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威那半信半疑的語氣,氣得趙晁七竅生煙。套用現代的話來說他是個學者,自然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的發明了。但無奈這回他也不敢拍胸口保證,比如李存煥要的火銃,到現在趙晁還沒有製作出來。鐵器火炮,不是製作不出來,而是質量比青銅火炮還差,對於火器這種武器,趙晁心裏沒有太大的把握,自然也犯起嘀咕來。


    不過這個時候趙晁也唯有把心一橫,不行也得行啊!剛才說出去的話,便如同潑出去的水,怎麽收回來啊?覆水難收啊!


    趙晁快步來到後方,火器陣地上,因為這次行軍比較急,並沒有帶上青銅火炮。這不由讓趙晁大為緊張,蒺藜火球和霹靂彈可不同青銅火炮,他們是火藥包製成的。這也是李存煥一直甚為忌憚的製作方法,因為火藥包不穩定,容易被敵人繳獲。


    “準備!準備!”趙晁一路吆喝,陣地上都是軍器監屬下火器署的學徒,畢竟說起來火藥也是非常專業的。


    三十具弩炮連忙開始運作起來,一枚枚直徑近二十厘米的圓球被放在弩炮的絲織網袋中。“一號弩炮試射!”趙晁緊張的命令道。


    雖然平時在演武場上並沒有少試驗這種武器,但真是用到的時候他可是緊張的滿額頭汗水。他不由埋怨起為什麽青銅火炮的那幫家夥不會用弩炮呢!這不是讓我受罪嘛!


    “放!”比起趙晁,名為副手的白雄璋明顯要老練多了。畢竟白雄璋來自忠孝軍的工兵營,比起趙晁明顯專業了不少,不過因為不太會這種神秘的火藥武器,周德威這才謹慎起見,帶了趙晁這個老家夥過來。


    一枚霹靂彈帶著一絲絲黑煙猛然飛出,狠狠的摔在距離宣武軍五米左右,霹靂彈猛然爆開,一聲巨響,一團烈火以霹靂彈落點為中心,猛然擴散而來。幾名靠近的宣武軍士兵被震的兩眼發黑,兩耳發鳴,倒在地上一臉呆滯。


    宣武軍士兵不由微微搔動起來,他們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厲害的武器。


    “猛火油!”敬翔失聲道。


    “軍師這是什麽?”朱溫不由疑惑的問道。


    “這應該是產自安西黑水製成的猛火油,不過猛火油一向用於守城!怎麽用到了野戰上了!”敬翔驚疑不定的喃喃道。


    “管他娘的!擂鼓!後退者殺!”朱溫目露凶光,惡狠狠的低吼道。


    “千歲!如此一來士兵損失恐怕很慘重!”謝瞳臉色有些發白的勸諫道,“千歲你看,那炮彈落地,方圓近兩丈的距離都受到烈火的襲擊,還有炮彈造成的震蕩。如果勝利了,恐怕這次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朱溫不由猶豫了,作為二號軍師謝瞳的話很有道理,而且分量也不輕。


    “千歲請寬心,此種猛火油來自安西,路途遙遠不說。而且據我所知,這種猛火油就算是安西也不是很充裕,盧龍軍手中一定不會有很多!”敬翔安慰道。


    “嗯!軍師所言有理!”朱溫露出一抹微笑,點頭讚賞道。


    “千歲!應該下令士兵陣型之間應該稀疏一些!減少猛火油造成的傷害!”謝瞳見朱溫不采納自己的意見,唯有退一步道。


    “嗯!這才像話!”朱溫聞言,點點頭,對謝瞳這話頗為認同。


    謝瞳露出一抹苦笑,他總是感覺這場戰爭不會太過理想。但他也不得不認同敬翔的觀點,的確,以現在的情況不打不行啊!這讓謝瞳心中非常糾結。


    “上調三度!”白雄璋仔細的看了一遍瞭望塔上的士兵打出旗號,臉無表情道。


    “諾!”負責艸作弩炮的工程兵急聲應道,緩慢調轉拋射的角度。


    “咦!”白雄璋身邊的親兵忽然驚呼一聲。


    “發生了什麽事情?”白雄璋皺皺眉頭,語帶不滿的問道。


    “將軍,剛才瞭望塔上的士兵發來了新旗號,宣武軍開始疏散。”親兵急聲解釋道。


    “看不出朱溫反應也挺快的!”白雄璋不甘的說道,“不用試射了!全體四十度角!霹靂彈!放!”


