爸能同意,真的,涵,我想讓你做葉家的兒媳,做我的妻子。”葉俊軒又握緊了蘇涵的雙手,一刻也不敢鬆開,“我已經盡力爭取了,爸他,說什麽都不同意……”父親連他下跪都視而不見,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怎麽辦了。


    沒想到蘇涵竟然露出了一絲溫婉的微笑。


    “軒,你要體諒父親的用心良苦,他是為了你好,也是為葉家好。”


    蘇涵可以理解葉叔叔的意圖。軒需要一個賢內助,葉家需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兒媳,而不是蘇涵……因此,葉叔叔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任何錯的。


    葉俊軒呆呆地望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眼前的女子就好像一株蒲公英,恬靜,淡雅,寧願隨風漂泊也不願被命運束縛。


    涵涵在這種時候還能為大局著想,這是一種怎樣的包容……


    “寶貝,你要和我分開嗎?……”他不敢想,不敢多問。離別,這是他最害怕的事。


    蘇涵淚眼朦朧地搖著頭:“我不想,我怎麽會願意和你分開……可是,我配不上你。”


    愛與離別,這是她心中永存的矛盾。


    “什麽配不配的!”葉俊軒忽地握住她的雙肩,堅定地說道:“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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