    “諾!”士兵連忙急促準備著,這次並沒有統一齊射,每一個準備好的弩炮立刻鬆開弓弦,在扭力彈簧的勁力下,一枚枚霹靂彈帶著一絲絲黑煙飛上天空。


    “走啊!”宣武軍一陣大亂。


    “轟!~轟!~”一聲聲轟鳴聲中,一團團烈火爆射而出。在混亂中大量的宣武軍被烈焰灼傷。實際上霹靂彈的威力並沒有他顯露出來的恐怖,黑火藥和猛火油混合的霹靂彈,隻要不是靠近到落彈點一米內,很難會死亡。烈火雖然凶猛,但來的快,去的快,有著鎧甲保護,不過是灼傷裸露的皮膚。雖然會受傷,但並不容易造成死亡。


    但無奈,無論是人還是動物,自古至今對於火總是懷有一種特別的畏懼之心。霹靂彈落下後,宣武軍一陣大亂,正是擴大戰果的好時機。


    “好!”佇立在指揮車上的周德威緊握拳頭,激動的說道。“長矛戰陣前進!壓垮他們!”


    “諾!”一聲聲象征著進攻的擂鼓聲響起,伴隨這激昂的擂鼓聲,團練兵踏步前進,整齊的踏步仿佛無數戰馬在飛奔一般。一聲聲齊整的聲音,感受著來自大地的顫抖,宣武軍一時間不由愣住了,他們想不到這他天下居然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楞著幹什麽!弓弩手反擊!”宣武戰將丁會大吼道。


    弓弩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對著天空,伴隨著身邊校尉的怒吼,將箭矢傾灑向半空。


    “停!”旗牌官大吼一聲,手中龍旗伸出,雄壯的軍號聲也發出急促的軍令。


    士兵迅速停下來,在地上重重的踏出兩步,仿佛踐踏在人心上一般,宣武軍不由臉色微微發白。即使是朱溫也不可否認,李存煥麾下的盧龍軍氣勢迫人。


    “大風!!!”


    伴隨著命令,長矛兵晃動手中的長矛,發出一聲聲呼嘯聲。當箭雨來曆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晃動的長矛林,不斷有箭矢被擊飛,也有箭矢竄入長矛林中,長矛戰陣中不時發出一聲聲悶哼,受傷的士兵退出,後麵的士兵默默的補體上其位置。犧牲的士兵,被無視其存在,後麵的士兵踐踏在他的身體上,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長矛戰陣。


    “鐵軍!”謝瞳忍不住心悸,他不知道李存煥究竟是怎麽樣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的。這支真的是新兵組成的兵馬嗎?這個問題不約而同在眾人心中冒起。


    朱溫眯著眼,眼中閃爍著雄獅一般的目光。“吹號角!全軍衝鋒!”


    “千歲!士兵還沒有整理好戰陣!”一名參軍緊張的勸說道。


    手持軍號的士兵也不由微微一愣,但看到朱溫目中的凶光,也回過神來了,連忙拿起軍號,大力鼓吹。伴隨著進攻的號角,士兵猛然發起衝鋒。那名參軍也非常自覺的閉上嘴巴。


    “平矛!”長矛戰陣中中級軍官連忙下令道。


    宣武軍速度非常之快,居然有一支兵馬在團練兵措手不及之下,衝入他們的戰陣中。除了朱溫外,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結果,被近身了的團練兵,手中原本威力巨大的長矛,旋即施展不開,宣武軍獰笑中,將長刀劈向團練兵。


    團練兵無奈拿出障刀抵禦,但無論是威力還是重量上障刀都不如長刀厲害,不過片刻便被宣武軍死死壓製。


    周德威臉色大變,長矛戰陣有一個特點,就是強的厲害,弱的厲害。為什麽強的厲害就不用說了。弱的厲害是不僅僅指被近身了就被壓製。而是長矛戰陣非常依賴戰陣,一旦一個戰陣被擊破,從而形成突破口。就仿佛被敲開了外殼的雞蛋,哪怕這個口子再細,也能夠將雞蛋掏空。


    “可惡!”周德威不甘心的一拳頭錘在指揮車的欄杆上,看了看左右的騎兵,都被宣武軍糾纏著。本來擴大戰果的進攻,卻被朱溫捉住了一瞬間的時機反擊!如果兩翼騎兵沒有被糾纏住就好了!但在現實中是沒有如果的……“撤退!”周德威閉上眼睛,聲音中充滿了果斷和無奈。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那麽憋屈的。居然被朱溫果斷的捉住機會,雖然剛才的那一下衝鋒,不是宣武軍士兵撞上長矛上,死傷不下千人,但朱溫他勝了!現在周德威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盡量減少損失,不再無謂的繼續頑強抵抗下去。


    在戰爭中,從來都是進攻容易,撤退難。比如淝水之戰,便因為一道退後數十裏的命令,導致全軍潰敗。更別說在戰場上的撤退了。周德威的撤退,並不盡人意。


    “全軍壓上!”朱溫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微笑,“我要讓李存煥知道!我朱溫也不是你可以隨便捏的!”朱溫的果斷進攻,讓周德威的撤退,更加困難。


    這個時候,團練兵也顯露出他們的不足了,麵對撤退這道命令。步兵居然一下子潰敗。不過幸虧騎兵和周德威麾下的親兵還支持著,這才沒有形成一麵倒的情況。不過形勢已經不容樂觀。


    現在的周德威就仿佛一手捉住一顆生長在懸崖上的小樹,樹幹已經發出斷裂的聲音,身體一點點的向下滑落,所有人都知道,摔下萬丈深淵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節帥!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高行周拉著周德威的戰袍,苦苦哀求道。


    周德威眼中閃過一抹掙紮,旋即目光中充滿堅定,“不!”周德威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如果現在走了!損失會更加大!支持著,不能夠允許火器落入朱溫手中。”


    高行周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信念支持著周德威,但他這一刻深深的感受到周德威的堅定。


    忽然間,高行周看到他戰後也不敢置信的場麵,本來仿佛潮水般衝擊著岌岌可危的盧龍軍的宣武軍,卻又仿佛潮水般迅速退卻。


    “節帥,你看!是狼煙!在朱溫的後方!莫非是孫鶴!”高行周仿佛猛然醒悟了什麽,驚喜交加的失聲道。


    “整理隊伍!”周德威深呼吸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興奮。


    “可惡!”朱溫前所未有的感到如此憋屈,本來眼睜睜勝利便要來了,卻被那個叫孫鶴的家夥再一次壞了自己的大事!居然被他偷襲了後營!


    後營上有朱溫手上四萬三千大軍三天的糧食,雖然不多,但這些糧食卻要支持朱溫從河間城回到深州鹿城的路程,到了鹿城朱溫才獲得新的糧食補給。而河間城到鹿城需要兩天左右的時間,別看不太長。但四萬大軍的三天的糧食,可不經孫鶴的一把火燒。


    兩天沒有東西吃,朱溫都不知道這支大軍回到鹿城的時候還剩下多少人。


    “千歲寬心!這次雖然沒有全殲周德威的兵馬!但周德威也好不到哪裏去!”敬翔自然知道朱溫心中的憋屈,說實在的,敬翔自己也非常憋屈。不過作為謀士,他更清楚自己的職責。他唯有強壓心中的不忿,出口安慰朱溫。


    “呼!”朱溫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對敬翔投向一個略帶感激的眼神,沒有再說話,不過四周的氣氛依舊難免的充滿壓抑。


    朱溫回師的時候,孫鶴已經溜之大吉了。朱溫的損失並不重,但依舊讓朱溫非常的不忿。直到敬翔將此戰的戰報送給了朱溫,朱溫這才稍微舒心一些。


    今天河間野戰,朱溫死傷約莫四千人,但戰績卻是可人的,宣武軍斬殺首四千餘級,這其中還有被周德威帶走的屍體和救走的傷員。粗略估計此戰盧龍軍最少被宣武軍斬殺六千兵馬,傷殘人數估計有近萬人。也就是說朱溫一戰就將周德威手上的兵馬打殘了,三萬兵馬死傷一萬五千餘。死傷率過半。另外朱溫還繳獲了不少半身板甲和戰馬。


    “算你周德威跑得快!否則今天你也不會如此幸運!”朱溫今天頗為吐氣揚眉。不過讓眾人感到可惜的是現在不是慶功的時候,不過朱溫承諾,回到深州鹿城會讓大軍好好休息一天,並且大宴群臣。眾將官,這才舒心些許,否則今天的拚殺就未免就顯得有些不甘心了。


    雖然沒有辦法休息,但朱溫並沒有吝惜封賞,很豪爽的給予眾軍官和一眾士兵不少的錢銀。這也是朱溫的治軍手法,該賞賜的時候朱溫絕對不吝惜。該罰的時候,朱溫一點也不手軟。也正是因為朱溫這種手段,曆史上暴躁如野牛的朱溫才會超越獨眼龍李克用,成為天下第一節度使。


    朱溫在河間擊敗周德威的消息,沒有經過多長時間,就傳到李存煥這裏。隨同的還有周德威親手書寫的一份請罪奏折,黑色的字跡上充滿了懊悔和自責的氣息。


    李存煥並沒有隻是看周德威的戰報,他仔細看了錦衣衛送過來的戰報,大致上並沒有什麽出入,不過周德威掩飾了安休休擅自出戰的事情。大概感覺安休休都已經死了,再大的事情也過去了,就沒有說出來。


    但這讓李存煥非常的憤怒,足足六千條生命!就因為安休休擅自出擊,薛阿檀重傷,導致兩翼騎兵失去了最高。雖然他們的副手都接任了他們的指揮,但無論是威望還是統帥力都不如安休休和薛阿檀,結果變成了本來預計占據上風的騎兵被宣武軍的騎兵糾纏住。


    “馮道!筆墨伺候!”李存煥前所未有的憤怒。


    “殿下!請冷靜!”馮道自然知道李存煥為什麽如此憤怒,這份戰報他也大致的看過,自然知道李存煥為什麽如此憤怒,連忙開口勸說道:“殿下,請顧及一下李存孝將軍的感受!安休休跟隨了其十數年,即使李存孝將軍背叛獨眼龍也不離不棄,現在再大的錯已經過去了!殿下,我看這事情就算了!”


    李存煥剛才的確動搖了處罰安休休的決心,馮道的話沒有錯,但當他一想到六千條生命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漠視。因為一個人的意氣用事,而導致六千條生命的逝去,導致六千個家庭以淚洗麵,導致盧龍失去了六千名英勇的士兵。李存煥不允許就這樣算了。


    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但李存煥最後堅定的吐出一個字“不!”


    馮道知道,再全也沒有用了,唯有無奈的歎息一聲。


    不過李存煥也作出了讓步,“馮道,你來執筆!”


    李存煥知道馮道執筆,會比自己寫要婉轉一些,雖然大方向上馮道和李存煥說的一樣,但好歹也會給安休休蓋上一層透明的遮羞布,有總比沒有來的好。


    “不予安休休家屬撫恤金!削除安休休一切官職!”李存煥的話不長,但卻讓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存煥對安休休擅自出戰的痛恨。


    讓眾人比較寬心的是,李存孝知道了李存煥對安休休的處罰後,僅僅是幽幽的歎息一聲,吩咐心腹從自己的小金庫中拿出三百貫給安休休的家屬。


    讓馮道等人鬆了口氣,李存煥此舉,好歹也讓李存孝並沒有鬧起來,否則外有強敵,內有隱患,恐怕是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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